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暮日余晖,烟霞浩渺。
白浅伫立在苍灵池畔,从晌午站到日暮,旖旎了半边天的落霞映进微波粼粼的苍灵池,水天一色,浩瀚无垠。
她缓缓的踏上池间的石道,迎风而行,鼻息间是清泠的水汽,心田里是他伫立于此处的身影……
自打那日收回东皇钟,他便闭关了,今日已是他闭关的第十日,这十日来,她走遍了昆仑虚的每一个角落,细数了过往的点点滴滴,越是数着看着,便觉得越是想念,想念的食之无味,想念的夜不成眠,当真是被他宠坏了吧,离了他,便觉得这日子如此难挨,唉,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微凉的风拂过霜白的裙摆,她悠悠的叹了叹,转身往大殿踱步,怎的师父不在,连风都变得寒凉了呢~
她抬手抚上殿前的香鼎,殿中的石柱,指尖细细的抚过庄严古朴的纹路,抬眼望向肃穆的主座,不自觉的一步一步走近,眼前是初拜师那日,他含笑问她,“为师将此扇赠与你做法器,可公平了?”耳边是师兄们替师父抱不平,“这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昆仑虚几万年来才得这一把法器,竟然给了他!”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角却有冰凉滑落……
她拂手幻出玉清昆仑扇,恋慕的看着扇面上的隽永笔迹,指尖一一描摹,再抵到鼻尖轻轻挨着碰着,贪恋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取着他的气息,纤密的长睫洇出细碎晶莹……
玉清昆仑扇,九黎壶,玉坠,重过生命的爱,他给过她太多太多,可是她却总是给他添麻烦,累他受伤,惹他心痛,仔细的回想起来,她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未给过他……唔……礼物?
她倏地睁开眼睛,哀伤的眉宇舒展而笑,急匆匆的往浅音阁去了,她记得那时师父给她做坠子还剩了昆仑玉的!
……
莲池畔,石洞中,耀眼的金茫的散去,半空中悬着的巴掌大的东皇钟已不见半分戾气,仿佛当年吞没无数鲜血的红莲业火与这个看似灵巧朴素的小物件没有半点干系……
石榻上,墨渊伸手招来东皇钟置于掌心,眉目淡静,解除擒苍在东皇钟上所下的术法,再清除东皇钟沾染的魔性,比他预想还要顺利,今日才不过十日,抬眸看向洞外,浅浅的勾起嘴角,小狐狸此时在做什么?十日未见,她可有想他?那日他将擒苍收于昊天塔内,便带着她同孩子们去了太晨宫,擒苍暂且放在东华那最是稳妥,他本想让她同孩子们一道留在凤九那小住,待他出关便去接她,可她却执意要随他一道回来,真是个傻狐狸……
他垂眸笑了笑,反手收好东皇钟,周身骤然仙泽大盛,再过些时日便是两个孩儿三百岁的生辰了,他闭关前便已打算顺便为她准备个小礼物,早前他们去太晨宫小住时,他瞧见她多看了几眼凤九手上戴的指环,想来是喜欢的,这指环亦名戒指,原有约束之意,他本不想赠指环与她,他的小十七该是自由自在的,更无需为他约束己身,不过既然她喜欢,倒也无妨,只是剖心那样的好法子竟然被东华那个石头抢了先,着实可惜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心口,唇边漾开温软的弧度,所幸这护心龙鳞倒还算珍贵,勉强能衬得上他的小十七,唔,如此一来,他心口便也能留下个印记,甚好……
他左手立于身前掐诀,靛蓝的衣料顷刻间迸发出金茫凛凛,右掌覆于心口,挺拔的脊背猛然一震,额角青筋突起,瞬息间汗湿密布,紧敛的剑眉下,湛湛双眸中却不见半分痛色,反而是无尽的宠溺与柔情晕开的清浅笑意……
……
昆仑虚的后山有一处僻静的小坳,小坳稀疏的立着数十株参天的梭罗双,每到梭罗树的花季时,碎雪般的琼花铺遍小坳,煞是好看,此地平日里鲜少有人来,乃是他们一众弟子用作闭关参禅之地。
白浅笑眯眯的站在往日里师兄们闭关的石洞前,拂手去了攀爬了大半个洞口的藤蔓,师父说此番要闭关一月,今日才是第十日,如此算来时日倒也够用,她便趁着他闭关的时机,做个小物件赠与他~
她幻出颗夜明珠置于石壁的灯盏上,迈步到石榻盘膝而坐。一百年前他们去太晨宫小住时,小九便同她显摆过东华给她做的指环,小九说,那指环是东华剖了半颗心镶嵌在琉璃之中做成的,不过就是为了小九先前无意中说过一句,证明是否爱一个人的法子就是剖心为证。
她当时听完还挺惊讶的,没想到那老石头待小九的心意竟比小九待他的心意也不差几分。
她记得那时小九美滋滋的同她念叨,说这指环又名约指,也叫戒指,即有约束之意,又有相思之意,这约束说的乃是一双有情人定情之后要晓得约束自身,不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她当时听了以后深感认同,这同她们青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乃是同一个意思!而那相思之意,小九同她解释之时还特意念了两句酸诗,说是,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捻指环相思,一世一双人……
她倒是觉得这小小的指环其实更是一种美好的向往,环即为圆,圆即为满,圆圆满满,有情人得以相守,便是圆满了,她同他如今,便是圆满了,此时做一枚指环赠与他正合适呢~唔,师父的手指修长又匀称,若戴上个指环定是极好看的!
她施法将一小块润白清透的昆仑玉置于半空中,一手剥开半肩的衣襟,一手幻出匕首毫不迟疑的朝自己心口刺去,纤弱的脊背猛地一弯,灼热的腥甜溢出嘴角,她大口的喘着粗气,疼得叶眉都要皱成一团了,怎么回事?从前剜心取血时并不似今日这般疼,今日这疼仿佛是自元神上撕扯的疼,疼得她都忍不住瑟瑟颤栗……
她一手撑在石榻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疼得不那般厉害,淡粉的唇瓣弯弯的翘起,自嘲的轻轻叹息,当真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吧,这点疼都忍不了了,真是丢人~
她坐直身子拔开匕首,指尖立时捏起印伽,心口蜿蜒而下的殷红似受了某种招引一般,源源注入半空中悬着的小仙障,不过几息之间便将仙障中的莹白玉石淹没……
她额间沁着细碎的汗湿,俏丽的容颜愈渐苍白,唇边却始终噙着一抹明媚的浅笑,以心头血滋养这昆仑玉,到时她再以法术将它炼制成指环的形状,唔,不过不能让他知晓这是她用心头血炼制的,不然他定是要心疼的,好在她方才已在丹房寻了许多疗伤的丹药,想来有个十几日,心口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
流水潺潺,芙蕖悄绽,二十日匆匆而过。
昨日傍晚白浅便施法封了洞口,预备回寝殿好好的睡上一觉,免得师父出关看到她气色不好会担心,可惜她一个人躺在榻上却还是辗转难眠,以至于今早她不得不往脸上抹了许多脂粉来遮掩~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莲池畔,倾身看一看水中的倒影,抬手往自己脸上摸一把,唔,还行,不大明显!心下稍安的转回身,便见洞口的仙障散去,她思念入骨的身影迈出洞口,朝她淡淡一笑,她抖着嗓子唤了一声“师父~”急忙朝他奔去,他伸出手接住她,她一下子撞进他怀里,脑袋埋在他胸膛,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鼻音重重的呢喃,“师父……”
他一手抚着她的发,一手抚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下颚搁在纤弱的肩头,低低的应声,“嗯。”鼻息间尽是幽淡的桃花香,浅合双目,嘴角含笑,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三十日,他过往岁月中连一息都不及的长度,却是让他觉得漫长得恍若数载,眷恋的亲吻印在发间,自嘲的低笑了笑,当真是半刻都离不得这个小东西了……
她贪恋的在他怀里磨蹭半晌,才想起要紧的事,不舍的退开怀中看他,却发现他似是憔悴了许多,心头蓦然一疼,鼻腔又有些泛酸,两手捧住他的脸,担忧的轻问,“师父,东皇钟如何了?可还顺利?”
他含笑額首,摊开手掌幻出东皇钟。
她低头看着已感受不到丝毫戾气的上古第一神器,不自觉的舒了口气,伸手捡起小小的东皇钟翻看,唔,这般看起来倒是与凡间卖的小铃铛有些像呢,如此平常又精巧的小物件,又有谁能想到它有吞噬天地之力呢……
她小心翼翼的将小东皇钟还到他掌心,抬起水汽氤氲的明眸看他,“师父打算如何处置这东皇钟?”
他握紧微凉的小手无声的安抚,淡淡的勾起嘴角,语气悠远,“便让它沉睡在昆仑之渊罢……”
她轻轻点头,拉着他转身便走,“我们这就去!”虽然东皇钟现下这样子看着还挺惹人稀罕的,但她免不得心中余悸,还是早日处理了才好!
他挑眉瞧着她风风火火的小模样,无奈摇头失笑,他还未来得及同她好好说说话……
……
高耸入云的山巅,一双璧人并肩而立。
眼前是云海蔚然,脚下是山河壮丽,东皇钟被封印于昆仑之渊,如无意外,再也不会现世,他也不会再让那样的意外发生……
她不自觉的轻舒了一口气,眼前的大好山河真是从未发觉过的秀美,拂过脸颊的云雾都是甜甜的味道,自此以后,应是再也不会做那个可怕的梦了,她偏头看看他,他似是在望着云海出神,她眨巴眨巴眼睛,绕到他身前环上他的脖颈,粉嫩的唇瓣幽怨的翘起,“师父~你想十七了么?”
他一手环上她的腰,一手抚上她脸上抹得太过显眼的脂粉,指腹抚在眼下轻柔的摩挲着,疼惜的柔声问,“几日未睡了?”
她心虚的躲开温热的大手,狡黠的抿嘴一笑,踮起脚尖往他唇边凑,软声软气的呢喃,“师父……十七想你了……你想十七了么?”
他挑眉瞧着那蹭在唇边的小嘴儿,软腻的语调满是暧昧的气息,手覆上纤软的腰肢揉捏一把,宠溺的笑,“不是说要跟我绝交?”
她软软的颤了颤,娇羞的笑出声,捏起小拳头拍上他肩头,“师父!~”那日团子寻来母神和他小时候酿的酒,她还没有品得尽兴便被他抱回房,她说要先把酒坛子封好他都不让她去,后来她才知他早就偷偷帮她封好酒了,却故意不告诉她,害的她白白着急,哼,坏死了!
他动情的看着羞红的小脸儿,缓缓倾身寻上娇俏的樱唇,含笑的嗓音微哑,“师父也想我的小十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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