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谭潼闻言脸色骤变，整个人的神经都因为这句话绷紧。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这时队友们回过神来，本以为只是大家互相调侃的玩笑话，现在这局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众人连忙找借口开溜：“ 那个、我们先去吃饭了，你们聊你们聊。”
大家飞也似地逃离现场，硕大空旷的球场内一时间只剩下谭潼和秦申林两人。
凝固的空气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梗塞。
谭潼低着头，秦申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嘴角紧抿得不带一丝血色。
借着玩笑脱口而出的心里话没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得不说秦申林此刻是有些心慌的，因为现在早已不是十八岁时那个盲目自信的自己，他紧张得握紧双手，只怕谭潼下一秒会毫不留情的回绝他，怕得掌心都捏出一把汗。
不过幸好，沉默片刻后，谭潼的声音十分冷淡，根本没有做出对这句话的回应。
“外卖我拿走了，钱微信转给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看着谭潼逐渐远去的背影，秦申林僵硬在原地，这一刻竟没敢追上去。
任凭在球场上如何强势又肆意风发，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居然害怕卑微到小心翼翼，像个怂包蛋。
秦申林再一次体会到了当初两人在首都合租时，那种无法确定的情况下谭潼鼓起勇气的解释与表白，是需要顶着多么巨大的压力，而自己又是怎么口无遮拦的伤害侮辱过他的那份真心，那些话此时都化作了对自己的究极反噬。
最终害怕被拒绝的心理占据上风，令秦申林双脚黏在原地。
直到谭潼推开体育馆的大门彻底消失在眼前，独自留在场馆内的秦申林才恍然回过神，然后忍不住一拳砸在休息区的不锈钢围栏上。
砰的一声巨大嗡鸣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
“……妈的。”
低声骂了一句，秦申林深吸口气，颓然地瘫坐在座椅上。
……
另一边，已经迅速打车回去的谭潼一路上情绪都不太好。
车窗外川流不息的残影从眼前飞速驶去，绿化带平行倒退，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刚刚在体育馆秦申林随口而出的那句话。
硬纸袋提手勒紧掌心，谭潼只觉得心口格外堵塞……怎么能有人把这种话当做调侃和玩笑，然后极其不负责任的说出来。
是啊，这就是秦申林。
他可以不负责任的说出任何一句话，根本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这不就是他一贯的作风吗？
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呢。
明明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向来如此，完全不值得生气。
可哪怕是这样安慰着自己，谭潼的内心依旧无法平静，他似乎不是在生气秦申林脱口而出的拿自己当做玩笑的话，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这短短的不值钱的一句话，让手术后那颗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心，竟然再次下意识的乱了分寸。
这种失控的心悸感始料未及又令人极其厌恶。
到底还要在同一个人面前栽倒几次才能长记性？
谭潼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会因为秦申林的一句话而久久不能平复。
矛盾与繁杂的情绪堆积在心底，让谭潼回去后没有吃下几口饭，就关进房间开始闷头大睡。
一直睡到晚上天色渐沉，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才逐渐转醒。
晚饭依旧是秦申林训练回来后煮的皮蛋瘦肉粥，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再提起中午的事情，像是默认已经翻篇了一样。
饭后秦申林主动帮他烧水拿药，又提前热好一杯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备着，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两人间的氛围又隐隐有些微妙。
周末的时间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谭潼烦闷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好转，周一上班开会的时候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你的这篇报告不是我想要的，重做。”
领导皱着眉头，一一指出报告中不符合的点，然后强调：“作为新闻媒体人要学会抓重点，我要的是与专访选手相关的内容，不是场馆的设施有多新，国家网球队的成员和教练有多专业和努力。是要侧重于能展现合作运动员的魅力点，要抓人眼球，不是一篇平平无奇的学术报告明白了吗？
谭潼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点头应下：“我会按要求重做一份。”
领导闻言这才满意，不忘恩威并施的微笑道：“谭潼的工作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也十分的认可，希望你能在专访这件事上再多下下功夫，等最近这几个重要的项目结束，咱们部门一起团建庆贺一下，我也会给大家发发红包当做这两个月的辛苦补偿。”
原本最近连轴转的员工们一听有钱拿，心里的怨气消下去不少。
会议结束回到工位后，旁边的同事十分心疼的转过身，小声说道：“谭潼，我懂你心里的苦。”
谭潼闻言闪过一瞬被关心的感动，还没说话，同事就继续劝道。
“我换位思考了一下，和这么有潜力的运动员谈恋爱属实不容易，你肯定是不希望小秦在媒体面前太过暴露**吧？那种怕他不火又怕他太火的心理太煎熬了，万一吸引了不少女粉以后你们俩就是不能曝光的地下恋情，别看体圈和内娱不是一个圈子，粉丝一个个可也不是好惹的，你们的关系卡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是难办。哎，一对苦命小鸳鸯啊。”
谭潼：……
很想问一句你到底都脑补了些什么？
那一瞬的感动荡然无存，谭潼看着手里的报告书，已经没有精力去和同事解释什么了，他现在满是对工作的焦虑。
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要怎么才能坚持下来……就在谭潼感到头疼的时候，领导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这周开始就要提前进行素材拍摄，体育馆是重要场地之一，按照领导的意思是接下来每周要抽出三天时间跑体育馆拍素材，谭潼也要随行。
接到任务前去摄影组对接工作，随后谭潼认命的跟着公司外出的车，在当天下午就一起去了体育馆踩点各个机位。
视觉语言他不是专业的，但让合作运动员配合前期的素材拍摄却是他的活儿，按领导所言要展现出运动员魅力四射的点，这要求让现在的谭潼很是头疼，因为他已经怎么看都看不出秦申林的魅力在哪……
时隔一天时间，再次抵达这座体育馆，四个人架着设备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正在训练的运动员们，大家聚精会神，每个人都努力的挥汗如雨，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谭潼和摄影组的组长交谈了两句，确定下机位后帮着他们搭架设备，同时眼角余光瞥向秦申林所在的方向。
他距离休息区比较远，是侧对着谭潼的位置。秦申林弓着背压低重心在做控球训练，球拍在手上飞速变化着，使球的旋转和落地点各有不同，两名教练拿着记速器围在他身边记录着每一次挥拍轨迹和力度，高度集中的秦申林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谭潼低着头把三脚架撑起来，然后将昂贵的相机装在顶端的卡扣上，思索着一会要怎么跟秦申林开口，如果他在训练时不想被打扰也不想配合拍素材又要怎么办……
毕竟不管哪个运动项目，职业选手们在训练时都不希望被打扰，非常影响训练效果。
领导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谭潼皱眉走神间，并没有发现身后架起了一座高高的摄像机悬臂。
他调整好相机的角度，后撤两步时，一只脚恰好踩在了身后悬臂架的脚撑上，顿时才架起一半的设备摇晃了两下，咔嚓一声轻响从头顶上方传来。
谭潼回过神抬头查看，只见沉重的悬臂杆松动，其中没有固定住的一节铁架堪堪晃荡着，短短三秒钟的时间，铁架突然坠落！
在眼睁睁看着它落下的那一刻，谭潼脑海里没有闪过别的，只有刚刚自己支起的那部价值六位数的相机的安危。
他立即冲上前护住相机！
紧接着“哐当”一声轰响，耳膜都被震出了一阵嗡鸣，可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
后背是一片熟悉的温热。
耳边的闷哼声让谭潼回过头，秦申林眉头紧蹙的脸近在咫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通许久未曾听到的劈头盖脸的谩骂。
“妈的你刚刚为什么不躲开？这个破相机有什么好护的！啊？是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谭潼你踏马到底在想什么！”
秦申林震怒不已，他撑在谭潼身侧的胳膊有些抖，然后顾不得后背的脊骨像断裂一样的刺痛，立即将眼前人抱紧：“……艹，我是真的怕了，如果刚刚砸的是你怎么办，砸到了头该怎么办？妈的，那么重的铁，你可能会死你知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