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师父从小厅里出来时,已接近戌时末,于是我索性留在昆仑虚自己的厢房里过夜,预备明日再回青丘。
许是因这一天之中委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原以为回到厢房便可入睡,可待我躺到床榻之上,白日里经历过的事情便开始反复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倒叫我思绪万千,辗转难眠了。
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时辰,丝毫不见睡意来袭,反到是心潮起伏的越发厉害,便干脆起身出去走走,想借以平复躁动的心绪,不料走着走着,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师父房前。
师父房内一片漆黑,想必是已经睡下。我收敛声息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托腮望着天上的明月愣神。忽听得“吱呀”一声响,回头便见师父一身茶白色长袍沐浴在月光之下,白日里的发髻已除,一头玄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这模样堪堪让我想起他睡在我炎华洞里的那七万年岁月,心下不禁又生起一股亲近之意。
“十七可是扰了师父寝息?”我讪讪而立,有些不知所措。想我青丘民风再是开放,可大半夜跑来男子居室这种事情,说出来总归是有那么点难为情的,于是只好四下张望,胡乱解释道:“十...十七睡不着,便出来走走,那个...赏月,师父不用理我,十七......这就走了。”
嘴上说是要走,眼睛却又忍不住去偷瞄师父。但见他目光如水,正似笑非笑的将我瞧着,待对上我的视线,便向我伸出手来。
“过来。”
我面上发烫,脚下却丝毫不受控制的朝他走了过去。待到回神,已被师父牵进了屋内。师父将我领至坐榻旁,放开我后,也不知从哪里端出一杯热茶与我,无奈道:
“手这般凉,可是在外头待了许久?”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立即摇了摇头,最后只好低头灌水来掩饰尴尬。待我放下手里的茶杯,见师父还立于一旁,急忙又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师父同坐。等到师父坐定,我才靠坐过去,抱住师父的手臂,将脑袋依偎在他的肩上。
“何故失眠?可有心事否?”师父探出手来帮我将滑落的长发归拢,那举止甚是自然亲昵,引得我忍不住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之中,与他十指相扣,方才觉得满意。
“算不得甚麽心事,只是这一日里过的经历委实跌宕,故而总以为有些不太真实罢了。”我叹道,遂又好奇的抬头瞧他,问道:“对了师父,今日在小厅,我见你同夜华交谈得甚是专心,何以又能觉察徒儿的化身?”
师父莞尔,脉脉凝视了我半响,方答曰:“许是受了你七万年心头血之故,只要你在近旁,为师便能第一时间察觉你的气息。”
原来竟是如此麽!想起早前师父元神将将归位之时,我也是凭此感受到了他那微弱的仙气。想我从前剜心取血护他仙身之时心中是何等悲凉无望,现如今却生出诸多甘甜来了。思来想去,忍不住又靠到他的肩上,小声开口道:“十七乍一听说师父在天宫中向阿爹求亲之时,还以为......师父是想回报十七这七万年来的心头血呢。”
师父闻言发出一声轻叹,抬手将我揽入怀中,声轻如丝道:“虽说世间万物皆讲因果,须得恩恩相报方得始终,可十七与为师的这份恩情,为师却着实不想清还彻底,你可明白?”
“师父同十七,本就无须算得这般清楚。”我无法克制的抿嘴偷笑。许是此时太过得意,禁不住半是好奇半是狡黠地问他道:“只是,师父莫不是从前在昆仑虚时,便已经对十七起了心思?”
师父闻言身子一僵,又掩拳低咳了一声,良久才轻轻一笑,款款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喃喃重复,原本只是想闹闹师父,打趣他一番,却不想竟被这话触动了心神,遂起身望着师父,油然道:“十七也同样不知自己是何时对师父动了心思,只是今日察觉之时,竟已然情深,再无可避了。”
“十七。”师父显然也为我这番话所动,眼神炽热无比,我被他瞧的颇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眼见着师父向我靠来,珍而重之地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浅吻,遂又将我拥入怀里抱住。我面红耳热的抓着他的衣襟,只觉自己心醉神迷,悦之欲飞矣。
分不清究竟是师父的心跳还是我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膛,羞赧道:“师父,十七现下困意全无。不若师父弹首曲子给十七听,可好?”
“好。”师父轻声低笑,又亲了亲我的发顶,方松开我起身走去不远处的琴台前坐好。但见他扬手拨了几下琴弦,修长的五指下,即刻便有饱满深沉的琴音在室内荡开,令我如痴如醉。此情此景,我忽的明了了七万年前的自己,明明最是耐不住的性子,却为何总能长长久久的坐在一旁听师父弹琴而丝毫不会厌烦,原来不光是因为师父的曲子弹得好,更是缘于他弹琴的样子,心无旁骛又悠然自得,周身仙气逼人,委实好看的紧。如今想来,从前的自己当真迟钝的厉害,如此眷顾师父却还以为那是景仰之情,可不就是不开窍嘛。
许是为了抚我心神,师父弹的曲子皆低缓平和,我听着听着便觉得眼睑逐渐笨重,头脑也跟着昏沉,不知不觉俯下身子,半躺于坐榻之上,伴着师父的琴声,堪堪睡了过去。
再到醒转之时,日光已然大好。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下睡着的乃是我在昆仑虚里自己的那张床榻。看来昨夜睡得过于深沉,连师父何时送我回房都不知晓。之后再想起昨夜种种,只抱住棉被呵呵傻笑,颇有些桃花醉饮多了的姿态。
待到起身收拾之时,才想起昨夜尚有一事未与师父言明,便是夜华所提的亲事与阿离,要说昨晚辗转难眠也是想到这些俗事,本想先探探师父态度,可如今想来委实觉多余,也不知哪里来的信心,我就是确信师父不会介意此等俗事。师父待我的好,让我根本无须再有丝毫的顾虑。
既然要回青丘,便想着要去同师父告个别。结果出了院子没多远便遇见了刚从后山过来的二师兄。二师兄见了我,一脸的欲言又止和无可奈何,脸都要憋红了,我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便凑了过去问他何事。只见他犹豫再三,方用恨其不争的眼神将我瞧着,语重心长道:
“十七啊,虽说师父是师父,可咱们如今也都是十几万岁的老人家了,还是替师父省省心罢。”
嗯?这话从何说起,我怎地听不明白。
好在二师兄没卖关子,接着又道:“我且问你,你昨儿个夜里,是不是又跟师父他老人家撒娇耍赖了?”二师兄边说边颇不认同的摇着头。
“啊?我……”这可要我怎生解释才好。
“我昨夜丑时出屋,见你那屋里有光,便过去瞧了一眼,没想到却见到师父守在你床榻之旁,手还被你攥着不放,当真跟从前一模一样,你可是又遇见甚麽不顺心的事情了?十七啊,要说你也不是四五万岁的年纪了,怎地还这般不省心呐。”二师兄苦口婆心的说着,样子甚是痛心。
“哎呀,二师兄!”我又羞又急,却苦不能道破,只好赧然瞪他,嗔怪道:“师父都不介意,你就别这么婆妈了。”
“我瞧师父望着你的神色也知他是不在意的,可咱们做弟子的,即便做不到替师父他老人家分忧,也总不好老让他操心才是,虽说师父最是宠你,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啊!太不懂事了!”
二师兄越说越离谱,听得我啼笑皆非,突的就体会到了我四哥他们从前的心情,于是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回他道:“二师兄,你还真是不开窍呐!”
原来说出这话的感觉如此之好,难怪四哥从前总一副得意的模样瞧我。眼见二师兄当场愣住,我又冲他大方的摆了摆手,笑道:“师父昨夜睡得晚,我便不扰他了。待他问起,就说我先回青丘一趟,过几日便回。二师兄,你可要代我好生照顾师父呀,知道不。走啦,勿念。”
不待二师兄有所反应,我直接跳上招来的祥云,离开了昆仑虚。
回青丘的一路我都在想,二师兄久居昆仑虚,消息闭塞实属正常,可其他各位师兄们估计此时都已接到了青丘同昆仑虚订亲的消息罢,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纷纷跑来昆仑虚瞧我跟师父的热闹了,师父想必他们不敢去惹,那遭殃的自然是我,不过有师父护着,我总归是不会吃亏的,况且等将来我变成了昆仑虚的女主人,有的是机会讨还回来。思及此,我心花怒放,就这么一路浮想联翩又傻笑连连的回到了青丘。
剧情是什么?作者只想让十七跟师父腻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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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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