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在临时调配来的红枫城执法队和隔壁街的粉丝帮助下,武力查封蝶恋花花坊,原本灯火辉煌、笙歌曼舞的大厅此刻绑着一溜伙计、丫环、大家,放眼望去,虽身负灵索,仍不掩嫌犯们的姿容卓绝。
“这里招人真看脸啊。”叶酌咬着果子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蹒跚而来的青稚雅疾步上前,“伤的重不重,我让医师给你治疗。”
青稚雅摆摆手,说了花雕自戕、一品红离去的消息,人群中不乏听力灵敏的,当下有小厮嚷嚷起来,“凭什么他就轻松走了,我们却要在这接受调查?”
“是啊是啊,当时可是他说弃暗投明、为时未晚,何况我们都是被诓骗来的!”不少伙计应和。
叶酌又咬了一口手上的水果,拧了拧眉,一旁红枫城执法队成员喝道:“吵什么吵!是否清白自有衙门判决,你们中有多少人参与过诈骗,自己心里清楚!”
当下不少人眼神闪烁,吵嚷声小了许多。
不少自持容貌艳盛的伙计开始将主意打到站在边上看着就天潢贵胄的叶酌身上,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便见一月白衣衫公子翩翩而来,有匪公子,澧兰沅芷,霞姿月韵,芳兰竟体,只看一眼便让这些于风尘中打滚之人自惭形秽。
“老晏。”叶酌看到他便是眼前一亮,从怀中又掏出一个果子递给他。
一边的小酒酿们咬着手绢,嗷嗷叫着“夜宴大旗由我抗”,待瞥见一旁弱柳扶风、病白不能自理的青稚雅生无可恋撇开脸时,有小声交流“青平平怎么在这”。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们喊我青平平?”
猝然在面前响起的声音吓了低声讨论的姑娘们一跳,抬头便见刚刚她们讨论的人已站在了面前,正满脸不解。
“青青青青······青平平!”小姑娘的声音都不利索了。
“唔?”青稚雅歪头,脸上困惑之色更浓了。
妈耶,这么近距离见到了涤尘剑主本主!青苹果们知道是不是要嫉妒死?嗷嗷嗷,她皮肤好白哦,气质出尘,好像一个小仙女!是完全不同于酌姐的美貌!
小姑娘完全陷入靠近漂亮大姐姐的诡异兴奋中,旁边年长些的姑娘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道:“自是说剑主心胸广阔,遇事平和。”
青稚雅歪头思考。
“不是哦,她们在嘲笑你这里——很平!当然,像我这样体贴的粉头会安慰你——是平平无奇的意思哟。”肩上被搭上一只酥软无骨的手,幽香袭来,不知何时,已被近身。
酒酿们怒目望去,只见一身形高挑的美人揽着涤尘剑主半边肩,因身高有差,看上去似乎半抱住,一席紫黑掐腰长裙,银饰叮当,完美的面容雌雄莫辨,仪态妩媚勾人。
美人墨发如瀑,其间隐约有十几条小辫,蝎状的耳骨夹折射出冰冷色泽,乌发中盘踞的银蛇饰品恍若活物,翠眸红信,煞是诡谲,侧眸望来,眸色幽碧如潭水,由浅入深的紫色眼影自眼尾晕染开,唇下一点痣妩媚勾魂,仿若精怪,透着股非人的妖异之美。
“你说什么?”回过神的小酒酿磨牙,虽然之前她是个青黑,但那不是没见过涤尘剑主本尊吗,现在看到了,纤柔病弱的小姐姐虽然不如她家酌姐英姿飒爽,却也玉骨冰肌、清丽雅致,怎容这狐狸精败坏自己在小姐姐眼中的形象。
“呵,往日未曾见过我家青青,也不了解她为人,却在榜单后各种黑,不是你们?”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挑起纤弱少女一缕发,语调轻软凉薄,嗓音下压,“当我们青苹果不在?”
已经被科普过自己有粉丝这件事的青稚雅很快接受女子身份,只是被如此近身不大自在,她往侧边挪了挪,“这位姑娘···”
身段袅娜的美人旋身贴近,转而执起青稚雅一只手,“奴家戏一折,是剑主真爱粉,十年前就倾慕剑主了。”
一边凑近说话一边用指腹划过青稚雅的手,那枚玉戒被反复摩挲了几遍。
青稚雅对如此近的美颜暴击有些抵抗无力,她伸出另一只手抵住戏一折肩膀,期期艾艾道:“戏姑娘,谢谢欣赏,可否放开青某。”
戏一折摸出只墨绿色蛇镯,指尖拨弄,单手扣在抵于肩头的皓白腕上,抬眸不经意冲对面看呆了的酒酿们抛了个挑衅的眼神——呵,你们有离过叶酌这么近吗?
酒酿们气炸,啊啊啊啊,不管涤尘剑主讨不讨厌,她们都与青苹果不共戴天!
然而不待她们发作,戏一折已收回目光,低头对青稚雅柔声道:“小小礼物,还望剑主喜欢。”
酒酿们:!!!
狐狸精滚开!!!
那厢晏行歌向叶酌说了梦工厂的情况,“不是咒,是梦蛊,共二百四十人陷入梦境,需金丹期以上蛊师解开。”
他眉头微蹙,“花雕已然伏诛,据坊内人交代,另一名金丹蛊师在刚刚的激斗中授首,我们需要另寻一名蛊师。”
叶酌听后叫了声青稚雅,与她说明,问道:“我还没问,那一品红是什么身份,竟能探到梦工厂这么深的秘密。”
青稚雅了解当下状况后,抿了抿唇,她也不知梅鬼华的计划,不过还是替他描补,“是一位朋友,并非恶人。坊内只有两名金丹蛊师吗,不如再问问,许在场有符合条件的。”
叶酌没这么乐观,“蛊师基本在南域纵横,鲜少有到他域的,况金丹期修士的······”
她话没说完,但未尽之意显然是金丹期的蛊师在东域不好找。
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我就是呀。”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只见戏一折眉眼微垂,吹了吹涂满豆蔻的纤长指甲,上挑的眼尾轻轻扫来,像只慵懒的猫。
一片沉默中,叶酌“咔嚓”咬完最后一口,拍板,“走,试试。”
现在已经不时兴质疑、打脸之类的扯皮了,大家时间都宝贵,行不行直接上手,便知有没有。
青稚雅思绪运转,能解蛊的金丹修士两死一离开,山穷水尽之时,柳暗花明又冒出一金丹修士,啊,是熟悉的脑子转不动的感觉。
想不通就不想,她感受到了肌肤触感的细软温滑,她侧脸看向身边出现的时机正巧的美人,后者察觉后垂眼回以浅笑,眸色惑人。
一行人来到梦工厂,咳,是蝶恋花的伙计屋舍,戏一折伸出手,虚虚按在一名昏睡伙计头部,不一会儿一只色彩绚烂的虫子从伙计大脑位置被引出,只见皓手腕翻转,蛊虫被收伏。
片刻后,伙计睁眼醒来,茫然环视四周,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睡的大通铺怎么多了那么多人。
“单个取的速度就是这样。”戏一折耸耸肩,冲边上人道:“这里看上去有几百人,要想快一点,那就进入梦境,找到核心梦蛊收服或摧毁。”
“核心梦蛊有人操控吗?”叶酌不大懂蛊师的那一套,只是凭传闻,知道这一类修士手段奇诡,极是难缠。
“这种小场面没必要,况且蝶恋花金丹期以上的蛊师都身殒,剩下的没这本事。”戏一折挑眉,露出一副要搞事的跃跃欲试表情,“如何,一起去探探这梦境?”
熟悉的感觉笼罩心头,青稚雅有种直觉,这个戏一折自己一定认识。
叶酌犹自迟疑,青稚雅已开口,“走吧,老叶帮我瞭阵。”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叶酌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不确定这戏一折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须留一人在外守护,但她仍有些担忧,“你的伤······”
青稚雅粲然一笑,“咱剑修又不是只有在最好的状态下才敢动手。”
叶酌恍然大悟,“对,大不了你突破一下嘛。”
见她们把危难中突破说的像吃饭喝水一般容易,旁观人失去表达的**。
天才了不起哦。
“怎么进入梦境?”青稚雅抬头问高出她半个头的大美人。
“拉住我的手。”戏一折主动牵起她的手,释放自己的灵力,青稚雅只觉一个晃神,周围场景变换,已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竹门半敞的吊脚小楼,青稚雅四周张望,发现屋内空空只有她一人,伸手欲摸剑柄,却摸了个空。
她不由一惊,然而运动灵力,感应到剑灵仍在,稍稍放下些心,只是这梦境好生古怪,这身体比之自己的弱了好多。
青稚雅走出小楼想在外面打探一下消息,没走两步,便见一豆蔻年华的姑娘冲她招呼,“阿花,你醒啦,快些来,仙师大人来镇上挑弟子了,你要是被选上,就不用担心家里生计啦。”
青稚雅木讷地点点头,她没走过正式的门派招收流程,进宗门后凭借卓绝天赋与不辍勤勉,没用多少时间便从外门弟子杀进真传席位,自然不知凡人对修真人士的天然滤镜,好像有资格修练就进了仙乡了,从此一片坦途。
但是被测出灵根只是踏入修仙的门槛啊,灵根决定下限,天赋、努力、运气等一系列复杂的因素决定上限。
青稚雅被豆蔻姑娘拉着走向一处,那姑娘边走边絮叨,可见是兴奋非常,她说着幻想着修仙者的风光,幻想着摆脱平凡现状后的精彩人生。
青稚雅听着她的憧憬,思绪不由回到了还是凡人时的自己,那时的她不爱说话,身体不如其他兄弟姐妹健壮,在家中国五个孩子中也不打眼,时常呆在一个小角落,拿把小刀刻木雕,只等年龄到了随便嫁了。
那时的她对未来没有什么期待,也远没眼前的姑娘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做工、结婚、生子、给丈夫家做工,一生的日子好像能望到头,再远一点的,她顶多想到,到了夫家可能不如自己家自在,可能不会有大段的时间躺在草地上看云,或者可以边雕刻木雕边放空思绪。
她对约束自己做一个贤妻良母没有任何兴趣,也理解不了村里人对把孩子培养成秀才或者修仙者的狂热,但她好像也没有逃离这一切去一个陌生村镇独自生活的勇气,于是便浑浑噩噩一直在一个小村庄的小角落长大。
直到有一天,一个魔修逃到了他们村子,展开了血祭,她的父母兄弟还有好多村里人都死于这场灾祸,即将被推下血坑的青稚雅在倒下去的时候被一道流光托住,那一刻,她见到了生命中的光。
原来,可以有人活得这么风光霁月,好像汇集了世上所有的温柔,平和又令人安心。
那一刻的青稚雅怔然落泪,她无法用言语表述自己的心境,只是想,原来,女子可以活成这样,原来,生命可以迸发出这样的光芒。
绝佳的灵根被发觉,水云忆陪她处理完亲人后事,带人回了太微垣,知道她在家里只有乳名,还帮忙起了个正式的名字。
村姑还是那个村姑,但是好像有了自己的梦想,至少,她明白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生命的每一天。
最终,一块凡铁在千锤百炼中打磨出蕴含剑灵的灵剑,一个木讷笨拙的姑娘,坚持枯燥孤寂的修行和风吹雨打的历练,成为道心坚定的修士。
青稚雅被姑娘拉到一片空地,那里已经有许多孩子了,有认识她们的已经喊开了,“小草,阿花,快来!”
旁边的小草应了一声,“狗子,大牛,你们到的这么早啊。”
两个半大的小子挠挠头,嘿嘿笑着,大牛吸吸鼻子:“狗子半夜睡不着,天刚擦亮就拉俺出来了,冷死个人。”
狗子笑嘻嘻去推搡大牛,“你敢说你睡得着,也不知道咱们村有几个能被选上,选上了就是大造化。”
小草用力点头,对未来充满希望,“仙师说选上的人要带到东域的仙山上,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东域那边不打仗,就算成不了仙人,成为仆役也能赚许多银子,到时候在东域买大房子,把爹娘爷奶都接过去过好日子!”
不只他们,满屋子的小家伙叽叽喳喳,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青稚雅沉默着,看到了所谓的仙师,挑选走的孩子有去做“仙人弟子”的,有去做仆役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容貌极好的。
没被选上的孩子万分失望,选上的孩子安慰小伙伴,等有本事了介绍他们到东域做活儿,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青稚雅被激动的小草抓住衣襟,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东域了!太好了,我终于被选上了!”
青稚雅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看到“仙师”们无悲喜的面容,其中一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回以一和善微笑。
明明阳光正好,她却忽觉背后一冷,周遭的欢声笑语虚幻得好似泡沫,一滴水珠落在矮她半个头的小草手背上,小草抬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花,你也开心哭了啊。”
青稚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应该庆祝的画面,她却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难过的情绪毫无逻辑地涌上,直至视线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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