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日头在屋檐上铺了一层金光,也映得师父正挂着的匾额温馨又雅致。
昨夜回来,她本是想去睡司音的屋子,师父却带她来了此处……
她说让他早些回去歇着,他却睡在了外间。
今日一早醒来她便听见外头有动静,出来看才瞧见师父竟是做了块匾,暗红的檀香木料上刻着三个风骨卓然的温雅字迹,浅音阁。
她反复念了两遍才恍然发觉,这竟是她的名字,浅,音,白浅,司音……
她定定的望着被高高举起的匾额,望着颀长的背影,突然便有些鼻尖泛酸,许是顺着屋檐洒下来的晨光太过耀眼,直望得她眼睛也跟着酸了。
师父是晓得她如今不知该如何自处,才特意一大早的做了这块匾……
他挂好匾额望了一下才转回身,眼里还漫着温软,抬眼却瞧见她望着他这里又走了神,眼睛也红着。
他似有若无的叹了叹,复轻柔的弯了嘴角,缓步近前,含笑的语气温柔得似晨曦里沐过林间的风,“哭鼻子也躲不过喝药。”
她晃神的功夫师父已走到了跟前,温热的指腹帮她拨了鬓边,又顺带着在她眼尾上蹭了下,倒好像她当真是在哭鼻子似的~
她忸怩的缩了下脸,又禁不住娇嗔的睨了师父一眼,别别扭扭的嘟囔,“十七才没有哭鼻子呢~”
话这般应着忽地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喝药,她那会儿匆忙跑出来时倒是没留意,眼下便闻见了正自小厨房里飘出来的药味儿~
她登时拧了眉,本来方才被师父揶揄还想顾着点面子,这会儿便什么也顾不上的垮了脸,顺手抓上师父的袖子,直被药味儿熏得眉头揪成了一团,才醒来的软糯嗓音也委屈得更软,可怜兮兮的瞅着师父求道,“师父~能不能不喝了?十七都觉着好多了,不用再喝药了~”
师父又帮她拢了下身后的发才收回手,眼睛落到她脸上却挑了眉,而后她的爪子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扒了开,师父转身奔着厨房去才轻飘飘应了一声,“不能。”
她蓦地一噎,抬腿便想跟上去好好跟师父说一说,幽静的林子里却陡然冒出来两道震耳朵的喊声,音量儿之大直将枝头的雀鸟都惊起了一大片……
“小浅浅!――”
“小浅!~~”
她循声望去便见一白一红两道虚影儿朝这边飘过来,不过眨眼的功夫,白影儿便窜到眼前拽上了她的袖子……
云澜两只手拽着小浅浅的两只胳膊将人从头看到脚,又不放心的绕到后头瞅了一圈,眼睛没停嘴上也没停,急得嗓子都要喊劈了,“小浅浅!你怎么样啊?快让我看看你伤哪了?!你是不是傻啊!竟还为了那小太子不要命了!我那日要是晓得那仗打起来那般凶险我就是被我师父打死了也定是要留下来与你同生共死!!”
白浅暗暗抽了抽嘴角,这位一口气道了许多她倒是没听清,只听得他最后说了一句同生共死,就算要同生共死那她也是要跟师父同生共死的,这位跟着碍什么眼~
她抬手扒一下扯着她胳膊的爪子却没能扒开,委实被闹得摸不着头脑,瞧着这位生得倒是风流倜傥,竟还有一双蓝眸,莫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真是可惜了~
桃林里不近不远落在两位上神后头,被长衫引着行来的那位师父抬眼看了下自家徒弟,嗯,还是揍得轻了。
云纤不及云澜跑得快,落后了一步才到跑到小姑跟前,嫌弃的一把推开碍事的云澜,“哎呀你起开!什么死不死的会不会说话?!”好不容易捞着了小姑的手,急得眼泪都围着眼圈打转了,“小浅~你觉得怎么样啊?伤在哪了?快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啊?还疼么?我在家听说你掉进了那个什么什么画里生死不明都要急死我了!~”
走在前头自林子里迤迤然行来的两位上神不甚整齐的抽了抽嘴角,这兄妹俩什么毛病,见人就要看人家的伤?
折颜将目光偏了一偏,瞧见自家兄弟在瞅着那位少君扒在小五胳膊上的爪子,便很乐于看热闹~
今儿个他带着真真过来,一是寻仇,二是搬酒,来时他便想好了,这回若是不能将昆仑虚的酒窖搬空,他便留下来日日给他喝空~
要说墨渊也是忒不地道,他知他心中有怨,怨他没有护好小五,可这天道的事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好在,如今人都好好的,这好事嘛,应是也近了~
可他搬空了他的纯阳洞不说,竟还连他辛苦藏了几十万年的家底都给挖了去!也忒狠心了点儿~
唉~可怜他那些自个儿都舍不得喝的好酒哟,他本还想着等小五成亲时挖出两坛给她做嫁妆,这回可倒好,喜酒还没喝着,嫁妆倒先被人家抢了去~
白浅被眼前这两位吵得脑仁儿生疼,且这位瞧着脑子不大灵光的仙友还在她耳根子底下嘟囔个没完,委实聒噪~
她抬了下眼皮,瞧见林子里头四哥跟折颜正朝这过来,后头远远的还跟着一位面生的。
自打她醒来昆仑虚便清净得紧,且她也觉着昆仑虚本来就该是清净的,眼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位,着实瞧着有些碍眼~
她收回目光再看向面前的这两位仙友,蓝眸她还是第一回见着,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好看的眼睛……
哀哀戚戚将她望着的两位虽是精致的五官生得算不得相似,却也能分明瞧得出这二位的干系,想来不是兄妹便是姐弟了~
自打过来便拉着她手不放的小美人儿本就生得好看,眼下再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瞧着委实是惹人怜爱,且他们这般与她亲厚,那水汪汪的蓝眸里流露出的关切之情也丝毫不掺假,想来他们应是她从前的至交好友~
她回握上小美人儿的一双小嫩手,面色也缓和了不少,正想好言宽慰一二,一直紧紧瞧着她的小美人儿却忽地转头看向了她师父……
云纤见小姑半晌都没什么反应,且自他们过来她也未说上一句话,还以为她是被伤出了什么毛病,霎时眼里又多了一汪泪,悲痛欲绝的朝表哥望过去,因着一心都是小姑的伤势,便也丝毫未留意到本就吓人的表哥此时更是吓人,颤巍巍的唤了一声,“表哥……”
后面的话便不忍再问了,小浅莫不是被伤得傻了吧?
方行近前正欲同昆仑虚之主见礼的那位师父忽地顿了下脚,一贯疏淡的眉宇便似落了一层阴云。
云澜磨搓着小浅浅的袖子也跟云纤有着同样的担忧,他都与她说了半晌的话她怎地应也没应她一声?当日她重伤的事都从这四海八荒传到他们西天界去了,眼下瞧着她又不像什么重伤的形容,这该不会是伤着脑子了吧?
是以他也没主心骨儿的唤了一声,“表哥~”
后头这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表哥白浅已是听不真切,耳边回响的只有那一声凄楚娇糯的,“表哥……”
“表哥……”
师父竟还有个表妹么……
……
晚膳照旧布在莲池畔,墨渊端坐主位,左下首坐着白浅同少君,右下首坐着折颜同白真,再次之是小凤凰的师父并撅着嘴的小凤凰。
本该居下首的稀客执起酒盏浅抿,落盏时瞥了眼那个傻小子……
坐得近了,难免殃及池鱼。
傻小子少君正拈着筷子一下又一下的往小浅浅碗里忙活,方才被小浅浅拽着同坐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这一整日下来他给她讲了多少从前的事她也未正眼瞧他一下,好不容易她拉他一道同坐,他自然是得好好的表现表现!
少君捏着筷子在几个碟子上转了一圈,而后挑了一碟糖醋鱼下了筷,他记着小浅浅好像就好这一口,从前在凡间但凡去下馆子她便要叫上一盘这个,甜不拉几的,没啥子吃头~
他夹着一筷子鱼肉送进小浅浅碗里,又接上白日里的话茬,“小浅浅,你多吃点,我跟你说,从前那些个破烂事儿忘了正好!凡间有句俗话说的好,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知道你记不起我心里头不好受!”
众人:“………”
他是哪只眼睛瞧出来人家是因着他不好受的?
少君往白浅碗里送上第五筷子鱼,鱼肉带鱼骨堆了大半碗,嘴上也没停……
“今日便算是咱们头一回相识,往后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跟哥哥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哥哥都在所不惜!一会儿回去咱俩便喝个痛快!”
“对了,前几日我听来一首佛偈,颇为玄妙,正好一会儿你帮我参上一参!”
“欸!你别老是抱着酒坛子啊,先吃点垫一垫,我不跟你抢!要抢我也得等你好了再抢~”
“想当年咱们在凡间――”
白浅又自己倒上一盏酒,委实没心思与他计较,今日这酒不知怎地,寡淡的厉害,喝得她口中也淡得发苦。
她捡起筷子夹上点鱼肉,忽地一怔,愣了几瞬才送进口中,又不禁皱了眉,这鱼怎地也酸苦得厉害,二师兄莫不是打翻了醋坛子么?
她恍然又是一怔,忽地想起什么,口中的酸苦便洇进了心头……
耳边这位委实聒噪的让人心烦,她拢着手里的扇子压了压,纵然有万般不耐烦也总不好将师父的表弟,表妹……扇出昆仑虚去。
真要细论起来,人家怕还是昆仑虚的半个主人,她又算什么呢……
师父那向来少言的性子,没想到竟有如此能说的亲戚……
云纤攥着筷子腕了云澜一眼,深觉跟他一道出门忒丢脸了!平日在家他好歹也算得上个冷峻少言的稳重少君,怎地到了小浅这儿他这一张嘴便跟八辈子没说过话似的!知道的他是跟小浅投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白凤族的少君是个话唠呢!怪不得闻姐姐不喜欢他,他这幅德行谁能受得了?!
她再眼巴巴的瞅向小姑,禁不住又叹了一叹,那会儿过来时她本是想要跟小浅坐在一处,可小浅却越过她拽了云澜一道坐……
她本想着顺一位挨着云澜也成,好歹能跟阿真捞着个斜对面,可她才迈上一步便被她师父拎上了袖子,直拎着她坐到了对面,本来她正好能挨着阿真,可师父偏又将她往边上拎了一拎,就这般生生的将她同阿真隔开了……若不是眼下有外人在,她觉着他拎的定要是她的耳朵!
现下可倒好,她这个位置若是不趴在桌子上,或是仰到后头去,怕是阿真都瞧不见她~
她长叹着自小姑那儿转头看向阿真,而后只瞧见了一片正好飘过来的白袖子……
师父夹上一筷子菜送到她碗里,这会儿倒是献殷勤来了!
她忍不住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气鼓鼓的夹上一大口小菜塞进嘴里,低头便拽上一角白袖子抹了把嘴,哼~往后再也不跟他一道出来了!
少君的碎嘴依旧没停,然也就只有少君叨叨起来没完。
漫天的星汉璨动,莲池里流水淙淙,偶有清风拂过便送来一缕莲香,本该是何其惬意的小宴,眼下的几位却是各怀心事。
折颜悠哉的捞起酒盏嘬上一口,偏头瞧向主位,而后顺着主位的目光看向白家小五,手中杯盏搁下之时便浮夸的摇头叹了一叹,故作惆怅道,“唉~我这两日想了想,还是觉着这婚退的草率了~”
对面扒着小五不放的凤凰崽子停了音儿,小五也朝他看过来,他又等了一息,待大伙儿都往这看来时,才幽幽地抬眼望向白家小五,语重心长地蔼声道,“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来日若是想起来了再反悔……”
拉了个长音儿,拈起酒盏便又叹了一叹,“这退了的婚事若是再续,怕还有些难呢~”
一瞬微妙的寂静,原本便气氛莫名压抑的小宴陡然更是压抑,连莲池里淌着的泉水好似都落得轻了。
白浅本就心中烦闷着,登时便拧了眉,正想回一句不劳您老费心,却有人比她先开了口……
小凤凰兀自低头剥着葡萄,头也不抬的接了一句,“小浅才不会反悔呢~”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白浅没准儿还会想跟人喝上一杯,可由那位说出来她便听着浑身都不好受。
她将手中满盏一饮而尽,杯子搁回案上落得“哒”一声响,虽她说的没错她却偏不想依了她的话,眉眼不屑一抬的道,“你怎知我不会反悔?”
墨渊抿着茶缓缓的轻挑了眉,复抬眼看向冒着酸气的小狐狸,默了片刻,又无声的弯了嘴角,眼里满是温厚的宠溺。
今日她被他们拉着说了一整日的话,她便一整日未拿正眼瞧过他,偶尔朝他瞥过来一下也是含嗔带怨,她因何这幅小模样他也能猜出几分,本想哄一哄她,却一直未寻到机会……
那位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少君,实在话多,不知修为是否能赶上他的话量。
小凤凰丝毫没有听出来小姑这语声里裹着的冰碴子,下意识的抬头望过去搭话道,“那回开战前你就跟那小太子说要退婚了~”
小姑突然朝她看过来,一张冰美人似的脸冷得吓人,她懵懵的眨了眨眼,恍然想起什么,不禁一阵心虚,忙堆着笑脸给小浅解释道,“我不小心听到的~”
小浅还是冷冰冰的瞪着她,且大伙儿也都朝她看过来,她禁不住咧着嘴角笑了笑,又讪讪的跟大伙儿解释一句,“呵呵~路过~碰巧~”
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她看,她眨了眨眼,忽地便又领会到了他们的深意,他们应是想让她跟他们分享一番!看来小浅先前定是没跟他们说过这回事!
小凤凰恍悟着“哦~”了一声,连忙正了神色,“当时我瞧见……”
众人:“………”
不只听见,她还瞧见了。
小凤凰话音儿一顿,忽地想起什么,又忙将爪子上剥好的葡萄肉丢进师父碗里,顺手便要往白袖子上抹一把,却被一方帕子塞进了手里。
她就着帕子擦了擦手,忙不迭的起身站到下头去,小浅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可是得好好的给她讲一讲这回事!万不能让那小太子趁着她什么不记得再来招摇撞骗!小浅心肠软耳根子也软,没准儿就当真被他骗了去!
她在小宴末尾的空地上站定,稍微回想了一下,正要开口忽地又想起什么,而后便使了个分身术顺带变上一变,将两个自个儿变成了小浅跟那小太子的模样!
众人:“…………”
她一人说着只怕表现不出当时的情景,眼下这样便能让小浅好好的看看当时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了!
那时她虽听的云里雾里,但她隐约觉着小浅当时说的话该都是很重要的话。
况且戏台子上不也都是扮着来唱故事的么?唔,她虽没有唱过戏,但照着当时的情形重现一下还是可以的!
小凤凰瞅一瞅对面的“夜华君”,再捋着袖子往自个儿身上瞧一瞧,颇为满意的抬起头,正要开口试试嗓子,却忽地被拍了下后脑勺,这般拍法再熟悉不过,她深觉着至今未能飞升上神都是因着被他给拍坏了!
她霎时皱了眉,转回头便想狠狠瞪师父一眼,倏然觉出有一缕润凉仙泽自后脑勺散遍全身,心神也稳了不少,原来师父拍她那一下是为了帮衬她一把,她这分身术打小便学着却总是使不大好~
她方才还有些担心怕是半路出了岔子惹得阿真笑话,现下有师父帮忙便十拿九稳了!不过他帮她就好好帮嘛,非得打人家一下做什么,哼!
小凤凰不满意的瞪了师父一眼,转回头时对面本还站得多少有些呆木的太子殿下便瞧着活泛了许多,还春风含笑的转了半个身,朝坐在一旁的白浅上神抛了个媚眼。
众人:“…………”
白浅牢牢攥着扇子是见那位表妹变做她的模样时,皮相这回事她虽不在意,但看着旁人顶着她的脸,她便无端的生厌,那位表妹,她便更是厌得想一扇子将她扇回老家去,可那到底是师父的表妹,她总不好当真动手。
她又将手里的扇子往腿上压了压,此时她是当真有些忍不住,若非想要知道彼时她跟夜华都说了些什么,就算师父要怪罪,她也定要一扇子将她扇出昆仑虚去。
自打过来便未停嘴的少君抽了抽嘴角,伸手够来小酒坛斟上一盏,若非这是他的亲妹子他定要将他有多远踹出多远。
对面的折颜上神也自斟了盏佳酿,饶有兴致的瞧着假白浅同假夜华,这般听八卦倒还是头一回~
白真也瞧着颇稀罕,这个小帝姬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怪不得能同小五玩到一处去,想来这四海八荒若能有第二人想出这种法子,也非他们家小五莫属了~
回头老凤凰再给他讲什么上古异闻,他倒是也可以让他这般变着给他讲上一讲。
居末位的那位师父拈起竹筷将碗中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送进口中,瞥见袖边油渍时淡薄的唇便挑了一丝弧度。
墨渊自下首收回目光,抿着茶轻蹙了下眉,复缓缓搁下茶盏,并未抬眼,“今日不早了,改日再说吧。”
小凤凰已摆好了架势正要开口,陡然便被表哥不轻不重的这一声吓得没了音儿~
右下首的两位上神对望一眼,折颜再瞧向主位时便挑了挑眉,他方才倒是没有多想,眼下看来到底还是人家师父想的周全~
白真拈着酒盏亦点了点头,还是墨渊想的周到,且不论小五同夜华都说了些什么,这般大庭广众的讲出来也委实不妥。
又自个儿满了一盏酒的少君也点了点头,虽他生了一颗不够精细的心,但他也晓得女儿家的私事这般当众讲出来确是不好。
几位男子皆为女儿家思虑着,然在场的两个女儿家,一个懵懂无知,一个,不领情……
白浅往上首瞥了一眼,本就未舒展的眉心登时拧到了一处,随手捡起酒盏一饮而尽,杯子又落得“哒”一声,火气也委实收不住了,“要说就现在说,改日做什么!”
这不是还大老早着,他这个做表哥的可真是贴心!不过说几句话还会累着他的宝贝表妹不成!
众人:“………”
宝贝表妹眨巴眨巴眼睛,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了,她怎地觉着小浅好像很…唔,有点讨厌她呢~
墨渊缓缓抬眼看向小狐狸,眉心的轻蹙便换成了半蹙半挑……
折颜抽着嘴角嘬了口酒,这世上敢这般跟墨渊叫板的,怕也就只有白家小五了~
白真往主位瞟了一眼,颇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便算是两口子拌嘴,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让对方下不来台,小五委实做的过了~
眼下他这个娘家人在场,自然是得说句公道话,况且这一整日她对墨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人家不过唤了一声表哥,墨渊又没答应,她这醋坛子倒是都要淹到四海八荒去了,也着实太小家子气了些~
再者也不好当真依了她,是以他清咳了一下,故作出兄长的威严状似轻斥的唤了一声,“小五。”
白浅又一杯闷酒下腹,闻声抬眼看向对面,瞧见四哥给她使了个眼色,若换作往常她兴许还要领会片刻,但眼下她正因此事憋了一肚子火气。
其实方才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悔自己语气太重,可说都已经说了,又哪里收得回来……
她拧着眉捞起酒壶再满上一盏,肚子里的郁火添了一重又一重,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出口,“本上神向来不畏人言,自问还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众人:“…………”
这回轮到白真上神的嘴角抽了一抽,他家这妹子今儿个是吃石头了么?
折颜笑叹着嘬了口酒,瞧瞧,还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一个两个的不畏人言,丁点都不带差样儿的~
墨渊忍俊不禁的自小狐狸身上收回目光,拈起茶盏送到唇边,便又不觉弯了嘴角,好在眼下也算没什么外人,云澜云纤与她相熟,素月也并非不知分寸之人,她既是想此时听,便也只好依了她。
在场独一位的外人自然也晓得自己是外人,就算他屏去二识不听不看,也理应回避,但他看向杵在下头的‘两个’小徒弟……
他不放心……
自家的徒弟还是自己亲自护着才稳妥。
是以自打迈进昆仑虚连五句话都未说到的外人,老气横秋的唤了一声,“纤儿。”
小凤凰已是自表哥同小浅脸上来来回回瞅了好几趟,正不知该听谁的才好~
她转回头身看向师父,懵懵的“啊?”了一声,瞧见师父在看着她……
她自打记事起便拜了师,这十几万里年几乎日日都跟在师父身边,委实将默契养得不错!比如眼下,师父只轻轻的瞧了她一眼,她便领悟出了师父的用意,连忙抬起两只小手摆着,急急的给师父解释道,“没事没事,没有不能说的!”
素月:“…………”
除了年少时在父神母神并他们几位年长的面前出过洋相,这二十余万年来他今日还是头一回如此的,窘迫。
白浅早已等得不耐烦,且她都说了她没什么见不得人,她还偏要再多说上一句,倒显得她有什么要藏着掖着似的!
她当即便将手里的扇子拍在了案上,头一回拿正要看向那位变做她都模样的表妹,只是眼神有多不善,怕她自己都不晓得,“有完没完?还说不说了?!”
小凤凰被小姑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又转回身朝着小姑哄道,“完了完了,这就说,小浅你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众人:“…………”
小凤凰清了下嗓子,转眼间便换了个神态,从容轻缓的转了个身,望着近在十数步远的石桥,生生望出了立于山巅眺望的悠远状,望了一会儿才清清淡淡的开口~
“夜华,这些话我本来是打算等这一战了了再与你说……”
假白浅停了一停,依旧淡淡望着那堵石桥,清冷的眸子里却好像晕开了些许柔软,轻淡的语气也似添了些温和,亦或是暖意。
“自我上昆仑虚那日,大师兄便特意交代过我跟子阑师兄,说莲池里那株金莲是师父最紧要的,平日里若无事莫要靠进,万不可伤了那株金莲。”
假白浅说得慢,似是一边说着,一边在忆着往事,眸色里好像也越发柔软,明明望着的是一堵山石,瞧着却像是她在望着多美好的一方景致,竟看得旁人也有几分心生神往。
“在昆仑虚的那两万年里,我清楚的看着师父用自己的修为养护着莲池里那株金莲,便是闭关也不敢耽搁太久。”
假白浅又停了片刻,似是叹了一叹,再开口时语气好像里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明笑意。
“师父也最喜欢没事的时候去莲池那里站一站,从前我想不明白,为何师父会那样喜欢一株金莲……”
墨渊垂眸抿着茶,眉眼里漫过笑意,从前的小十七亦清晰的现在眼前。
假白浅说完便又静了下来,依旧望着那堵石桥似是能望出花儿来。
假夜华虽一直未开口,但面上的神色并眼里的深情可是半刻也没停歇。
此时许是白浅静得有些久,夜华君便开口接了话,好似闲话家常一般,话语里带着浅浅笑意。
“我自凡间回来时是在昆仑虚醒来的,大哥说,你在昆仑虚的时候,最喜欢照顾的便是莲池中那株金莲。”
假夜华也停了一停,只望着白浅的后脑勺便能望得深情款款,话语里的温柔笑意也更明显。
“大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便是我们的缘分。”
假白浅忽地转回身,脸上再不是方才望着石桥时的柔软,满眼皆是诧异,愣了一会儿似才回了神,许是夜华君眼里的欣喜太过明朗她看得有些不忍,默了半刻才淡静的开了口,语气却比方才更认真。
“我之所以喜欢照顾那株金莲,是因为那株金莲是我师父看重的。”
假白浅好似怕假夜华会不相信,顿了一下便又补了一句。
“倘若当初我师父看重的是一株桃树或是一只仙鹤,哪怕只是一只虫蚁,我也会欢欢喜喜的好好照看。”
墨渊蹙了下眉,众人皆看着说话的白浅,他抬眼时看的却是一侧望着另一个自己的小狐狸,眸光微闪。
他从前自然也晓得她要照看金莲是因那是他看重的,可也以为她是贪玩喜新鲜当真喜欢那株金莲,毕竟以她那急躁的小性子,能日日去照顾金莲实属不易……
他微怔了一下,不觉轻弯了嘴角,从前她日日都能想着为他换上一束新的桃花,也是一换便换了两万年……
白浅自另一个自己身上落下眼,懒慢的拈上一盏酒,这话她虽听着顺耳,可由那位嘴里学出来她便还是听着不痛快,若非她也想看看她从前是个什么样子,又哪里会由着她顶着她的脸招摇。
她忽地蹙了下眉,恍然想起什么,下意识的偏头看主位,不想正巧撞见含笑将她望着的一双温眸~
她没由来的心尖一颤,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连忙转过脸又看向另一个自己。
折颜嘬了口酒,笑叹了一叹,回想起当初送小五上昆仑虚的情景,亦是心中唏嘘。
白真反倒不觉意外,他的妹子他最清楚不过,哪里有什么稀罕物件能让她勤快的照看上两万年,若说她将那金莲拔了炖汤,他倒是相信~
少君捡上一粒花生米,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小浅浅的这份心思他倒是能感同身受,倘若心儿抓来只虫子给他养,他也定能给她养得好好的!
假夜华不知是愕然还是难以接受,没了笑意的眼里也分不清是失神还是痛楚,只定定的望着白浅。
假白浅亦回望着夜华,方才眼里还似有若无的能瞧出些不忍,此时却缓缓冷了下来,复转过身望向高远的夜色,却并不似回避什么,反而更似厌倦,语气也变得清寒,又轻得好像无力又无奈。
“夜华,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假白浅顿了片刻,语气明明听不出半点情绪,却无端让人生寒,乃至生畏。
“你怎样想我都没关系,但你不能那样想他。”
莲池里的流水泠泠作响,假白浅缓缓的转回身看向夜华,樱唇轻启。
“你的同胞亲哥哥……”
假白浅顿了顿,神色郑重分毫未减,眼里添了些像是疼惜的柔软,却分明能看得出并非是对眼前之人,语气冷淡且凝重。
“不论你如今生在何处,他都是你的同胞兄长,悉心养护了你二十余万年,也等了你二十余万年的同胞兄长。”
墨渊垂眸拈着茶盏,指腹慢慢摩挲过盏壁的釉彩,唇畔漫开淡淡笑意,他的小十七真的长大了……
白浅不知不觉的皱了眉,恍惚便明白了什么,捞起酒盏一饮而尽,怪不得一开始她说打算战后再同他说,又改了主意。
折颜笑叹了一叹,也拈起盏酒一饮而尽,说是护着金莲二十余万年,又哪有说的那样容易……
假夜华依旧定定望着白浅,站成石像了一般,眼里亦是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假白浅像是不愿在看着夜华,又背过身望着茫茫夜色,默了片刻,再出口的嗓音便淡凉如水。
“我们之间的事,从来都不关其他人的事。”
“素素如此,白浅亦是如此。”
假白浅轻轻的叹了一叹,却听得出只是慨然,语气亦是平静。
“你可知当年素素因何跳了诛仙台。”
假夜华总算动了,垂在袖袍下的手应是握了一下,失神的眼里慢慢晕开痛色,竟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假白浅依然背着身,幽寂夜色中的窈窕身影好像纤弱得让人心疼,却又明明是孤拔坚毅,恍惚间看着竟似是能看出墨渊的影子。
“她是真的不爱你了,将你放得干干净净,一心只想回俊疾山她的小屋子里,就当从未见过你。”
假白浅说的不疾不徐,语气亦是平淡无奇,便似是说出一桩毫不相干且也实在不值一提的事,复缓缓转回身看着夜华,淡静的眸子里分明看得出柔和许多,亦或是悲悯,分不清是对夜华,还是对素素。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同折颜要了忘情药。”
假夜华许是将袖袍里的手握成了拳,只隐隐瞧见玄色的袖袍微微颤了一下,面上神色并动,眼里却好像能看得出些许水光,嗓音也是清晰听得出的涩然,“为何?”
假白浅偏了身子踱出几步,似是叹了一叹,语气却依然平淡。
“其实折颜的忘情药并非只能让人忘情,主要的效用不过是能让人忘记想忘掉的事罢了。”
“那时醒来仿若做了一场囫囵梦,与其说接受不了自己历过那样一场情劫,倒不如说接受不了自己曾经活的那般窝囊,那般不堪。”
“我这个人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便是历劫,我也想历得好看一些,有尊严一些。”
“其实直到喝那药时,我也没大能清醒过来……”
假白浅又停了下来,似是回想了一下当初因何要喝了那药,又似无果的叹了叹,复转回身看向夜华,语气虽平和却俱是认真,道得一字一顿恍若怕对方听不仔细。
“不过我能确切的告诉你,我喝了忘情药,并非是因为恨你,赌气想将你忘了。”
假白浅又转回身,便似方才看回来只是为了让假夜华能听清楚她的话,再开口时,轻缓的语气里似沉了些叹息,却依然只是慨叹,淡得似夜色里的薄雾,风一吹便散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素素曾跟你说过,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若负了她,她便弃了你,永不相见。”
假夜华似是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颤了一下才极低的应了一声。
“我记得。”
假白浅望着夜色中的虚空,听着假夜华说完记得也未有什么反应,好像他记得与否也无关紧要,她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顿了片刻,复轻叹了叹,此时的叹息便似有些不忍,亦似无奈。
“其实素素并非是在跳诛仙台时才弃了你,早在她决定跳诛仙台,早在你挖了她的眼睛时,她便已经弃了你。”
“只不过那时她腹中还有个孩儿。”
“她连你的孩儿都不想带走。”
假夜华终是再挨不住一般晃了下身形,眼里噙着的水光也似崩溃一般越发红的骇人。
假白浅说的很慢,明明说着那些只听着便血淋淋的事,却没有什么情绪掺杂在其中,平淡的只似个旁观者。
“至于白浅,于白浅来说,那不过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情劫罢了,记得与否都不打紧,若是能忘了便再好不过了。”
假白浅又叹了一叹,轻得不似叹息,复缓缓续道。
“后来我们在西海遇见,你带着阿离寻到狐狸洞。”
“我本来想寻个机会将这桩荒唐的婚事退了,可你好像认准了我这个老人家。”
“你待我很好,阿离也与我很亲。”
“折颜寻到我师父时……”
假白浅停了片刻,说到此处时语气里才似有一丝波动。
“你为了帮我取神芝草,失了一条手臂,还散了一身修为。”
“我当时心中都是感激和心疼,感激你能为我做至如此,心疼你年纪轻轻便失了一条手臂,更失了一身精纯的修为。”
“我那时一心想着往后同你好好的过日子……”
“却不想意外打碎了结魄灯……”
假白浅又顿了一顿,忆着往事似的踱出几步,目光也望得更悠远。
“你出事后的那三年,我几乎日日酗酒,能想起来的都是你待我的好。”
“后来总算把你等回来了,我每日都想着该如何弥补你,恨不得将我能想到的好东西都送给你……”
假白浅又停了一停,若有若无的轻叹依旧听得出是喟叹。
“折颜跟四哥常说,我这些年做神仙做得不错,可惜我并不是个大度的神仙。”
“其实有一点我跟素素很像,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你出事那时,我本以为我已经将从前的事都放下了。”
“可自从你醒来后,慢慢的,那些事也都跟着回来了。”
假白浅忽地转回身,动作却依然从容优雅,只似恍然想起什么,正色的看向假夜华,明明是问话却是平和的语气。
“夜华,你可有想过帮我拿回我的眼睛。”
假夜华似是又晃了下身形,虽不明显却能看得出是在极力忍着,敛着泪光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白浅,看着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唇缝却紧抿着未应话。
假白浅静静的看着假夜华,似是对他这般反应并不意外,再开口问的一句也只似随口一问,听不出追问不休的意思。
“如果我一直都没有想起从前的事,你打算何时帮我拿回眼睛?”
假夜华依旧紧紧的看着白浅,看得眼里都蓄满了水光,一身玄色也似染了无尽的苦楚,颚骨动了一下似在咬着牙,仍是沉默着不做声,也不知是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还是从未想过这回事。
莲池里的流水潺潺不停,反而更添凝寂。
墨渊垂着眼,拈在茶盏边的指节握得泛白,眉心的折痕明明轻淡却似凝了千万钧重。
余下众人亦不好过,倒是唯有散漫坐在下首的正主白浅,素手捏着酒盏喝了个干净,又懒洋洋的伸手够上酒壶自个儿续了一盏,没成想她从前竟是这般话多,委实浪费唇舌了。
假白浅又转回身望向远茫夜色,不知是否是懒得再看假夜华,缓缓踱了几步,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淡,只似自言自语。
“我们之间的事,发生的太快,素素是,如今也是。”
“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的想过……”
“在凡间这些年,我想了许多。”
“其实我们之间,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假白浅说的很慢,似是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过往,顿了片刻,缓缓转回身,语重心长的唤了假夜华一声,眉目间柔和的像个长辈,亦似超然物外的长者悲悯的望着苍生。
“夜华。”
“放手吧。”
假夜华似是慌了一般急急迈出一步,又蓦然停住脚,生生不敢再近一步般,一开口便带了哽咽。
“浅浅。”
假夜华顿了一下,胸膛一阵起伏似在竭力顺着气息,只是再开口时的低哑嗓音依旧有些打颤。
“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们一定还能向从前一样。我手臂伤了的那段日子,你……”
假夜华说的有些急,生怕被打断亦或是被回绝一般,可惜终究被截了话。
“夜华。”
假白浅似是晓得夜华要说什么,先是蹙了下眉,而后微沉着语气唤了一声,复似有若无的叹了叹,偏开目光踱出几步,默了几瞬才轻叹似的开口。
“有件事,我一直瞒了你……”
“当日在西海,我是真心的问你想要什么。你当时说想要我,我虽愕然,却也没想同你计较。你能亲自将结魄灯送来,免去我不少麻烦,我理应给你些什么做为交换。”
众人皆是讶然,云澜险些拍了桌子,没想到那小太子竟如此卑鄙无耻!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也干的出来!
墨渊蹙着眉未抬眼,只是盏中不知何时换成的烈酒,在晃动的烛辉下漾起了一层波澜。
假白浅默了几瞬,似是又叹了一叹。
“你醒来的这段时日,应是也感觉到了。”
“其实我并非有意不想同你亲近,只是每当你要与我亲近,我便全身都不自在,头疼欲裂,眼睛也疼的厉害。”
假白浅停了一停,此番的叹息便清晰许多,只是分不清是无奈亦或是其他什么,又似难以出口,稍默了默,才又缓缓续道。
“当日在西海,我实在难忍,情急之下便对你用了青丘的**术……”
“后来在九重天也是。”
“青丘的**术能惑人心智,我并未有意乱你心神,你记忆里的事,应是你自己的心念所致。”
莲池里的潺潺水声似一湾清泉漫过夜色。
右下首的两位上神对望了一眼,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回事。
假白浅叹息着转回身,许是看着假夜华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忍,亦或是自责,语气也更和缓。
“我并非有意骗你,此事是我对不起你,日后――”
“素素……”
假夜华忽地暗哑的唤了一声,截住了假白浅的后话。
众人皆以为他是太过难以接受以至于将白浅认作了素素,假白浅应是也如此以为,却未想到假夜华再开口时说的话竟非眼下之事。
假夜华依旧紧紧的望着假白浅,似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动了唇,只是出口的嗓音仍是低哑得打了颤。
“当初若我不是生了这张脸……”
“素素可还会要我以身相许?”
本就清寂的夜色陡然静得噤若寒蝉,原本或自斟自饮或懒得抬眼或并未留意的众位皆看向当中的两位主角……
却见假白浅抬了下手,而后便变回了蓝眸小帝姬,杵在对面等着回话的夜华君也乍然化做一团白雾。
众人:“…………”
小帝姬甩着袖子欢快的走回自个儿的位子坐下,人家师父给添了一筷子菜,人家便眼也不抬的吃了起来……
云澜第一个憋不住,瞅着亲妹子跟瞅着大敌似的扯着嗓子问了一句,“完了??”
小帝姬吃菜的空档抬了眼,清清脆脆尤为理所当然的答应了一声,“啊~”
众人:“……………”
师父又将一筷子菜添进碗里,小凤凰夹着鲜嫩可口的小菜正要再往嘴里送时才恍然发觉出四下里静悄悄的,静得诡异……
她攥着筷子僵硬地抬起头,果然瞧见大伙儿都在看着她,且比方才要听她讲故事时的眼神儿更吓人,活像要冲上来拔光她的凤凰毛似的!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又小声小气的清了清嗓子“咳~”,而后寻着主位那儿唯一一个低着头,没有要吃人似的盯着她的表哥望过去,装作没瞧出众人眼神儿里的深意,装作懵懂惊奇的问道,“表哥,你们昆仑虚有五颜六色的兔子你知道么?”
莲池畔又是一瞬诡异的寂静,当属少君的嘴角抽的最厉害,张口便毫不留情的怼了亲妹子一句,“你怎么不说有五颜六色的凤凰!”
托折颜上神的福,有幸瞧见过五颜六色的凤凰的白真上神,正抿进唇边的酒水一不小心被呛出了一声闷咳。
少君听见动静才朝对面望了一眼,而后恍然意识到失言,不禁也咳了一咳,转而再看向自家妹子,既拉开话头亦拉回话头的扯着嗓子问,“然后你就去追兔子了??”
小凤凰不乐意的瞪了云澜一眼,心知也是拖不过去,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嗯。”
他问就好好问嘛,问那么大声做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她也不是有意丢下小浅一个人的~
那日她出去寻大姐,恰巧瞧见了一只小兔子,她本来是想将兔子抓来跟小浅一道玩一玩,没成想正好撞见小浅跟那小太子在说话,且远远瞧着好像两人都神色不大好,她当时怕他们若是动起手里小浅会吃亏,便躲起来听了一耳朵~
这听着自然是顾不上再去追兔子,却没成想她今儿个跟兔子有缘,更没成想这昆仑虚竟还有五颜六色的兔子!
兔子她倒是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皮毛生得花花绿绿的,且瞧着小浅跟那太子始终也未动起手来,应是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
她一个神女去抓一只兔子应是用不了多少功夫,况且这边若是真动起手来也能听得见,是以她便去追那只窜进草丛里的花兔子了……
待她回来时,小浅跟那小太子就都不在了。
大伙儿在她应了那一声后便没再要拔她毛似的盯着她,她自个儿没能将话给听全也委实觉着误了小浅的事,自责的薅上酒坛子想喝上一口浇一浇愁,忽地听见她家师父甚没眼力劲儿的问了一句……
“追见了么?”
她被问得一僵,木然抬头望去果然见好不容易才放过她的大伙儿又朝她看了过来,直看得她连借酒浇愁的心思都没有了!
要说那兔子,她倒也不是没追着,只不过若是说出来……
多少有些丢脸……
她讪笑着搁下酒坛子,正犯愁着该如何答上一句才好,忽听一道娇软又慵懒的嗓音自对面飘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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