“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林诩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夜被这冷不丁的一句砸清醒了,她就回去睡了个觉啊?
林诩转过头看着她,随即又转了回来。
陈夜想了想,“你上次见我,是几天前?”
“三天前。”
见陈夜不再说什么,林诩并未追问。
原来那感觉不是错觉,她真的跳过了一段“时间”。
每次夜晚醒来后传送的时间是随机的。
下了车,陈夜跟在林诩身侧,少年明明低了她一个头,气场却很强,“昨天”被他提在手里的、脏脏的小熊挂件已经焕然一新,挂在了他的书包上,和他的气场格格不入,像一副油画中的小熊跑进了素描。
一路上学生很多,他们肤色、发色截然不同,只有身上的校服是统一的,英伦制式的小西装或格子裙。
两个金发女生挽着手,看到了林诩,怯生生地往边上靠了靠。
有三五成群的男生堆,肤色不尽相同,偷摸地看了几眼林诩,眼里充斥着鄙夷不屑,却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林诩。
就这样,大群的学生隐隐分成了两波,给林诩开道。
陈夜跟着林诩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林诩抬手敲了敲门,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男声:
“Please come in.”
一个白人教师坐在办公椅上,他转过身,看到来者是林诩,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Why did you beat Landon?”
林诩平视着眼前的人,语气平淡:“He snatched my thing and attempted to destroy it.”
林诩的口语很好,说英文也好听。
白人教师的脸更黑了,他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林诩,怒气冲冲地说:“Aurora,Listen, I don't want to see you again because of such a small matter, otherwise I will be impolite to you!”
林诩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冷淡:“I see.”
林诩返回了教室上课。正是一个课间,在他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班里安静了一霎,直到林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班里才重新活跃了起来。
林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班里的同学都有自己的同桌,林诩却没有,旁边是一套空的桌椅。
林诩回来后静静地看着书,看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种反应,就像是习以为常一样。
陈夜本想说些什么,可此刻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陈夜四处转了转,听到几个男生聊天,才知道那套空桌椅的主人叫Landon,被林诩打成了小腿骨折,一开始Landon一家闹得很大,不仅索要巨额赔偿,还要将林诩告进少管所。
后来一个金发男人专门到学校处理了一趟,此后Laodon一家不仅撤销了诉讼,而且一分钱都没要。
她错过了见到Edward的时间!
陈夜心叫不好,如果能见到Edward的外貌就更好了,这样就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的人,说不定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接下来便是日常课程,林诩上课,陈夜便坐在他身旁复盘信息。
如果按照以前的思路继续推测,林雨柔在知道顾泽出轨后来到国外,在国外遇到了第二位爱人,也就是林雨柔口中的“Edward”。
在她和林诩的第二次连接中,小林诩说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按理说他应该对Edward有很大敌意。
可奇怪的是,在昨天晚上的对话中,林诩有意提到Edward,带着点安抚林雨柔的意味。
所以其实并不是顾泽出轨,是林雨柔出轨?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时间线就得提前了,林雨柔在更早的时候就认识Edward,最起码在顾泽包养那位“宝贝”之前。
但是从林雨柔和Edward的对话中,陈夜的第六感告诉她,林雨柔并不喜欢Edward。
陈夜按了按太阳穴,她要炸了。
她能直接问当事人吗?
万一当事人也被问炸了该怎么办,这本身就是他的逆鳞。
自从林诩开始不攻击陈夜后,陈夜的胆子大了不少,但不排除林诩会再次对她进攻。
于是陈夜就这么陪着他,陪了他一周。
白天的时候,陈夜陪他上课、看书、吃饭、休息,偶尔还能“自作多情”的帮他解决一些作业上的问题,晚上十点左右,她会被生物钟拉回那间卧室和边牧一起休息。
陈夜注意到,没有学生愿意和他玩,也没有学生愿意和他交谈。
大多时间,林诩都是一个人,看书,做题。
时间越长,她越发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孤独如同海水般淹没她的心脏。
某天下午四点放学,陈夜跟在林诩身后走着,既没有见到管家的车,又不是回家的方向。
陈夜:“管家呢?”
林诩:“今天给他发信息了,他不来。”
陈夜:“我们去哪?”
林诩:“兰迪公园。”
陈夜:“去干嘛?”
林诩:“散心。”
陈夜:“……”
陈夜不再询问,只是静静跟着。
布莱顿公学是Y国最好的私立中学,位于伦敦市中心,街道上行人过往来去匆匆,繁华的都市气息尽显其中,兰迪公园便在离学校不远处。
两人走了不大一会,便看到了公园入口。兰迪公园并不著名,也不大,周围的市民常常在这里遛狗、野餐、开乐队派对,这个时间点很是热闹。
草坪绿油油的,像刚被雨水洗刷过,开着零零星星的小白花,吸引着蝴蝶前去采撷;空气中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不远处还有乐队演奏着轻快的音乐。
抬头是蓝天白云,飞鸟掠空。
林诩找到一处荫凉的草地坐了下来,陈夜也跟着坐在他身旁。
过了许久,她听见他说:
“我们有错吗?”
或许是风过林梢,陈夜没太听清,“什么?”
“为什么大人的错,要我们承受。”林诩低下头,额前的碎发盖住了他的双眼。
“八岁的时候,母亲说她自己变了心,和父亲离了婚。父亲告诉我,说我是个男子汉,要好好陪着妈妈,将我的抚养权让给了母亲。然后Edward把我和母亲接到了这里。”
“但是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母亲从来没有喜欢过Edward,都只是Edward一厢情愿。有时候我想,为什么他不能勇敢一点,把我和妈妈接回去呢……”
陈夜看到了碎发下发红的眼,和这些天从未流露过的脆弱。
“我恨他……对他的恨成了我活下去的动力,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想他,想哪天我有能力见到他的时候质问他一句,为什么不相信妈妈,为什么不接我们回去……”
“还有妈妈,为什么明明不喜欢Edward,还要留在他身边……”
她寻求了很久的答案,此时被当事人全盘托出。
陈夜感受到林诩的情绪波动正在影响周围的环境,连带着她同样受到了压迫感,她侧过身一把抱住林诩,“冷静一点,没事的,没事的……”
她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最后轻轻地靠在了她肩头。
沉默了许久,林诩直起身子,说:“我做过一个梦。那个人说,我会遇见一个人。”
陈夜眼睛微微睁大,“你认识他吗?”
“嗯,是‘我’自己。”他补充道,“他说他是未来的我。”
陈夜紧张地问他,“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把我的所有讲给你听。”少年微笑着,如同寒冰消融,“他还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都告诉你。”
说到这,林诩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这些话听上去像有病。但我确实病了,有的时候我能听见他们吵架,很多的我,他们不是我,又确确实实都是我。”
陈夜皱了皱眉,Ⅶ型分离性身份障碍。
和其他人格解离型疾病不同,Ⅶ型分离性身份障碍是将主人格分割成几个人格,各人格具有自主意识但与主人格相近,且下意识服从主人格,并非生成新的、完全不同的人格,因此也相对好治疗一些。
“母亲说,周六带我回Z国看看父亲。其实我知道,是她想他了。我也想见见他。你会陪我吗?”
陈夜望着他,并不敢下包票。
她不敢笃定自己一觉醒来就是他的星期六。
陈夜叹了口气,心疼眼前这个少年。她说,“我尽量会来的。”
——
陈夜陪着林诩度过这一天,晚上忐忑地躺在床上。
以防强制关机,这次陈夜早早地从林诩家回到了卧室,那只边牧静静地卧在床边,像在等她回家。
陈夜上床盖好被子,rua了rua边牧的脑袋,“小狗就是好,小狗不用烦恼那么多,每天开开心心就好了。”
“给你起个名字吧?”陈夜一下子坐了起来,仔细想了想,“要不你就叫木木吧?”
双木成林,反正也是林诩意识里的产物,除了林诩外的东西都是虚假的。
“木木?”
边牧用舌头舔了舔陈夜的掌心,算是回应。
刚想再叫几声,一阵困意上头,陈夜被强制下线了。
翌日
陈夜忐忑地来到林诩家,她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星期几,只能根据他的状态去判断。
别墅门口多了一群黑衣人,看起来是保镖。
管家提着行李箱下楼,林雨柔晕车,坐在副驾上,林诩一只腿迈进了后座,看到了不远处的陈夜。
他用嘴型说:“上来。”
陈夜算是撞了大运,今天正是他的周六。
一路上林雨柔问了林诩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学习啊,社交啊,饮食之类的,林诩也是有问必答,但总是往好的方向说,大概是林诩不想让母亲太担心自己。
陈夜一路无话,静静地听着母子俩聊天。
两人订了最早的一趟航班,大概九点左右就能到A市国际机场。
出了航站楼,保镖护送着母女二人先找了家酒店,然后就是去找顾泽。
根据保镖提供的信息,顾泽在XX商业街。
“妈,我想单独见见他。可以吗?”
林诩语气平淡,却能听出一丝温柔。
可林诩毕竟好多年没有回国了,林雨柔还是担心他,温柔的语气中是不可抗拒的指令:“不行。你已经快五年没有回来过了,妈妈和你一起去。”
林诩拗不过母亲,只能和母亲一同前往。
林雨看了眼陈夜,陈夜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保镖护送三个人来到了XX商业街。
可这一路上,越往前开,陈夜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到了目的地,保镖在不远处保护母子二人,林诩和林雨柔的目光搜寻着顾泽。
陈夜突然想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
这是第一次连接时的那条街道!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林诩的眸子转动,锁定在一对搂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顾泽笑着搂着怀里的美女,那美女娇羞的依偎在他身侧,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林诩瞬间挡在了母亲身前,此时的他已经和林雨柔一样高,完全能挡住她的视线。
林诩看着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语气平淡地说:“妈,我们改天再看吧。我不太舒服。”
林雨柔虽然想见顾泽,可还是担心儿子的身体,摸了摸林诩的脸颊,“怎么了?”
林诩强撑着笑着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
陈夜明显地感受到了空间的扭曲,那种熟悉的压迫感悄然而至。
忽然,林雨柔猛地向后一倒,保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林雨柔,“夫人您怎么了?”
林雨柔错愕地看着林诩,林诩同样看着林雨柔,眼神平静。
林雨柔向林诩的脸颊颤抖地伸过去手,可还没有触碰到,她的手竟再一次被弹了回去。
斯尔德综合征。
陈夜站在林诩面前试图唤醒他,但林诩似乎没了自主意识般那样,完全不理会陈夜,周围路过的路人都按住自己的脑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头疼。
那对男女早已不知去处。
乌云密布,是天谋筹着下雨。
雨滴一个接一个地砸下,林雨柔和林诩在雨中对视着,林雨柔清瘦的身影在雨中矗立着,早已泣不成声,此时任何人都近不了林诩的身,保镖只能给林诩撑着伞。
林诩静静地看着母亲被人拖进了车里。她拍打着车窗。脸上挂满了泪珠,祈求林诩过来。
林诩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示意自己没事,又怕林雨柔不清楚,便让保镖发了条信息过去。
那种可怕的压迫感还在加重。
保镖已经撑到了极限,拿着伞的手开始颤抖,林诩抬起眸子看了眼保镖,淡声道:“你先过去吧。”
保镖强撑着点点头,随后将伞递给了林诩,冒着雨跑了过去。
至此,只剩下林诩一人了。
压迫感在陈夜这里无数倍地扩大,已经到了快要窒息的地步。
陈夜强撑着来到林诩面前,正视着林诩,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还有她在。林诩也感受到了陈夜,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显然快撑不住了。
林诩偏了偏伞柄,大雨打湿了他的肩侧。
他垂下眸子,右手牵起陈夜的右手,十指轻轻地扣住。
那是陈夜有红色按钮的手心。
他说,“救我。”
然后十指紧扣。
这个……文中的英文部分我觉得应该都能读懂,加中文影响观感,所以就放在这里了(大部分人应该都能读懂,词汇并不难)
另外,不要死磕专业名词,我编的(搓搓手手)
“为什么要和Landon打架?”
“他抢了我的东西并试探毁掉它。”
“听着,Aurora,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再次见到你,负责我会对你不客气。”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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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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