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轮转,岁月更迭,一幕幕转换的场景,几乎皆是炎华洞,是啊,他的小十七为了守着他的仙身,整整七万年未离开青丘半步。
林木荫荫的小路上,小狐狸一身素白的纱裙拢着浅青的外衫,手中捧着一束娇艳的桃花,花瓣上挂着些许露珠,脚步轻缓,娉婷袅娜,从容优雅,他缓步跟在她身后,看着看着便湿了眼眶,他的小十七,长大了……
石榻前她恭敬的行了个大礼,浅笑着坐到墨渊身侧,拂袖幻出清水,芊芊素手捏着巾帕细细的擦拭墨渊的脸颊,柔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娇嗔,微微嘟起艳粉的唇,“师父……你都睡了三万年了……还要睡多久呢?……师父……你若是再不醒来,待你醒来时,十七怕是都已变成老婆婆了~”
他蓦地被她逗笑,随即眸中蓄满伤痛,叹息着抱她入怀,轻轻的低语,“傻十七,我的小十七,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炎华洞,小狐狸一身月白衣裙盈盈而来,将手中的灼灼花枝插入小几上的罐子里摆放好,在榻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才坐到小几旁提起了笔,他好奇的近前去看,心中猛然一痛,小狐狸所写的是东皇钟的封印术法……
她偏头看向墨渊,语气轻柔的道,“师父,再过七日便是擒苍解除封印破钟而出的日子。”绝美的容颜淡淡一笑,“师父放心,十七就算拼劲性命也会将他再度封印,不负师恩。”
他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成拳,凝望着她的眸满是无可奈何的悲恸。她拂袖收了记载封印术法的竹简,起身坐到墨渊身边,静静的看了墨渊许久,樱唇漾开一抹甜美的笑,抬手剥开自己的衣襟,他心头一窒,本能的伸手去阻拦去,周身景物忽的变幻……
夜色清寒,碎星零落,昆仑虚山门外,她顿住脚步,凝望了片刻,轻推开山门,他负手跟在她身后,心中酸涩难言,昔日仙气逼人的神族圣地如今荒凉萧瑟,无半分生气可言,纤细的指尖抚过一处处落满尘埃的香鼎石壁,他跟在她身后触摸着她抚过的每一处角落,心中感怀万千……
曾经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小十七的笑,小十七的淘气,小十七的撒娇,小十七的眼泪,小十七闯祸的模样,小十七受罚的模样,小十七讨赏的模样,小十七醉酒的模样,唇边不自觉的抿起柔软的弧度,恍若初见。
大殿中,她站在他的主位前凝望了许久,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几步远处,如那两万年一般,默默的陪伴。酒窖中,她取了一坛酒,靠坐在矮榻上拔开酒塞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嘴角,他矮身坐到她身边,疼惜的握上她的小手,周身忽的寒风凛冽……
入眼处红浪翻涌,她再次成功封印了擒苍却中了擒苍的暗算,他急怒攻心,满目猩红,飞身去接住被鬼气所伤的小狐狸,方触碰到她,周身景物又再次转变……
竹屋里,小狐狸一身素色衣裙坐在桌边逗弄一条长了角的小黑蛇,他凝眉看着那小黑蛇,心中隐隐不安,那并不是蛇,而是,龙……缓步近前,伸手去触碰她额间的封印,眼前的画面忽的一晃
……
门外有些响动,小狐狸出门去看,他蓦地心头一紧,她慌忙扶进屋里,那满身是血的男子,是夜华……
他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手足无措的帮夜华止血,眉宇间不自觉深深的拢起折痕,夜华的伤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记忆里小狐狸同夜华的初遇是俊疾山的夜里,看来这一世已大相径庭。
小狐狸眼看着夜华的伤口怎样也止不住血,急的直掉眼泪,他抬眸看向夜华,一股无名的烦闷在胸膛蔓延开来。转身不忍再看,周身的景象又变了一变……
灶台前,小狐狸看着空了的米罐叹了叹气,少的几乎数得清的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只煮出了大半碗清粥,她小心翼翼的将粥端给坐在窗边的夜华,迟疑了半晌才局促的开口,“是这样的,你看我一个人在山上,养护一些小动物还可以,但,养护你一个大活人,真的有点困难。这些米,是我用摘了半个月的果子换来的,没几日就吃干净了,现在家里真的没有粮食了……”
夜华不知是否真的未听懂小狐狸的意思,一本正经的望了望窗外,看似忧心的回了句,“没有存粮的确是个问题,如今已是深秋,过冬会是个难题。”
小狐狸沉吟着解释了一句,“不是过冬的问题……”
夜华又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他眉目间敛着不耐,垂眸看向夜华,他以苦肉计留下来的目的,想来不言而喻,既是心悦于小狐狸,又怎可看她每日食不果腹,既是以养伤的名义留下来,便该给小狐狸些银两才是。小狐狸终于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用意,夜华却说要报恩,他不欲再看,转身出门,夜华的心思他自是知晓。这半山的竹林依旧葱翠,如当年他同小十七一道在此处建竹屋时一般无二,恍然忆起那一日湛蓝的天,和暖的风,小十七花着小脸儿朝他跑来,唤他吃饭,温暖的甜蜜自心头蔓延到眼底,唇边漾开笑意,忽听一声,“你若真的要报恩,不如就以身相许……”
他猛然转回身,脑中一片空白,恍惚失神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小狐狸靠在窗边怯怯的低着头说着要拜东荒大泽,夜华微微笑着,离他的小十七很近很近,“你要成亲?”她羞怯的躲着,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成亲……”夜华又柔声道了一句,“我从未与人拜过天地。”
他胸膛气血翻涌,沾染水光的眸燃着无名之火,紧握的拳无一丝血色,夜华就是这样对待心悦的女子么?既应了以身相许却未想与她成婚?成婚……十七虽是仙身,但此时在夜华眼中却是凡人,夜华明知仙凡有别,这般行事可有考虑过后果?!倘若他们成亲一事被九重天知晓,后果不堪设想!他急的近身阻拦,画面又一变幻……
入眼处一片大红色,院中二人穿着喜服正对着东荒大泽立誓,他脚步一震,心神被无尽的苦涩吞没,无力的一步步近前,听着他们一句句说出那些誓言,永不相负……心口似被利剑穿透,滚烫的热血涌上喉头喷洒而出,踉跄着单膝着地,周身景物忽的瞬息万变,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一身红装,相视的笑,望眼欲穿的苦等,伤心绝望的眼泪,出游的欢颜笑语,有孕的喜悦激动,雨中的声嘶力竭,天宫的委曲求全,夜华的冷漠,素锦的欺凌,冰冷的宫殿,孤寂的枯等,诛仙台的陷害……
流动的画面停在她居住的宫殿,他紧握着拳撑在地上喘着粗气,额间的汗一滴滴的滚落,嘴角的血蜿蜒不绝的淌着。塌上她哭求着,“不要,夜华不要……”
他勉力凝起全身的仙力护住她,却丝毫挡不住夜华前进的脚步,他踉跄着起身把她护在怀里,奈何抱住的却只是一片虚无,夜华抖着手覆上了她的眼睛,他眼底一片猩红,悲愤的失声痛呼,“不要!”却终究改变不了这一切……
他觉得眼前能看见的只有一片血红色,撕裂的痛游走遍四肢百骸又奔向元神深处,周身腾起的金色仙泽缓缓溢出红光,妖艳又瑰丽,沉痛的眸变得空洞无神一点点的被血红吞噬,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更有些记不清自己是谁,只喃喃的念着,“十七……十七……”仅余的意识被丝丝缕缕的抽走,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清泠之音,周身的痛似在悄然缓解,迷惘的灵台渐渐清明,是玉灵花的声音……是梦境……是他们的上一世……
骇人的殷红缓缓褪去,眸中又恢复了一派清明,只是悲切的沉痛依旧未减半分,一阵清脆的婴孩啼哭声入耳,他缓缓抬起头。夜华抱着婴孩放到她身边,柔声说着,“长的好像你。”
他踉跄着起身近前去看那个孩子,那是小十七的孩子。夜华说的没错,这孩子确实像极了十七,尤其是眼睛……
他伸手去触碰,画面又变了一变……
强劲的戾气搅动寒风猎猎,她赤脚站在诛仙台上,一身白裙,衣袂飘飏,清瘦的身子仿若一阵风便能吹飞了一般,直看的心惊胆战,本能的闪身去护住她,穿过她身体的手僵在半空,绝望的痛楚氤氲弥漫。
她握着铜镜轻声唤着夜华,那诀别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是刺在他心上的一把刀子,他护在心尖上疼了两万年的小十七就这样在这九重天受了如此苦楚,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铜镜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决然的跳下诛仙台,他亦随她而去,既是做不了什么,那便陪着她吧,小十七,别怕,师父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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