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3)

本着谁主张谁执行的惯例,叶大小姐不得不以幼年之躯,奔走于叶氏名下各大炼器坊间。

就因眼前小女孩一句话,本季度订单不但减半,还得屈尊降贵制作平民用的农机具,大部分炼器师都没给前来拜访的叶酌一点好脸色——哪怕她是震木王之女。

叶酌牌小苦瓜又双叒叕吃了闭门羹,背着等身长剑的女孩挎着张小脸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双目无神,宛若失去梦想的咸鱼。

殊不知这一幕被阁楼上之人收入眼中。

“好俊俏的小姑娘,若是能入章台柳,定是未来台柱。”晏止欢一只胳膊搭在窗边,表情轻浮,全无日后圣子的高贵冷艳。

晏留白往碗里拨食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望向他,“瞎了你的狗眼,叶家大小姐都敢动?”

他又瞅了眼同样懵逼脸的晏停绪,了然道:“也对,没人跟你们讲过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看清楚,记住这张脸,咱们晏家上下都得罪不起。”

晏行歌动作优雅地放下碗筷,抬眸望向对面坐没坐相的晏止欢,温声道:“你今年的考核刚过线?”

晏止欢立马正襟危坐,对于这个小团体的头目、同样也是晏家下一代领袖,他还是有几分惧怕的,听到对方询问自己年末成绩,顿时面前的饭也不香了,苦涩道:“和平年代,哪那么多人卖儿卖女,少爷您那是庙宇,哄骗贫家子卖身不难。我对接的可是秦楼楚馆,除非不得以,谁家好人愿意将儿女送入此地?”

“你那儿油水也不少啊。”晏留白瞟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晏行歌,咽下了“家主还是照顾你这孽子的”话。

晏止欢想了想,眉毛微微拧起,“油水足倒是足,但落不到我手里啊。”

晏留白并不意外,拍了拍他肩,安慰道:“你年纪还小,叔伯们岁数大了,捞一年少一年,咱得让着他们。”

然而对方要说的却完全不是这个,晏止欢疑惑地望向吃个饭都仪态端方的晏行歌,“少爷,你认识一位姓松的先生吗,三四十岁,像个书生,右手装的是假肢,看上去特别精巧。”

“我看三伯好几次跟他进包厢,都是在月末盘点前后。”晏止欢的观察还是很敏锐的,“他是我们的人吗?”

在场三人面色都变了,晏留白看向目光变得幽深的晏行歌,晏停绪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捏住裙摆,在晏行歌目光扫来时垂眸,默默数着菜碗里的芝麻。

“这个嘛,就要问问我们的好三伯了。”晏行歌笑意加深,清俊的面庞愈发贵气逼人。

晏止欢眼睛微微睁大,“喂喂喂,别卖了我啊,我可不想被记恨上。”

“放心,这回记你一功。”晏行歌站起身,拿起衣帽架上搭着的外衫披上,“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

得了这句保证,晏止欢安下心来,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入口中。

“对了。”走到门边的晏行歌半转过身,目光对上表情有点懵的晏止欢,轻声道:“你跟停绪的母亲是南域人吧?”

兄妹二人都有一双漂亮的蓝瞳,继承了他们那充满异域风情的母亲。

晏止欢不明白晏行歌为何突然问此,但他的出身在晏府不是秘密,当即含着肉“呜呜”点头。

晏行歌目光在晏停绪煞白的脸上划过,颔首浅笑,“我知晓了,请慢用。”

说罢,开门离去。

晏大公子关门的动作也很轻,谈吐举止符合人们对如玉公子的所有想象。

房内其他二人没受任何影响,依旧开开心心吃着盘中珍馐,唯独晏停绪手指冰凉,方才那轻轻的关门声就像扣在她心弦上,小姑娘满脑子都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的恐慌。

是夜,晏停绪睁开眼翻身下床,动作轻巧地套上夜行衣,打开门脚刚刚探出又缩了回来,她犹豫片刻,折身回屋,取过床头一只锦囊,这才轻轻带上门离去。

约定的接头点,那里已有人静静等候。

“怎么回事,还没到日子,为何突然联系?”那人皱眉,斗笠遮面,听年纪应当是与晏停绪年岁相仿的少女。

晏停绪面色焦急,“晏行歌可能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今日吃饭时哥哥说出了养父大人的存在,我竟不知他何时察觉到······”

斗笠人面色一凝,飞速展开神识,未发现跟踪迹象,也未在面前人身上感知到标记,才略松口气,顾不得呵斥对方的不谨慎,转身道:“这里不安全,你跟我来,细细说明。”

晏停绪早已慌得六神无主,她是见识过那位长公子手段的,今日被对方那似是而非的话扰得心神不宁,终于得见能做主的人,忙不迭将酒楼发生之事与自己的担忧一一道出。

曼陀罗听罢,黛眉微蹙。

晏府招纳美人的行径确实容易让有心人安插棋子,晏止欢、晏停绪之母便是这么被送入府的,只不过毕竟是千年咒术世家,能传出消息的并不多,若非幕后之人乃松醪春,曾经宸迦一族的傀儡高手,只怕也将无功而返。

在发现多年前埋的棋子竟怀了族长之子,宸迦哀自然欣喜,但同样因为对方流有族长之血,他也无把握彻底收为己用,干脆先从另一个下手,到时候母亲跟妹妹都在自己这边,控制住那小子把握也大些。

曼陀罗复盘了下养父的计划,目光晦暗地打量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姑娘,暗自撇了撇嘴,心理素质这么差,也幸亏没把什么重要任务交给她。

虽心下暗恼,但她仍温声安抚道:“没有关系,放松,这里很安全,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斗笠遮挡,晏停绪看不清面前这位小姐姐的脸,但对方稳重的状态给了她力量,当下定了定心神,坚毅道:“请您示下。”

“嗒嗒嗒”密集的脚步声在小巷内回荡,隐隐传来人声。

“你们几个,去那边!”

“你们,跟我来!”

短打衫装扮的壮汉穿梭于窄小的巷道,时不时在犄角旮旯堆放的杂物中翻翻找找。

两名衣衫轻薄的女孩子紧紧贴在墙根下,身子战栗,却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眼眶中惊惧的泪水止不住落下,仍旧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后,外边人声渐渐远去,红裙子的才颤着手将边上门扉拨开一条缝,左右看看确实没人,对边上绿裙子轻轻喊了声,“他们走了。”

绿裙子想爬起身,却因一时腿软站不起来,还是红裙子扶了她一把。

望着年长些的姐姐,绿裙子抖着嗓子问:“怎么办?”

“报官!”红裙子年纪不大,眉目间却充满坚毅,“父母远行,杳无音讯,叔伯侵吞家财,将我们卖入卑贱之地,官府不会不管。”

绿裙子低下头,扯了扯身上不像良家会穿的衣服,细若蚊声,“可我们一上街就会被抓,要怎么到府衙啊?”

红裙子也陷入沉默,方才也是这家人没将门关严实,才叫她们姐妹逃过一劫,毕竟烟花地的龟奴再蛮横也不可能挨家挨户搜查捉人。

可在大街上,他们真要动手,凭借姐妹俩穿的样子,基本不会有人愿意多管闲事,能开秦楼楚馆的背后都有人,不是寻常百姓能招惹起的。

怎么办怎么办?

红裙子左顾右盼,忽然瞧见巷子口一闪而过的倩影,惊鸿一瞥中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孩子。

同性、地位不低!

她快步奔跑,转过巷道,开口呼唤,“姐姐!前面背剑的小姐姐等一等!”

背上负剑的女孩子怔了怔,回过头,“你在喊我?”

“是的!”红裙子快步上前,光这几步路,她便有些喘。

匀了口气,红裙子将人拉到一边不那么显眼的位置,谨慎开口,“小姐姐,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叶酌歪了歪头,语出惊人,“你想拐卖我?”

红裙子一怔。

就见穿着不凡的大小姐伸出一根手指,“满大街的人,你却找一个小女孩帮忙,是不是看我长得可爱,嗯?”

不能怪叶酌反诈知识丰富,作为家里的掌上明珠,她从小到大可是被耳提面命灌输各种自保知识。

瞧见对面傻了的红裙子,叶酌叹了口气,转过身挥挥手,“小小年纪,回头是岸啊。”

“等等,我想请你带我跟妹妹去官府!不去那种偏僻地方!”一见人要走,红裙子急了,忙上前拽住前面人衣角,“求求你,不然我们走不到府衙就会被捉回去的!”

叶酌低下头,红裙子在她目光注视下颤颤巍巍松开了手,看着那名贵衣料上沾染的泥灰印子,顿时有些不安。

“说说吧,怎么回事?”叶酌揉了揉眉心,反正短时间内扩大农机具生产也推行不开,浪费些时间管管闲事也不是不可以。

红裙子见到机会,当即倒豆子般将自身遭遇一一说出。

叶酌听罢,若有所思,“你刚刚就说了跟妹妹一起逃出烟花地,你妹妹呢?”

红裙子一怔,回过头果然不见绿裙子身影,急急忙忙回头去找。

叶酌目送她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刚刚巷子里,好像不止一个人?对方用了遮蔽手段,会是哪方势力呢?

红裙子在小巷口不远处找到坐在地上的绿裙子,发现妹妹只是方才太惊慌,腿软无力,方才又好气又好笑地扶她起来,赶到远处等待的叶酌旁边。

“这就是我妹妹,小姐姐,带我们去衙门报案吧。”她扬起灿烂的笑脸。

叶酌点点头,也未拒绝,对于身居高位的叶大小姐,这确实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晏府,庭院深深,梨花若雪,满庭芳香。

晏停绪恭恭敬敬跪在青石板上,端坐于花树下的晏行歌悠然烹煮茶汤。

“章台柳逃出对姐妹花,恰巧被叶酌遇上,你趁她跟姐姐了解情况时,对妹妹下咒遮掩了晏家在其中的存在。”矜贵公子炙烤完茶饼,放入茶臼,捣碎碾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么巧啊。”他兴致盎然,手上动作不停,语气也听不出半丝急切。

明明出现这么大纰漏,晏行歌表现得好似没事发生,他向来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叫人猜不透心思。

晏停绪低伏身体,重重叩首,“是属下疏忽,还望大公子给将功补过的机会。”

“嗯······”晏行歌分给她一个眼神,莞尔,“怎么这么害怕啊,我寻思着也没对你们疾言厉色过啊。”

那一笑确实惊艳,可惜晏停绪整个人趴在地上,压根瞧不见这人比花娇的巧笑嫣然。

“那就放手去做吧,毕竟为自己的失误扫尾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不是吗?停绪妹妹。”贵公子故意拉长了最后的称谓,果真看到放在地上的手背青筋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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