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真的跟你一模一样吗？连温宁都分辨不出？”蓝忘机声音有些发涩，与魏无羡轻松的语音相距甚远。

魏无羡摇摇头：“我始终不相信，会有人跟我一模一样。不管了，我只等捉住他，按我的方式来。”他将掌心覆盖在蓝忘机环住他腰身的手背上，叹道：“这也是我要求你不要参与进来的原因之一。含光君那么厉害，我不想你一个失手，让我即使夺回了原身，却差个什么零碎的部件，就算抱着你这大美人都没感觉，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蓝忘机初时一愣，“什么零碎的部件？”魏无羡却又不说话了，他想了一阵，才明白魏无羡的言下之意，不觉脸热心跳，嗔道：“胡闹！怎可能！”

魏无羡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中传了很远出去。

幸亏回去得不算太晚，客栈大堂灯光昏暗，没什么人，两人刚将温宁带回房间，蓝慜就过来敲门，说问明天的出发时间，蓝忘机看魏无羡在旁边做做口型，便依着他的意思答道：“明日午时过后出发。”

想来因为平日里说一不二，蓝慜得了话，也没有问为什么，在门外行了个礼就回房去了。蓝忘机关好房门一回头，见魏无羡已经将温宁挪到窗边，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温宁被满头满脸的符篆裹得严严实实，颇为扎眼，蓝忘机就顺手取了件外袍给他搭上，连头罩住，这才转身面对魏无羡。

魏无羡方才使了力，这时靠在窗棱上轻微地喘着气，脸上挂着笑容，眼睛显得比平时亮了好些，胸口起伏，像是不胜重负。

这具身子确实比较弱，蓝忘机这样想着走近他，拉起他的手腕探查脉搏，好在并无异样。

“好了，含光君，你靠得太近了。”魏无羡毫无预料地说出一句话，声音特别轻软，吹气如兰地扑在蓝忘机的颈项上。

蓝忘机怔了一下，垂眸看下去，借着窗边的微弱光线，魏无羡嘴唇绯红，笑容异样，暧昧的意味在脸上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不明出处的体香混合着的气息，蓝忘机的耳根迅速地热了起来，魏无羡的笑容有种奇怪的魅力，瞬间在眼前放大了数倍。

身体同时开始发热，口渴的感觉蓦然袭来，蓝忘机屏住了呼吸，将那些气味隔绝在身体之外，却忍不住握着魏无羡的手没放开。已经相隔了太久，自见面以来两人都还没有肌肤之亲，朝夕相处却不得亲近，对于两个丰华之年的男人来说，几乎就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眼前那张脸逐渐模糊，蓝忘机一眨眼间，竟然看到了魏无羡本身的面容，俊逸得令月华失色，让诗意沉溺，那嘴角带起的一抹弧度，如新月，如弯钩，轻易就勾起了蓝忘机的心弦。像他们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夜晚那样，一声糯糯的“蓝……二……哥……哥……”，终于令蓝忘机所有的防线崩溃，他用力搂紧了魏无羡，低头吻了下去。

“啊！——”怀中的人竟然双手猛推，对着蓝忘机一阵劈头盖脸的拳脚，自然没有吻到什么，当然也没有被打到，蓝忘机避开了十几下攻击，与对方拉开了几步距离，冷眼看着他还在那里像只鸭子一样扑腾。

果然是一亲热就会切换到莫玄羽，蓝忘机心灰意冷地想着。

等到觉得威胁解除，没再被人轻薄的危险，莫玄羽这才慢慢地停下来，“噔噔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墙角，颤抖着说道：“含光君，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他的脸上是被人逼良为娼的悲怆，还有誓死不从的坚贞。

蓝忘机毫无怜悯地看了他几眼，不想在他身上多费口舌，转过身去冷冰冰地说道：“你误会了。”说罢径直走到案桌前的坐垫那里，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莫玄羽唯唯诺诺的声音传来：“含……光君，你……你为什么要捉住我呀？”

最初的烦躁过去，蓝忘机突然想到一事，睁眼朝莫玄羽看过去，问道：“你在地板上刻画的花纹，是在哪里看到的？什么意思？”

也许蓝忘机的眼光过于冷厉，让莫玄羽浑身哆嗦了一下，牙齿又开始打战：“什么花……纹？我不知道……”他眼睛立带着惊恐的神色，跟前几次差不太多。

蓝忘机用了一种稍微柔和一点的语气问道：“你用指甲在客栈地板上面刻的花，不记得了？”

莫玄羽摇头道：“我不记得啊……呜呜……”他又用袖子掩面，开始哭起来。“不要打我……呜呜……”边哭边蹲了下去，缩成一团挤在墙角。

蓝忘机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不会打你。休息吧。”他想到莫玄羽是给兰陵金氏赶出来的，罪名是骚扰同修，那么在那里被人打也极有可能，难道那个图案与兰陵金氏有关？他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莫玄羽，走过去将他拉起来。

“不要……不要……”莫玄羽大哭起来。蓝忘机将他拉到内室推在榻上，不去看他泪流满面仿佛要被糟蹋的恐惧面容，说道：“在榻上睡，不要睡地板。”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在外室继续打坐。

不能让莫玄羽再睡地上，否则魏婴明天起来的时候，会像上次一样腰酸背疼。

然而第二天卯时，蓝忘机在打坐的浅眠中醒来，发现房间内没有呼吸声，温宁是不需要呼吸的，但是……他迅速起身到内室一看，空荡荡的床榻、素白的房间一眼到底，莫玄羽不见了。

房间里有恭桶，不至于是去茅房。还未到早膳时间，魏无羡也不习惯那么早醒，更不可能离开自己悄悄跑出去，只能是莫玄羽自己出去了。蓝忘机压住没有发现那人的懊恼，到门边查看。

门扇虽然是闭合的，但昨夜自己插上的门栓被人拨开了，微微翕开的门缝外天光渐明，蓝忘机看了一眼仍旧杵在窗边的温宁，拉开门走了出去。莫玄羽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偷跑了出去，自己丝毫没有发觉，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堂里掌柜打着哈欠，在柜台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灰，没有伙计迎接，应是时辰还早，都在后头厨房准备客人的早饭。掌柜见到蓝忘机下楼，忙堆着笑迎上来作揖道：“客官有什么吩咐？用早饭嘛？请稍等。”

蓝忘机匆匆回礼，问道：“请问掌柜可有看到我那黑衣同伴，几时出去的？去了哪里？”

掌柜面露疑惑，反问道：“那位公子出来了吗？小的没看到啊！”蓝忘机便知道再问无用，道声“多谢”之后闪身走到门外。

清晨的街道还没有车水马龙，只有赶早的小贩和少许行人，蓝忘机左右看过，心中越发担忧，顾不得在城中不得御剑的规矩，跨上避尘，低空沿着一条条街道搜寻。三柱香过去，栎阳城被他看遍，都没有那个黑衣的身影。

最后，他心念一动，往昨晚与魏无羡去的城外荒地飞去，祈望莫玄羽只是误打误撞跟随肉身的记忆去了那里。否则，一个人在城里失了踪，即便是蓝家的修士，名门正派的楷模，也不可能每家每户地逐一搜查。

当蓝忘机飞越栎阳城门，自己的心跳突然声声入耳：在天边即将升起的金灿朝霞与阴郁黑云交界之下，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翩翩身影，正在往城内飞奔。

那个身影于他是刻骨般的存在，无需多看，便知道是他——魏无羡的原身。蓝忘机不曾多想，立即御剑飞到他面前，白衣随风飘拂，仙姿曼妙，像只雪雁一般降落在他面前。

“蓝湛？”那人猝然挺步，皱起眉头，轻唤出声，剑眉之下，目若朗星，闪着寒光，面庞与魏无羡一模一样，俊美得毫无瑕疵，跟十三年前一样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二岁。

那是魏无羡前世殒命的年纪，蓝忘机心头突然跳出这一句话，蓦然泛起一丝悲凉。他们对面站着，蓝忘机与他对视，总觉得他的目光里深沉如海，藏着无数的心思，不似陪伴多年的魏无羡那样，一眼到底。

那人将手放在腰间笛子上，他身着前几日见蓝忘机的那身黑衣，微有风尘，面色已经有些不耐烦，说道：“蓝湛，你别当我的路。”平直的声线几乎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蓝忘机磐石般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出声回应。

黑衣青年抿紧嘴唇，不带表情地看了蓝忘机好久，终于垂眸，侧过脸朝旁边走了几步，准备绕过他离去，他红绳束起的发丝甩出一个弧度，留给蓝忘机一个孤傲的背影。

蓝忘机伸出手臂拦住了他。青年回头，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道：“怎么？蓝家小公子拦我，你也拦我？上次见面不欢而散，你还想打一场吗？”

蓝忘机道：“你要找温宁，我带你去。”他打定主意，魏无羡不在，自己一定要把这个魏无羡留住，困住，甚至……捆住，总之一定不能再让他消失。

他再次对上那双深沉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头有转瞬即逝的怀疑，黑衣青年粲然一笑，道：“好啊！我信你。”他放松了身体，交叉双手抄在胸前，道：“你的同伴呢？怎么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