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昆仑虚山门外,一袭玄袍,临风而立。
昨日夜华自凡间历劫归来,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身在昆仑虚。轻盈的脚步声入耳,起身便见到他追寻了三百年的身影。心中悲喜交集,是啊,墨渊回来了,她自是会在昆仑虚的。可他如何能甘心放手,虽明知那趁人之危换来的三百年婚约或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他还是想要试一试,哪怕只有半分可能,他也是要试一试的。毕竟,她是他七万年仙生中唯一的色彩。毕竟,她是他有生以来,唯一想要的。
墨渊寝殿内,白浅正舀起一勺补汤喂到师父嘴边,对于昨夜自己又迷迷糊糊被师父拉到床上睡这件事,她已经懊悔了一早上,一边暗骂着自己没出息,一见到师父的美色便把持不住,一边暗暗决定今夜定要睡到矮榻上去,若是他再诱/惑她,她定不会从了他的!
墨渊无奈的看着一会儿咬着唇一会儿颦着眉的小狐狸,隐隐觉得,今夜想再与她同卧怕是有些难。今早小狐狸在他怀中醒来时发现小脸儿正贴在他伤口上,惊得她一下子跳出他怀中,他想拉住她都未来得及,而后他便被小狐狸禁令卧床修养了。昨日他确是有些乏力,但睡了一夜又服了折颜的调理丹药,已是恢复了不少,不至于要卧床的。他讨好的拉着她的小手同她说伤势已无大碍,她却不肯相信。
此时看着又送到嘴边的补汤,他皱了皱修长的剑眉,补汤这种东西,他有数十万年未喝过了。记得上次被这样喂补汤,还是他三百岁时斩杀了一头妖兽不小心受了些伤,母亲看他一身是血,便一连煮了几日的补汤喂他,他那时便有些不喜欢补汤的味道。眼看着白嫩的玉指又捏起汤勺添满了一小碗汤,他伸手握住纤细的皓腕,“喝不下了……”
她抬头看他,只喝了一小碗便喝不下了么?疼惜的望进师父眼里,她看出了一丝无奈,一丝委屈,恍然想起,她小时候身子弱常常生病,那时她娘亲给她喂补汤时,她因着身子难受便喜欢撒娇磨人,那时她娘亲就会温柔的耐心的哄着她喝汤。师父他是父神嫡子,自出生便已注定要肩负重任,母神又离世的早,想来定是吃了许多苦,越发心疼的往他跟前挪了挪,抬手抚上他的脸,回忆着她阿娘当时哄她的话语,极其和蔼温柔的软声道,“师父乖,再喝点儿,喝了伤才好的快。”
他微微挑眉,她是又将他当做小孩子了?那流转美目里盛着的柔情,他怎么看着,那么像是在看宠物呢?抬手拿过她手中的汤碗一饮而尽。
她看着他爽快的喝光了补汤,很是欣慰满意,看来师父确是在撒娇,她这个哄慰的方式也很是合宜!正暗自欣喜感叹着她的聪明才智,忽的被扣住了后脑勺,而后便是一大口补汤渡到了她嘴里,她被迫咽下补汤,有些被惊到……
二师兄这补汤煮的,也忒难喝了!怪不得师父说喝不下了,这么难喝,喝的下才怪了!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愧疚与同情,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放开她,她已知晓这汤难喝了。然唇边的亲吻却是更深,引的她越发/情/动,不自主的勾上他的脖颈,忽听得院中子阑师兄有些讨厌的声音,“师父,太子殿下来了。”她蓦然僵住,夜华来了?来做什么?找她还是找师父?
他微微蹙眉,不舍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你去陪凤九。”
她怔了怔,感激的点头,师父英明!她现下委实不大想见到夜华,当初真是不该应下他那三百年不退婚的莫名要求,弄的如今越发尴尬。起身欲离去,又不舍的转回身,勾上他的手指摇了摇,“十七给师父更衣。”忽的想起什么,担忧的坐回床边,“师父的伤能下床么?要么就在卧房见夜华罢。”
他满心甜意的亲了亲她的小爪子,含笑道,“我只是伤了胸口,并未伤到腿。”
她懵懵的眨了眨眼睛,哼!师父又在揶揄她,皱了皱小鼻子,软软的反驳道,“虽未伤到腿,但走路会牵动伤口的!”
他宠溺的正色点头,“嗯,小十七说的对,那为师不用走的,用飞的。”
她卡了一卡,忍不住娇羞的笑,“师父!~”软软的靠在他肩头蹭了蹭,他总是能在任何时候将她逗笑,他总是这般知她欣喜,忧她愁思,她何其有幸,今生能得他如此相待。
……
子阑恭谨的将太子殿下引到师父书房,恭谨的奉了茶,又恭谨的退下。心中已是几番思量。
白浅的卧房中,姑侄俩正靠坐在一起谈心。
白浅宠爱的拍抚着凤九的手臂,蔼声道,“小九,姑姑准备将东荒的君位传于你。”
凤九失落的吸了吸鼻子,“小九知道,姑姑要嫁到昆仑虚,便没空治理东荒,小九很为姑姑高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啜泣道,“但是,但是小九日后是要嫁与帝君,嫁入天宫的,小九若是承了君位便没办法嫁与帝君了……”
白浅无奈一叹,心道即使不承君位,那石头也不会娶你的。心疼的楼着她枕到自己腿上,耐心的哄慰道,“东华他早已不问世事,在天宫也没什么要紧的职务,你,咳,你若是嫁与他,完全可以将他拐来青丘与你在一处,”
凤九水汪汪的眼睛闪了闪,“真的么?”
白浅点了点头,“真的。”真确是真的,只是东华那石头已自断了姻缘,还能被拐的了么?怜惜的抚着她的发,“你当真对他用情如此深么?你们相识不过才三百年罢了。”
凤九撒娇的拉着姑姑的手,“我与东华相识只三百余年,自是没法子同姑姑和墨渊上神相比的。”害羞的小声道,“但小九自幼便已经爱慕帝君了,上古史中记载帝君的事迹,我都能倒着背了!”仰头望向自家姑姑,“咦,我听四叔说,姑姑小时候也是很仰慕墨渊上神的,与墨渊上神相关的典籍也是收藏了好几柜子呢!姑姑可也是幼时便爱慕墨渊上神了?”
白浅咬牙拍了小侄女一巴掌,“敢取笑你姑姑!”
凤九咯咯的笑,“小九不敢!那姑姑你到底是何时喜欢上墨渊上神的?”
白浅淡淡一笑,不自觉的学了他的语气,“八万年前,或许更早,只是我未发现。”
凤九眨巴着黑眼睛,她小时候就知道,姑姑定是喜欢墨渊上神的!
子阑一路惴惴不安寻来十七的院子,他得同十七聊一聊。他总觉得,太子殿下今日来,怕是不止探望师父这般简单。这四海八荒关于师父同十七的传言,自打师父归来可是又活络起来了。太子殿下会不会是听说了什么?他如今与十七有婚约在身,该不会是来同师父抢十七的吧?十七向来缺根筋,师父他又性子内敛。这太子殿下同师父生的同样俊美的容貌,又正值年少,听说他宫中已立了一位侧妃盛宠正隆,想来于情/事上是有经验的!如此看来……“十七,在么?”没人应,推门看看,唔,去哪了呢?
厨房中,热气蒸蒸,菜叶子掉了一地,隐有阵阵香气缭绕。四海八荒第一第二的绝色佳人此时正一个教的心力交瘁,一个学的心力交瘁。
适才姑侄俩闲话家常,聊到了补汤,白浅突然想起他们家小九最拿手的便是厨艺,于是二话不说的便将小九拉来了厨房,准备为师父重做一锅补汤。鉴于她早有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打算,便择日不如撞日,决定以今日这锅补汤开始。
凤九看着被她姑姑糟践了一地的菜叶子,有些惶然,她的姑姑样样都很了不起,唯独厨艺,一塌糊涂,煮出来的东西根本无法入口!但今日姑姑想为姑父亲手炖个补汤,且姑父又重伤在身,她觉得不管如何艰难,她今日也定要教姑姑炖出一盅像样的补汤!
子阑寻到厨房时,见十七师弟正站在锅灶前忙活,他又望了望天,日头还在!惊奇的近前,同青丘的小帝姬见了礼,转头往锅里瞧了瞧,啧,还挺香!“可以啊十七,师兄替你尝尝!”
白浅抬手拍掉子阑伸过来要拿勺子的爪子,回身取了个小碗,舀了一碗递给他,期待的看着他喝完,“怎么样?”
子阑着实被惊艳到了,没想到平时里连一锅白粥都不会煮的十七师弟,七万年不见,厨艺竟已长进至此了?!“好喝!”
凤九坐在个小凳子上,疲惫的手托着下巴,在眼看着姑姑煮坏了三锅汤后,她终于总结出了血淋淋的经验,于是这最后一锅补汤是她握着姑姑的手腕做的……
白浅心满意足的拉过个小凳子坐在灶台边悉心的看着火候,这汤适才她也尝过了,比二师兄那补汤不知道好喝了多少!
子阑拿了根胡萝卜咔嚓的咬了一口,绕到十七跟前,试探的道,“十七,你觉得太子殿下同咱们师父相比,如何?”
白浅摆弄着蒲扇随口答道,“师父自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太子殿下虽年少有为,但同师父比,还是差的远了~”
凤九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拿起个胡萝卜啃了一口。
子阑心下稍安,他可是真怕十七这缺根筋的被太子殿下那晓情/事的给忽悠走了!若是她跟太子殿下一不小心两情相悦,那他们这些做师兄的可是没辙了。体贴的拿起根胡萝卜递给小师弟,再试探道,“咳,你们女子觉着,若是选如意郎君,是选师父这样稳重靠谱年纪大些的好,还是选太子殿下那样年少风流岁数小些的好?”
白浅扒拉开胡萝卜,抬眸瞧了瞧啃着胡萝卜的两人,抽了抽嘴角。
凤九兴奋的举手道,“选年纪大的!”嘿嘿,就像东华那样的!
白浅瞧着自家小侄女,再次抽了抽嘴角,抬头望向子阑,八卦道,“子阑师兄,你何时对女子的心事如此感兴趣了?”
子阑幽幽一叹,“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啊……”
白浅听得有些懵,子阑师兄近日来委实过于神神叨叨!
……
墨渊书房中,一壶清茶,一盘残局。
夜华执子落定,唇边笑意温柔,“浅浅的棋艺便不精湛,每每同她下棋都要想着法子的让她一些。”
墨渊勾了勾唇角,随意落下一子,“十七的棋艺确是差了些,当年我想了许多法子才哄得她有了些兴致,学得一二。”
夜华沉了沉眸色,面上却不动声色,“浅浅当年在昆仑虚学艺,给上神添了许多麻烦。”
墨渊淡淡一笑,眸中尽是宠溺,“不过一些趣事罢了,十七给昆仑虚添了许多欢乐。”执起茶盏抿了抿,摩挲着茶盏上绘的桃花,“十七天性活泼好动,我也从不拘着她的性子,她最厌烦的便是繁琐礼节,若是让她整日待在一个地方,会闷坏她的。”
夜华垂于身侧的手隐于袖袍中紧握,墨渊是在暗示他,浅浅不适合待在天宫么?执起茶盏看了看,柔声道,“浅浅最爱桃花。”唇边的笑意更温柔,“她还说日后让我与她种一片十里桃林。”
墨渊安然落下一子,温言道,“昆仑虚后山的桃林便是十七央着我种的,虽不及十里,倒也还耐看,等下完棋我陪你赏一赏。”
夜华垂眸落子,“人总是会变的,当年上神离世,浅浅为报师恩在青丘寸步不离守了上神七万年,浅浅早已不是七万年前的司音神君。”
墨渊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疼惜,“这些年,苦了十七,好在如今我回来了。”弯起唇角,“当年的小司音如今已成长为上神,又是一荒女君,气度不凡,只是在我面前,却还是那个惯会撒娇耍赖的司音神君。”
……
厨房中白浅满面春风笑意灿然的舀着补汤盛满汤盅,一副欣慰相的拍了拍手掌,转身对一旁目瞪口呆的二师兄道,“好了!劳烦二师兄给师父送过去,师父在书房,定要嘱咐师父趁热喝了,这汤凉了便不好听了!”
长衫纳纳的接过檀木托盘,没想到十七竟如此会煮补汤,点头应,“晓得了,你且放心!”转身往门口去,门外他那不懂事的十六师弟不知从何处忽的冒出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汤,他急的训责道,“当心些,毛毛躁躁的!”
子阑抱着托盘搁回灶台边,转身对二师兄道,“师兄,方才我看见师父的仙鹤正掐架呢,一只白的都快将另一只花的咬秃毛了~”
长衫一惊,转身疾步而去,“哎呀,你怎的也不知拦上一拦!”
白浅懵懵的看着二师兄消失的匆匆身影,纳闷道,“那仙鹤都是有灵性的,也会掐架到如此厉害?”低头看向补汤,再抬头看向子阑,“那有劳子阑师兄给师父送过去吧。”
子阑抱着胳膊往后退了退,“我得去帮着二师兄制服仙鹤!”
白浅抽了抽嘴角,望向站在门口张望的小侄女,蔼声道,“小九,你将补汤给姑姑的师父送去。”
凤九闻声连忙摆手,“姑姑就饶了小九吧!”她没脸去啊,今早四叔来找她算账,说她昨夜醉酒跑到墨渊上神屋里闹了一通,又是喊姑父又是说恭喜的!唉,忒失礼,忒丢脸了!若是被她阿爹知道,免不得又得是一顿鞭子!凤九打了个寒颤。
子阑看了眼为难的十七师弟,极为满意,悠哉的对凤九道,“小殿下,我带你去后山看仙鹤。”
凤九欢喜雀跃的应了声,“好呀好呀!”她还未见过仙鹤打架呢,若是掉了许多毛,她也好捡回来给姑姑做个羽毛掸子!
白浅望着补汤陷入了沉思,难道要自己送过去么?她真是不想见到夜华君啊,可若不自己送过去,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厨房,摇头一叹,难得她亲手煮的补汤,凉了便不好喝了!端起托盘,盈盈而去。
书房外,玉指轻扣,“师父……”
墨渊执着茶盏的手不可察觉的一顿,而后对着门口柔声应,“进来罢。”
白浅轻步进门便见矮榻上正对弈的二人齐齐望向自己,夜华极其温柔的对她道了句,“浅浅,你来的正好,我们方才正聊到你。”她心中暗暗叫苦,干笑道,“呵,是么?我可是打扰到你们了?”硬着头皮近前,见自家师父朝自己伸出手,“没有,过来。”她三两步到师父身边跪坐好,兀自低头盛汤,“师父,这补汤若凉了便不好喝了。”端起小碗恭敬的递上。
墨渊的目光在补汤上顿了顿,而后看向小狐狸,宠溺一笑,接过补汤抿了抿,眉心微扬,倒是比早上的好喝多了,入口鲜香,药味淡了,只余一丝甘草的清甜。
白浅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师父看,期待道,“如何,好喝么?”
墨渊微微額首,暖声应,“嗯,尚好。”
白浅颦起秀丽的眉,不自觉的撅了撅小嘴,“就只是尚好么?十七可是煮了两个时辰呢!”
墨渊看向汤盅里浮着蘑菇青笋色泽清亮的汤汁,挑眉道,“这汤是十七做的?”
她抿着唇,讨赏的连连点头。
他将碗中的汤水一口喝完,含笑道,“甚好。”
她欣喜的甜美一笑,低头又给师父盛了碗汤水递上。
夜华捏着棋子的手有些泛白,面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柔声道,“浅浅,你觉得这盘棋,谁会赢?”
白浅正沉浸在被师父夸赞的喜悦之中,一时有些得意忘形,闻言望向棋盘,身子歪了一歪,已是无意识的靠在了师父身上。
墨渊满意的垂眸瞧着贴在自己身侧的小狐狸,将手中的汤碗递给她。
因着平日里被师父喂惯了,此时她出神的琢磨着棋路一时忘记了不妥之处,顺手接过汤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唔,还挺好喝,于是又抿了一口,不知不觉的便将师父喝盛的半碗补汤喝了个干净。
夜华终是有些忍不住,面色沉了沉,端起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墨渊淡淡一笑,扶起身侧的小狐狸,“去交代长衫准备一下,夜华在此用晚膳。”
白浅幽幽回神,要说棋艺她确是不精,且师父同夜华这棋下的,她更是半分看不透,夜华?忽的想起什么,倏然端正跪坐好,恭敬的应声,“是,师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碗,有一瞬莫名,下一瞬理解出,师父是让她为他盛汤,她殷切的又盛了碗汤递给师父,见师父接过补汤,唇边的弧度越发好看,而后似是很享受的将汤水喝完。她忽的想起她二嫂曾经同她说过的一句话,身为一个女子,有一手好厨艺才更能牢牢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她此时深觉认同,看来她于厨艺方面定是要好好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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