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残存八月的热意,准备去席卷十月的风暴。才开学没多久,国庆小长假就如约而至。
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刚好是周五,因此落云没占到任何便宜,只能老老实实地上完最后一节课,才能安心回家过七天小长假。
但很不幸的是,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并不是这么想的。
这天晚上的近代史课,请假的人远比她想象中多出许多,多到空出的座位都有些令人不忍直视。但毕竟是假期前的最后一夜,任谁在教室里都会坐立难安,尤其是家不在S市的同学,必然是更加归心似箭。
老师完全能体会大家的心情,竟然并未对此表现出太大不满,但落云作为为数不多还坚持来上课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老师的重点盘问对象。因为坐得靠前,四周又几乎都是空座,老师提出的十个问题里有六七次都是抽她来回答。至于剩下的那三四次,就是坐在她左后方另一位倒霉的同学了。
其实落云根本也就是没什么心思在学,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过假期去了,但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让自己静下心来去听老师说了些什么。虽然有点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意思,好在她高中的历史知识学得还算扎实,足够用来应付老师提出的绝大多数问题。
“好,那落云来总结一下,为什么1840年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史的开端?”
一节课下来,老师已经对她熟悉得连点名册都不用看了,她的名字仿佛成了老师的口头禅。落云习惯性地又要站起身,老师做了个手势又让她坐下,“坐着说就行了。”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中国从此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能不能具体展开说说?”
“半殖民地就是……”落云明明记得从前背过这段文字,没想到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大脑就如同死机一般,死活想不起来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半殖民地就是……”她下意识地重复着前面几个字,试图勾起后面的回忆,但都无功而返。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偷偷瞄了一眼老师,老师正一脸慈爱地耐心等待她的回答,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越是这样,她越是着急,其实答不出来也无伤大雅,毕竟她今天上课的表现已经足够让老师对她留下一个好印象,但她偏偏很执着地不肯轻言放弃。
焦头烂额之际,后面忽然传来小声的提醒,“在第五页。”
即使他的声音很小,但教室里本来就没多少人,实在过分安静,落云一下子就听清了对方说的话。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立即翻动书本,找到了第五页上的答案所在。看到那几个字,记忆也如同找到了引线,顺藤而上,扑面而来。
落云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老师边听边点着头,十分满意她的回答,还不忘在点名册上画着记号。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下课铃声也适时地响了起来,落云总算松了一口气,在老师布置作业的叮嘱声中向后靠着椅背,跟后排的同学轻声说了句“谢谢”。她没有转头,也相信他能听得见。
落云听到细碎的一阵小动静,大概是为了凑近一些,随后就传来对方的“不客气”,礼貌又柔和。
好歹是顺利挺过了这节课,纵然消耗了不少脑细胞,落云的心情还是极为美丽的。带着这样的心情,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一切准备就绪,她就要踏上独自一人返程的道路了。
路过讲台的时候,她突发奇想地看了一眼老师摊在上面的点名册。
刚才那位好心提醒她的同学就是这节课上的另外一个倒霉蛋,老师除了抽落云回答问题,剩下的就是选这位名叫“不愿言”的同学。
落云好奇他到底叫什么,又不可能直接问对方,于是就佯装不经意地在点名册上顺着打满五角星的那一行看过去,找到了那位同学的名字,而他竟然真的叫卜愿言。
站在一旁的老师正在回答其他同学的提问,看见落云停在原地还有些奇怪的反应亲切问道:“怎么了?”于是她就在老师的追问下说着“没事”落荒而逃了。
从教室到地铁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一个人的路走起来显得有些寂寞又乏力,哪怕戴着耳机有音乐作陪,比起上个星期五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感。
那是大学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远比落云想象中来得快一些。
刚开学的那一整个星期,她都在各种忙:忙着适应新环境,分清每一幢教学楼,摸索哪条路走起来最快;忙着了解新同学,记住每个人的脸还有名字,最好连他们的家乡是哪里都一清二楚,免得闹笑话;还要忙着跟上新的学习节奏,一周三天专业课,还有各种各样的必修课和选修课,留给她的是写不完的作业和复习不完的资料。
读高中的时候,老师们和家长们总会说,等到上大学就好了,上大学就没那么累了,可其实大学生活才没有他们口中那么轻松。不会再有人管你是不是能够适应学习节奏,不会再有人主动追着你答疑解惑,更不会有人你每门课的成绩担心,与此同时还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所有的一切都令落云手忙脚乱,说出来哪件事都不容易,即使活力满满如她都难免有些不适应。
所以第一个周末的到来对于落云而言就变得意义非凡,她终于能有机会在如此满满当当的行程里停下脚步歇一口气。
星期五那天,落云从一大清早开始就有些激动。这天她并没有其他课,却也早早地起床跟室友们一起吃去食堂吃早饭,吃完饭后目送她们去上各自的选修课,而自己则返回宿舍收拾要带回家换洗的衣物和书本。
落云的家就在S市,虽然S大离家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好歹是在本市,只要她不嫌麻烦,随时都能回去。尤其是周末,不单能换个环境闲散两天,还能做两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为了如此惬意的生活,再远的距离她都能克服。
唯一让落云觉得没那么幸运的事,就是她每周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在星期五晚上的九点半,这也就意味着,加上回家的路程,她到家的时间要将近半夜。
虽说落云的爸爸主动提出去学校接她,毕竟女孩子独自一人,即使公共交通很靠谱很安全,还是难免令人担心。而落云纵使时常以不拘小节的形象示人,但到底是十八岁的少女,有着最细腻的心思和柔软的情感。她心疼爸爸工作了一周还要来接她,路程太远,时间又太晚,而从校门口附近乘地铁算得上是很方便,就提出自己独自回家。
商议再三,落云的父母终于答应,但她爸爸还是坚持要在家门口的地铁站等她。
只不过这是开学的第一周,落云的爸爸说什么都放心不下,就来陪她乘一次地铁,好打探情况,顺便帮她适应,毕竟这条路她还不是那么熟悉。
大学校园只要刷身份证就可以随意进出,等落云收拾完书包下课走出教室时,看见爸爸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禁回想起小时候的上学时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而她一直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屁孩。
周五的校园依旧灯火通明,似乎比平日里更显得有活力。落云的爸爸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走出了校园的大门口,到达地铁站。除去落云的学校,这站附近还有好几所大学,夜晚的地铁站仍旧排着不少人,显然比他们想象中热闹许多,但还算不上太拥挤。
并没有等太久,地铁就准时按照提示面板上的时间疾驰到面前。两人随意选了节车厢上去,选了空位坐下。
屁股刚一沾上座位,落云就开始吐苦水,“我今天简直太倒霉了。”
“怎么了?”落云爸爸攥着箱子问她。
“晚上的课都没什么同学来,老师一直抽我回答问题。”
“你今晚上的不是历史课吗?”
“对啊,近代史。”
“你以前是历史课代表,这方面应该很擅长嘛。怎么样,有没有让老师刮目相看?”
“高中学的好多东西都忘了,有个问题差点回答不上来。”
“才三个月,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至于,很至于!早知道今天晚上我也不去上课了……”
“随便逃课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这么宝贵的机会,还是留到以后吧……”
一路上,落云把这一周经历的所有事一股脑儿全倒给了身旁的人听,说得津津有味,而对方全然不扫兴地倾听着她的话语,时不时地给出回应。
落云想,他们父女俩大概是整节车厢,啊不,是整班列车里最高兴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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