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雨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汽化成淡蓝色雾气。

陆回抹去脸上的水珠，发现指缝间残留着细小的数据代码——和他们在旅馆房间里见过的如出一辙。

沈环的背影在前方三米处摇晃，左耳的银钉在雨幕中划出断续的红光，像一盏即将熄灭的信号灯。

"沈环！"陆回抓住他冰凉的手腕，"你的耳钉..."

话音未落，沈环突然转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接触到衣领时凝结成冰晶。

陆回倒吸一口冷气——沈环的左眼已经完全机械化，瞳孔里闪烁着与旅馆监控画面相同的错误代码："ERROR 37"。

"它要醒了。"沈环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右手死死按住左耳钉，"我能感觉到...另一个我在吞噬..."

雨势骤然加剧，豆大的雨滴在半空中重组为全息投影：那两个对峙的沈环。

穿黑色制服的机械眼沈环正将枪口对准太阳穴，而旅馆里那个浑身是血的沈环在说着什么。

雨声扭曲了话语，只有最后三个字清晰可辨：

"...安娜的眼睛..."

陆回猛地想起数据深渊里那颗机械眼球。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怀表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一阵刺痛。

表盖自动弹开，原本显示时间的位置变成了不断跳动的数字：36→37→0。

"三十七次循环。"沈环的机械眼锁定怀表，"第三十七具克隆体。"

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轨。

"而我是第零号...最初的样本..."

地面开始震动。陆回扶住身旁歪斜的十字架，发现金属表面正在融化，露出内部精密的电路结构。

整个墓园突然亮起网格状的蓝光，每一块墓碑都变成了数据终端，上面滚动着相同的警告：

【记忆污染度89%】

【人格覆盖程序启动】

"它要重置我了。"

沈环突然抓住陆回的肩膀，机械眼投射出一段全息录像——

正是那个白发男子给幼年沈环植入耳钉的画面。

但这次影像继续播放：白发男子摘下面具，露出的竟是陆回苍老的面容。

"这是...未来的我？"陆回的声音在颤抖。

沈环的人类右眼突然流下血泪："不...这是现在的你。"

暴雨中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数十条数据电缆破土而出，每条末端都连接着一枚滴血的耳钉。

陆回想起保险柜里那些玻璃瓶——

现在他看清了，每个瓶子里漂浮的眼球都戴着同样的耳钉。

"记忆回收装置。"沈环的声音开始失真，"每次循环结束...他们都会取走我的..."

一条电缆突然刺穿沈环的腹部。鲜血还未溅出就转化成蓝色数据流，在空中组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陆回扑上去斩断电缆，却发现断口处涌出的是和旅馆地板上相同的淡蓝色液体——带着沈环惯用的薄荷消毒剂气味。

"没用的..."沈环跪倒在泥泞中，机械眼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这次循环不一样...我藏了些东西在..."

他的话语被刺耳的电子音打断。所有电缆突然调转方向，朝着陆回袭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沈环的右手突然数据化，变成无数发光丝线缠住那些电缆。

"规则五！"沈环的人类右眼死死盯着陆回，"当所有可能性坍缩..."

陆回突然明白过来。

他掏出怀表狠狠砸向地面，表盘玻璃碎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雨滴凝固在半空，每一颗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碎片：

六岁的沈环偷藏水果糖；

十二岁的安娜塞回耳钉；

第三十六次循环末日的诀别...

"唯一真实的是此刻。"

陆回接上后半句，伸手抓住沈环胸前的衣料。

令他震惊的是，手指直接穿透了实体，触碰到某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嵌在沈环胸腔里的微型控制台。

全息界面自动展开，显示着两行不断跳动的数据：

【主人格：沈环_37（稳定性12%）】

【副人格：环_0（活跃度88%）】

"选择吧。"

沈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带着陆回从未听过的温柔。

"重置我...或者唤醒真正的我..."

地面突然塌陷。下坠时陆回紧紧抱住沈环，看到无数记忆碎片从对方体内涌出

有他们第一次在警局相遇的画面，有玫瑰庄园里沈环替他挡下藤蔓的瞬间，还有数据深渊中那个带着体温的拥抱——每个片段里，沈环的眼神都藏着同样的情绪。

坠地瞬间没有疼痛，只有刺骨的寒冷。

陆回发现自己站在球形实验室里，四周墙壁由培养舱拼接而成。

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沈环的克隆体，胸口插着白玫瑰，花茎连接着脊椎数据接口。

"欢迎回家，管理员。"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回转身，看见控制台前坐着穿白大褂的沈环——或者说，是拥有沈环面容的X。

他的机械右手正在调整某个界面，上面显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第37次人格覆盖进度：91%】

【情感模块删除中...】

"你终于发现了。"X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笑意。

"这个副本真正的用途不是测试玩家...而是生产完美的系统管理员。

"他指向最近的培养舱，"每具克隆体都是一次尝试，可惜前三十六次都失败了。"

陆回突然明白怀表上"0号"的含义。他冲向控制台，却被透明屏障挡住。

X悠然调出另一段监控——正是第九章里沈环深夜潜入警局的画面。

"你以为他是去偷档案？"X的机械眼闪烁着讽刺的光芒。

"他是在回收自己的记忆碎片。"

画面放大，显示保险柜里那些玻璃瓶中，最新的一瓶标签上写着："37号，最后一次迭代"。

沈环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

实验室的警报响起，红色警告灯将所有人的脸照得如同鬼魅：

【警告！副人格觉醒！】

【原始记忆恢复率65%...78%...】

"不！"X猛地站起，机械手指飞快操作控制台。

陆回趁机撞向屏障，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开始数据化——就像沈环在墓园里那样。

"还记得规则五吗？"

沈环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当两个真相都成立时..."

陆回福至心灵。

他掏出那枚从沈环耳垂脱落的银钉，狠狠刺入自己的掌心。

鲜血涌出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突然静止，然后开始极速回溯：

他看到第三十六次循环的自己将耳钉交给沈环；

看到十二岁的安娜把耳钉按进沈环血淋淋的耳垂；

最终定格在最初的画面：六岁的沈环把水果糖递给培养舱里的小女孩，糖纸上画着笑脸。

"爱才是终极病毒。"沈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现在...杀死观察者..."

静止被打破。

陆回发现自己站在玫瑰园的温室里，面前水晶棺中的机械眼球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两个选项：

【重置副本】

【永久删除】

但第三个选项正从底部缓缓浮现，由细小的金色代码组成：

【融合记忆核心】

陆回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

整个副本开始崩塌，在数据洪流吞没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触感温暖而真实，带着薄荷与血腥气交织的气息。

"下次循环..."沈环的声音近在耳畔，"给我带颗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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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丧钟的回响（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