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软塌塌的手臂挂在蓝忘机肩上，埋头在蓝忘机耳边，继续着轻微的叹息，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却又嘿嘿一笑，气息吹得蓝忘机颈项往下又开始麻痒。

“别闹，不净世已经到了。”蓝忘机忍住再次的悸动，默默的伸手将两个人破掉的裤子面料简单整理一下，扎在中裤的腰带上。

“二哥哥你这样！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含光君吗？你真不是被什么夺舍了吗？而且你想过没有？要是避尘承受不住，咱俩这样摔下去了，摔在不净世的校场上，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魏无羡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又开始胡说八道。

“不会。”蓝忘机依然是四平八稳地回答，全然不像才经历了一场超高难度的空中飞行。纵然两个人在避尘上面艰难跋涉，蓝忘机也一直看着前面。此刻蓝曦臣远远的已经放慢速度，开始往下降落，没留意到他两个落在后面很远的地方，等到他回头望过来的时候，蓝忘机已经为两人将衣衫整理到可以见人的模样。

魏无羡凑在蓝忘机耳旁悄悄问道：“含光君咱们两个人的裤子都破了，要是腰带没扎紧，待会儿走动中不小心掉出来怎么办？” 蓝忘机面不改色，只说道：“找机会换。”

魏无羡嘻嘻笑了一声说： “你去换吧，我就不用了！”蓝忘机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问到：“为何不换？”魏无羡强忍着下腹的抽搐，也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比较凉快。”看到蓝忘机的眉梢抽了抽，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也比较方便。”这话说完，就连在高空中托着两个人胡天胡地都一直不曾歪斜的仙剑，最后还是在落地之前斜斜画了一个圆弧。

他二人并未降落在不净世的校场之上，而是避开禁制，降落在离不净世约一里开外的一片树林边。魏无羡的身份没有公开，不方便出现在仙门面前。他先头研究过一个易容变身的符咒，落地后就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正准备使用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什么，晶亮着双眸朝蓝忘机眨了眨眼。

蓝忘机正从乾坤袋里取出备用的衣裤递给他，看见他眨眼眨得古灵精怪，便问道：“何事？”

魏无羡拿食指不停地刮着下巴，眼珠溜溜直转，笑道：“含光君，你说我变装成什么样子好呢？”蓝忘机伸过手来，将他掉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又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如此，最好。”

又是一句猝不及防的情话。魏无羡被强灌了一碗蜜糖，差点甜得张不开嘴，“噗嗤”一笑说道：“我是想啊，含光君清丽无双，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跟你站在一起呢？”

“你。”蓝忘机不假思索，很认真的答道。

“好了，蓝湛，我知道。”魏无羡心满意足地将这恭维打包收下，“但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待会到不净世去，聂怀桑他们认识我呀，我自然不能以本来面目出现嘛！”

“嗯～”蓝忘机见魏无羡没有接他递过去的衣物，便又缩回手去，低头抽出一条亵裤，要过来给魏无羡换上。魏无羡也很自然地敞开享受蓝忘机给他更换衣物，蓝忘机半蹲下去，抬起魏无羡的一条腿，跟着埋下头，乌黑漆亮的发丝垂在身前，雪白抹额下面的双眼，眼睫低垂，一双耳朵在墨发的衬托下，显而易见的飞霞落红。

魏无羡一眼瞧见，又笑起来：“刚才是谁那么拼命，在半空中做那个来的？现在知道害羞了？”

蓝忘机埋头给他换亵裤，没有出声。魏无羡大腿间一片冰凉，蓝忘机取出伤药，给他擦在被马鞍磨破的伤处之上，又运起灵力，促进伤药效力。

魏无羡摸了摸蓝忘机的耳朵，又笑着感概道：“说实话，方才我真有点吓到了。那可是在空中，避尘的速度有多快，你不是不知道。再说有那么急吗？”

蓝忘机的手停止了动作。魏无羡以为他更害羞了，又继续说道：“现在知道错了吧，知道就给哥哥认个错。”又生怕说重了蓝忘机心里难堪，自己更舍不得，便又加了一句：“不过下次咱们还可干点别的。”

谁知道蓝忘机抬起头来，那再明显不过的哀伤、恐惧以及迷茫，看得魏无羡心头一颤。“我害怕。”他就那么直白的看着魏无羡，说出了一句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蓝忘机嘴里说出来的话。

魏无羡呆住了。同为男人，不是没有害怕的时候，但他没想到过这种偶尔会从心底冒出来，又转瞬即逝的三个字，从蓝忘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竟然带出石破天惊的震撼。

蓝忘机凝视着他，全然没有平时的镇定自若，摇摆的眼神揭示着他此刻忐忑的心情，低声说道：“异邦狼心，屠戮中原儿女，我辈枉自修仙问道，却无能为力，人如蝼蚁。更是只差一线，便再与你死生两地。”

魏无羡脑海里闪过那漫天的火光，还有在火海里唱歌的女人，又刹那浮现在蓝忘机凝视着他的眼里。死亡从来没有走远，但却不像这一次那么让他无力。他也记起了，被迫将与蓝忘机分离时，仿佛如搅动深海的暗涌那样势不可挡的恐惧，还有劫后余生时无法抑制的内疚、痛苦与庆幸。

然而即便如此，他知道再有危机当前，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持剑而上。无畏跟恐惧，就这样共存在他的灵魂深处。而他的蓝湛，剥去外表冰冷淡漠的壳，是跟他一样的热血与温柔。只是没想到蓝忘机会坦诚如此，会忧虑如此。

在死生的边缘徘徊临渊，复又归来的人，没有什么安慰比得过情人热烈的胸怀。魏无羡忽然就懂了，为什么蓝忘机方才会那样的情难自己。

魏无羡悄然伸臂把蓝忘机的头埋在自己在胸前，良久无语。过了一阵才说道：“蓝湛，你真的很好，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我很幸运也很感激，你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因为你，让我更有勇气面对前路未知的一切。”他又把蓝忘机往怀里搂得更紧些：“偶尔有些霸道狂野的含光君，我更喜欢。”

感到蓝忘机的呼吸穿透布料呵烫了他的胸膛，魏无羡又说道：“我现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再来一次了。”他听见蓝忘机在他怀里短促地发出一个鼻音，像是闷笑了一下。接着魏无羡抬起蓝忘机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不带**的吻，过了许久才放开。然后笑着问他：“现在让我想想，我到底要扮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蓝忘机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给他换着裤子，没有再说话。魏无羡想了想说：“我若是扮成一个窈窕淑女，陪在含光君的身边，是不是特别有面子啊？”本来就不需要蓝忘机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不成不成，那我岂不是会被暗恋含光君的仙子们，戳脊梁骨戳到直不起腰来？”

他嘴上说着笑话，手里催动符咒，须臾之间就把自己易容成了一个颌下长须，头发斑白的老者，清癯俊雅，颇有几分蓝启仁的样子。此时手捻长须，微笑着看着蓝忘机，“含光君，你可认得我么？”就连声音也变得低沉暗哑，跟面目十分相配。

蓝忘机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他一阵，眼里带着几许赞叹，拿出一条云纹抹额，“系上这个，更像。”魏无羡哈哈笑着接过：“想当年被叔父骂得可惨，让你看够了我的笑话，如今我也扮作姑苏蓝氏的长者，过一过骂小辈的瘾。”他在脑后系着抹额的飘带，嘴上仍不停歇：“不过这好像也行不通。蓝湛你哪儿哪儿都好，我估计从小到大你就没挨过骂。”

蓝忘机眼光闪了一下，说道：“挨过。”魏无羡心里一动，忙岔开话：“我可舍不得骂你，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你一句。哈哈，装成这样可以倚老卖老，去骂一骂聂怀桑。瞧他把清河聂氏弄到今天四处求援的地步，真是扶不起来。”

“赤锋尊死得突然，聂怀桑还没有做好准备。”蓝忘机站起身来，扳过魏无羡肩头，将他抹额的结拆开重新系过。魏无羡随性惯了，虽说为了掩人耳目，穿着蓝忘机的家袍，但抹额的那个结却总也打不好。

“那也怨不得别人，这些事情总得要他扛起来的。”魏无羡学着蓝启仁，老气横秋的说着话。他与蓝忘机都已经换好衣服，白衣抹额，松鹤修竹，俱是一派风雅气度。

蓝忘机再次召出避尘，二人又御剑前往不净世的校场。远远瞧见蓝曦臣一抹雪色孤影，静静站在当中。他一直心事重重低眉沉思，瞧见二人耽搁许久才到，也只瞥了一眼，并无责怪。知道他们是去给魏无羡易容，才能进去见聂怀桑，因此见了蓝忘机身旁这位“蓝氏长者”也一点不觉得奇怪。

魏无羡见蓝曦臣难言欢笑，就走上前去，抚着胡子笑问：“泽芜君，你看如今给我封个什么名号好呢？”

蓝曦臣眉眼一动，微笑道：“你想有个名号？”看魏无羡笑得很自在的样子，想了一下，嘴角微弯，说道：“先父堂叔蓝蔘，归隐已久。归隐前名号霈云君，据传磊落潇洒，与魏公子倒很肖似。”

魏无羡揪着老持沉重的胡子，双眼却闪闪发亮，问道：“当真？我还以为在蓝家的家规之下，所有人都跟叔父一样的……一样的……”他本想说沉闷古板，话到嘴边心知不妥，便没有再说下去。

蓝曦臣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魏公子不必说了，我懂。他日你见多了姑苏蓝氏中人，便不会再有这种感叹了。”

魏无羡相当满意，立即点头说道：“那好，今日我便冒充一下霈云君。还望真正的霈云君前辈知道了不会怪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