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元节的喧嚣持续到子时，人们陆陆续续回家，街上人也少了，青稚雅与梅鬼华把青鸾城能逛的差不多都逛了，也准备返回住处时，忽听轰然一声炸响。

路人的睡意瞬间被清空，人们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修士们却脸色难看，声音方向有灵力波动，这是哪家炼丹师或炼器师炸炉了？

梅鬼华拉着青稚雅避开四处乱窜的人群，躲进一家铺子里，避开骚乱的人群，准备人少一些再回去。

放出的蛛丝蛊探听完消息，爬回他手背，触肢规律性敲击，片刻，梅鬼华对青稚雅传音，“芮家的炼蛊厂炸了，一部分材料直接泄露进温河，温河直通赤江。”

青稚雅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赤江是南域的母亲江，流经南域七州，如果蛊毒落入其中，后果不敢设想。

梅鬼华叹息一声，“当年薛家弄出条彩河好歹是布下结界，控制流向，祸害也只祸害轸州一块地，但是温河离赤江太近了，出事后他们但凡犹豫超过一个时辰，下游的城池都别想幸免。”

说话间第二只蛛丝蛊攀上手掌，细小的触肢激情敲打，梅鬼华顿了顿，苍蓝色的眸子看向青稚雅，表情讥讽，“芮家还在开会，拦截是来不及了，现在开始，青鸾城下游的城池都将陷入病毒进攻范围。唔，希望赤江给力点吧，多少中和一些毒性，毕竟往前千百年，她一直承担着这项重任。”

青稚雅消化着爆炸性消息，忧心道：“如果事态严重，世家总会做些防治措施吧，毕竟是他们的城池。”

她望向衙门方向，“也许他们正在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梅鬼华朝窗外瞟了一眼，弯了弯唇角，“衙门在开会，不过这种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听上边吩咐就好。”

两人等到街道上人群散得差不多，才往住处赶。

世家内部已经开始戒严，从进帝家侧门到自己住的小院需要经历三次喷雾消毒，两次体温检测，二人在屋子里呆了没一会儿，就收到帝家颁布的新规：所有人非必要不出门，非必要不聚集，每日打扫消毒活动区域，出门戴面罩，三餐能打包就不要堂食。

但是活儿要照干。

一开始青稚雅不知道这病毒危害有多大，青鸾城蛊师聚集，能折腾出的毒太多了，直到她发现班上学生在上课时蔫头耷脑，喷嚏、咳嗽连连，惊讶地问了句：“你们那儿也波及到了？”

青鸾城内现在人人自危，头痛脑热症状明显，不过因为这里是帝罗联族大本营，在修士的控制下，表面来看局面还算稳定。

纪盐蔫蔫道：“是啊，芮家炼蛊厂炸了，里面存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流进赤江了，那些王八蛋也不派人净化一下，现在下游城池的人陆续发热，张州的人倒了一半，像挖灵液那样的大工程直接减员一半。”

张豆恨声道：“之前宸迦的狗东西派傀儡机轰炸了城里的医馆，现在医师、药物严重不足，幸好夫子之前教授过此类症状的用药方法，我们自己采摘也能撑一撑。”

青稚雅心情一下沉重起来，她追问，“地方势力呢，没有人组织抗疫吗？”

仝鸦嗤笑一声，“那些人一个个都想着怎么前往青鸾城，或者干脆投靠宸迦，剩下来的也是划地圈住自己的地盘，不让外人靠近。囤积的物资有山高了，也不愿意救济穷苦人，我们这些命贱的只能自己扛。”

青稚雅怒意上涌。

奈雨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头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夫子，好难受啊。”

青稚雅抿住唇，学生们身体难受，她又何尝不是心里难受，整理了下思绪，她道：“吐纳法有排毒强身之效，今天开始，每天课程延长一时辰，全力修行吐纳法，直至大圆满。虽然不至于百毒不侵，但体质能提升一截，药物缺少，唯有你们自身硬抗。”

回头她又问询了梅鬼华针对性的治愈之法，后者耸耸肩，表示跨过那么长距离，又混合了赤江里本有的毒物，到学生所在的城池，不知道变异成什么样，想要做出对症药物，还需现场实践。

不得已她只能督促学生们勤练吐纳法，顺带着督促梅鬼华给他班上的学生也整一份。

随着时间推移，芮家炼蛊厂爆炸导致的病毒泄露事件不仅没有平息，世家们设想的病毒在传播途中慢慢灭绝的走向并没有发生，几代病毒飘江过城，在南域这块得天独厚的炼蛊温床上不断变异。一直到三州出现大批凡人死亡，宸迦所治的四州也有修士殒命，高层才重视起这场已经规模庞大的疫情。

感染病毒早期症状好似风寒，之后皮肤慢慢渗出五彩斑斓的色彩，然后开始溃烂，最后化作一滩汁液，死状之可怖，南域七州谈之色变，人们把这种新型病毒称做“斑斓晕”。

世家依旧在开会。

“你们这座炼蛊厂到底加工的什么！”芮家对头家族率先发难。

芮家族长含糊其辞，“蛊毒嘛，不就那些，谁知道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上首罗家族长垂眸，淡淡道：“谁惹出的事谁解决，想想怎么中和斑斓晕的毒素。”

芮家一名长老讷讷道：“已经在研究了，不过在赤江里转了一圈，原本的参数已经没有多少可考性了，赤江里面乱七八糟的毒太多了，斑斓晕是混合型毒素。”

“那就研究新的药。”帝家来的是少族长，帝静渚的哥哥帝流深，青年剑眉星目，目光中自带压迫，“不要推卸责任，芮家主。”

“可是疫苗研制的速度赶不上病毒变异的速度啊。”芮家族长试图耍无赖。

帝流深看了他一眼，淡漠道：“如果没能力，有的是人愿意接替你位置，谁能解决现在的问题，帝家就支持谁是下一任······”

“可以、可以的！”芮家族长冷汗连连，生怕这位少族长一句话，他就成为前任，保养得宜的芮家族长谄笑，“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芮家会把最好的蛊师投入研究疫苗上的。”

帝流深再次看了他一眼，芮家族长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差点当场跪下，好在这位少族长没再说什么，而是挑起另一个话题，“宸迦那边怎么样？”

街上百姓步履仓皇，医馆更是人满为患，有股声音渐渐在青鸾城响起——芮家你不给一个解释吗。

这些不满的情绪慢慢发酵，直到芮家发出声明，此次爆炸事件乃一线工人操作失误造成，这几十名渎职者已按家法处置，然后有人拿出留影石，指证爆炸惨案完全是芮家公子非要在危险区炸烟花讨小情儿欢心才闹出的，这种一直以来积压的怨愤到达了顶峰。

谁也不是傻子，往日偶尔听说哪家少爷仗势欺人，事不关己，大家只是感慨几句了事，现今斑斓晕爆发，切实威胁到每一名百姓性命，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很快便有一股势力集结起来，他们自称“清平乐公社”，举数往日里世家种种暴行，力争一个清平盛世。

他们还懂打舆论战，一时间青鸾城内八卦飞起，真真假假的消息漫天，原本这种事世家镇压下来轻轻松松，但很不巧，在斑斓晕扩散和百姓们抗议时，西北防线的宸迦军开始增派武装力量。

芮家。

家主怒气冲冲回到本家，步入住宅，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让那逆子滚过来！”

仆人们战战兢兢，不一会儿，惹出祸端的芮家公子芮葛藟的侍从来禀，“少爷带着茑萝姑娘上了近月阁，不允许我们上去。”

“荒唐！”本就在多族开会中憋了一腔怒火的芮家主大步向近月阁走去，“老子千辛万苦想捞他一条命，既然不珍惜那便向列祖列宗谢罪吧。”

仆从们不敢拦，机灵的赶紧跑回内院禀告葛藟公子的娘亲，三姨娘。

帝罗联族的命令他不敢违抗，现今外边闹得如此大，实在熬不过，那坑爹的狗东西丢出去平息民愤也不是不行，反正也不是当继承人培养的，他儿子多，若能借此卖卖惨，让上头放一码也不错······

思绪万千的芮家主刚走到近月阁下，便看到侍卫们站在楼梯口处，一副听从公子命令，谁也不许上去的架势。

芮家主都气笑了，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和女人嬉闹，还有那个蛊惑他儿的狐媚子，一会儿捉来定要丢入万蛊窟，饱受万蛊蚀心之痛。

倏然，头顶大片阴影落下，风声猎猎，有反应快的蛊师拱卫在家主附近，防止有刺客偷袭。

“砰！”的一声，地砖四裂，暗红的血迹自尸身下漫出，周围一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

年轻人双目大张，体内蛊虫从七窍爬出，心口插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姗姗来迟想袒护儿子的三姨娘看到这一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哭喊：“儿啊！”

芮家主手下反应迅速，立刻窜上阁楼，然而人去楼空，只余温茶两盏，尺素一张，娟秀小字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前线见。

“是宸迦！一定是宸迦！是宸迦的傀儡师操纵了我儿！”芮家族长好像是一下子找到了脱罪的借口，可是当脑海里浮现出帝流深冷冽不近人情的眼神，立刻蔫了下去。

不行的，研究不出疫苗，帝流深依旧不会放过他。

但是！但是！矛盾可以转移啊，底下不是闹吗，直接转移到宸迦身上就好了，至少，至少能维持治下短暂稳定吧。

打定主意的芮家族长立即转身赶往帝罗联族的府邸，头也不回，徒留背后三姨娘抱着芮葛藟的尸体哭声凄厉。

青鸾城内，一家酒楼包厢内，清秀男子为对面女子沏茶，“茑萝姑娘好手段，现下帝罗与宸迦战事再起，我等此次季度报告也好填上一笔。”

茑萝轻笑一声，“山茶阁下抬举妾身了，不知琴圣大人吩咐下的事可有进展？”

男子赫然竟是帝静渚院中仆从山茶，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给人感觉是个办事能力强又会审时度势的人，很难想象竟是别的势力安插帝家的钉子。

山茶微微一笑，“多亏竹叶青大人的情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茑萝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是那位······大人么？”

清平乐近日来空降了一位上峰，谁也未见其真容，只知其手中自有一套严密的情报体系，麾下密谍遍布南域。

那位大人上任后，清平乐的情报库前所未有的充盈，办事比往日丝滑了好几个度，故而大家虽未见其人，但俱心存敬畏。

掌握海量情报本身就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掌握情报的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能坐上“酒”之位的没有一个善茬。

茑萝也是奋斗了很久，于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才获得如今的代号，可想而知能晋升到“酒”位，又被调来担任一整个公社社长的竹叶青大人是怎样的狠角色。

更妄论，光听竹叶青这个名字，便觉难缠感拉满，期望这位大人盯上的目标不要死得太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