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轻柔的薄雾中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桃花香,墨渊负手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司音的住处,这两百年来,他从一初的养护完金莲特意来看看这个不省心的小徒弟是否又闯祸,到如今早已是习惯成自然。
这个时辰弟子们都已睡下,小狐狸的屋子还亮着烛火,想来又是在偷看话本子,他无奈的勾起嘴角,缓步迈进院子,欲收了她那总是收不尽的话本子,行近几步却觉出小狐狸的气息不在卧房……
他眉宇间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不自然,转身离去方迈出一步却忽闻小狐狸似是呛水的咳嗽声,随即一阵水花澎湃,他心下一惊,疾步过去敲门,“十七?十七?”急唤了两声却未听见她答应,水声越发平静,他的心却越发焦灼,不自觉的蹙了眉,迟疑一瞬闪身而入,池水间已不见小狐狸身影,他隔空出掌收力一带,却蓦地心头一滞……
水花四溅之中,寸缕未着的小狐狸破水而出,随即落入他怀中,他不及多想随手幻出条毯子严严实实的护住她,只用手臂护着毯子,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放才好,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从未有过的慌乱心跳,只一瞬间却似无尽的漫长……
怀中的小狐狸突然咳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指尖掠过仙泽与她穿好衣裳,手隔着毯子覆在她背上拍着,低沉的语气似也失了几分沉稳,“十七,十七?”怀里的小狐狸咳了两声便再没动静,他不觉眉心深蹙,急急探了她的脉象才松了口气,裹紧毯子抱起她转身出门。
许是夜风有些凉,怀里的小狐狸呢喃了一声,缩着小脑袋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他又紧了紧手臂,大步抱她回卧房,倾身将她放在床上,小狐狸却突然伸出两只小手挂在了他的脖颈上,近在咫尺的距离,鼻息间尽是温热的桃花香……
他微微蹙了眉,适才淬不及防的画面只一瞬在灵台闪现已被他毫不迟疑的击散,握上小狐狸的手腕欲拉开,小狐狸却突然抱的更紧,他一时不备险些贴在她唇上之际急侧开伏在了她枕边,不禁深蹙了眉心,拽上脖颈上的手腕欲再起身,小狐狸却哽咽着哭了,细细的哭泣就贴在他耳边,听得他心头又酸又软,到底是个小娃娃,方才定是吓坏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叹,收回手拍上柔弱的小肩头,轻轻的哄着,“不怕了,有师父在,没事了,不怕了……”
他一下又一下拍着哄着,耳边的哭泣声渐渐平息,小脑袋却直往他脖颈里钻,滚烫的小嘴儿也在他颈畔蹭着,他从小便不怕痒,可此时却觉得那痒直往四肢百骸里钻,难耐至极,再抬手拽上小手腕,颈畔却蓦地一疼,又疼又痒,直激得他心尖一颤,他微怔了一瞬,不禁抽了抽嘴角,这迷糊的小狐狸可是将他当成了什么吃食?他抬手再握上小手腕,沉声的严厉道,“十七,松手。”
他手上拽的用力,脖颈上的小爪子便抱得更紧,颈畔咬住的小嘴儿也未挪开,他偏头躲一躲,小狐狸如影随形,他无奈的叹了一叹,再加重了语气沉声道,“十七!松口!”
颈畔的小嘴儿依旧不依不饶,微微疼痛之间似有一抹湿滑扫过肌肤,他心尖一缩,剑眉深敛,呼吸都凝滞了,恍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握着手腕的指尖扣上脉间,不禁眉心一跳,随即念了昏睡诀,脖颈上的小手滑落,蹭在颈畔的小脑袋也乖乖的歪到了枕上。
他如释重负的起身,已是出了一身的汗,扶着小脑袋睡正,拉着被子为她盖好,收手间却蓦地又被小爪子攥住了手,小狐狸含糊着师父,拽着他的手贴在脸颊边,似是还在细细的哽咽着,喃喃的念着,“师父……别走……别丢下十七……师父……”
他轻轻的叹了叹,手覆在纤弱的上臂轻轻拍哄着,“不怕了,师父不走,不怕了,有师父在……”待她睡得安稳了,才又探一探脉象,继而都被气笑了,指尖理顺她额边的碎发,细细的看着微颦着眉的睡颜,心底一片无以言状的柔软,这淘气的小狐狸也不知都吃了些什么,那会儿他探的脉象还只是嗜睡的药力,现下竟是又变了一变,胆子如此大,什么都敢吃,也不怕不小心丢了她的小狐狸命……
他再宠溺的叹一叹,拉着攥着他手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再掖好被角起身去煎药,方行出两步已是闪身离去,从药田到厨房再到煎药回来,皆是用了法术,好在回来时她睡得还算安稳。
他矮身坐在床头扶起她靠在怀里,药喂到嘴边,小狐狸却突然偏头躲着喃喃着苦,他不禁蹙眉而笑,一手搬过小脸儿,一手执汤匙往嘴边喂,柔声的哄着,“十七,听话,喝了药才有桃花蜜……”
许是听到了桃花蜜,怀里的小狐狸听话的张了口,他再幻来一罐花蜜,一勺蜜一勺药,总算是喂小狐狸喝了大半碗药汤,拂手收了花蜜药碗,起身轻放小狐狸躺好,再抚在她手臂上轻拍着,淡淡的勾起嘴角,当真是不让人省心……
劫后余生的司音神君在一阵清脆的鹤啼声中迷糊的呢喃一声“师父~”嘴角还抿着甜蜜的笑,她做了个可甜可甜的美梦,梦里她掉进了火海里,被烤的都喘不过气了,师父突然出现救了她,她紧紧的抱着师父,哭着说害怕,师父就紧紧的抱着她,哄着她,还喂她吃了可甜可甜的桃花蜜~
又一阵清亮的鹤啼入耳,她不耐的嘟囔一声,“早晚让师父把你们都炖了~”
矮榻上阅经的战神抽了抽嘴角……
司音神君万般不舍的在美梦的甜蜜余韵中撑开眼皮,呆呆的眨眨眼,唔,坐在矮榻上看书的,是师父?她迷糊的瞅上一会儿,咧开小嘴儿又笑了,这美梦莫不是还没醒?她懒洋洋的伸出爪子搭在床沿儿上,糯糯的唤一声,“师父~”
矮榻上端坐的师父搁下手中书卷抬头朝她看过来,威严的挑了眉,“醒了?”她再呆呆的眨眨眼,傻愣了一会儿,噌了一下坐起身,惊讶的唤,“师父?”
矮榻上的师父应了一声嗯,缓缓起身朝她走来,她被惊的一抖,紧忙往床下爬欲给师父行礼,温热的大手却按上她的肩,柔和的低音拂在头顶,“身子可有不适?”
她懵懵的抬头看他,迷糊的感觉一下,怔怔的摇摇头,温热的手又扣上了她的手腕,她懵懵瞧向搭在手腕上修长的手指,轻飘飘的语气飘进耳朵里,“昨晚吃了什么?”
她乖乖的答话,“吃了……”话语蓦地顿住,灵台陡然一片清明,昨晚她吃了养颜丹就去泡澡,而后不知为何越来越昏沉,而后便一头栽进了水里,就在喘不过气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且会成为四海八荒唯一一个洗澡被淹死的神仙,且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让她安心的怀抱……
她抬起头看他,已是泪眼汪汪,昨夜若不是师父救了她,她此时已是四海八荒第一个洗澡被淹死的神仙了,她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恹恹的起身跪好,对着床边的师父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弟子礼,恳切的感激道,“谢谢师父救命之恩!”
墨渊嘴角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淡笑,淡淡的瞧着小狐狸的可怜样儿,故作威严的再问,“昨晚吃了什么,谁给你的?”那么多种药力,她总不会啃了那么多草药,应是炼成了丹药,她昨日才学了炼丹,以她那点小仙法短短几个时辰还炼不出丹药。
她蔫蔫的耷拉着脑袋,诚然觉得此事着实丢脸,但也心知瞒不过师父,只好老实巴巴的交代,“大师兄昨日带弟子们去药田,十七瞧见有几味稀罕的药草,一时起了贼心,偷偷摘了几株炼了颗养颜丹,吃了……”
他忍俊不禁的瞧着耷拉着的小脑袋,有些哭笑不得,养颜丹?他可是从未见过她紧张过自己那张精致的小脸儿,敛了笑意,淡淡的揶揄道,“小十七还能认得出稀罕的草药?”
她蓦地一噎,委屈的撇了撇嘴,唉,这回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她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叹,可怜巴巴的抬眼看向面色威严的师父,硬着头皮解释,“先前在十里桃林,十七跟在折颜上神身边有幸识得一二。”
他微微挑了眉心,意味深长的道,“小十七对养颜丹有兴趣?”
她猝然一僵,猛地领会说师父话中的深意,急忙心虚的解释道,“不是!没有!~咳,十七一个男子!咳,怎会对养颜感兴趣!”瞧着严肃的小白脸倏然又挑了眉,她忙清了清嗓子,再情真意切的续道,“十七炼养颜丹是受一位故友所托,是她想要孝敬母亲!听闻十七在昆仑虚学艺,又听闻昆仑虚的草药最是珍贵,便托十七帮她炼制几颗养颜丹!”
小狐狸澄澈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明明心虚还要故作磊落,纯粹无辜又狡黠明亮,这番说辞倒像是真的,那故友,想来便是她自己了……他意味颇深的看她半刻,唇边不自禁的延开笑意,“若想要丹药便去找叠风,日后不可独自炼丹,更不可擅自服用。”
她惊喜的瞪大眼睛,忙不迭跪行两步,爪子拽上他的袖子,脆生生的讨好,“谢谢师父!师父放心!十七日后定不会自己胡乱炼丹了!~”
小狐狸的这套讨好卖乖他早已习以为常,淡淡的瞥一眼现下还算乖巧的小脸儿,抬手拂开袖子上的小爪子,转身离去迈出两步忽地顿住,侧回身微蹙了眉,“昨日是你的哪个师兄帮着你炼的丹药?”
她陡然一僵,“啊?”眨巴眨巴眼睛,紧忙穿鞋下床再拽上他的袖子讨好的摇着,心虚的忽闪着大眼睛诚恳的瞎掰道,“没有师兄帮着十七,十七昨日学了炼丹自己炼的!”瞧着师父面色越发沉肃,她恳切的再补上一句,“咳,其实十七在十里桃林跟着折颜上神的时候就是会炼丹的,师父也知道,折颜上神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好医术,平日里就喜欢鼓捣一些丹……”话语顿住,蓦地睁大眼睛,她紧紧的盯着师父的神色,却恍然发现师父那白皙的脖颈上,竟是有几个小红点?
她惊愕的踮起脚尖扒在他肩头凑过去仔细瞧,“师父……你这是被蚊子咬了么?”
温热的桃花香吐在颈畔,他恍然想起昨夜的触碰,心头竟是悄然一颤,不安分的小爪子朝他脖颈伸过来,他忙抬手握上小手腕,侧身躲开她身边,踱步出门,“抄一百遍冲虚真经,明日交与为师。”
她猛地瞪大眼睛,也顾不上琢磨堂堂战神怎能被蚊子咬了,抖着嗓子喊了一声,“师父!~”抬腿便要去追,他却突然顿住脚步转回身看她,还威严的蹙了眉,她没出息的一下子刹住脚步,两只爪子扭捏在身侧,可怜巴巴的眼瞅着师父走了……
小狐狸的院子外头,他负手而行,温暖的晨光映在心口上,缓缓勾起嘴角,倏而微微的蹙了眉,抬手凝起仙力,两指覆于颈畔抹去印记,似是微怔了怔,又淡淡的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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