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掩上衣襟，鼓起了勇气，带着一丝绝境里总要保留的希望颤声问道：“昨晚……我做了……什么？”

莫玄羽那脸上的幽怨神色更明显了，蓝忘机的心更加沉重。果然，莫玄羽说道：“含光君，昨晚你好奔放啊！”说完，还故意抬着下巴朝自己裸露的肩头靠去，好个娇羞无力，春色无边。

蓝忘机的心跳终于停在了那一刹那，瞪着莫玄羽，脑子里什么都碎了。他曾经挺过了孤独的绝望，但是他非常清楚现在的这种感觉，竟然比绝望还要让他无助。

“哈哈哈哈，蓝湛，哈哈哈哈，你真的信了，哈哈哈哈，你太好笑了！”榻上那个人一改方才娇羞无力的模样，直挺挺的坐起来，然后又笑得满床打滚。

蓝忘机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莫玄羽并没有出现，榻上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魏无羡。

魏无羡的衣服其实也没有脱掉，只是被他自己往肩头两边拉开了，故意露出光洁的肩头。蓝忘机看见他的长裤和靴子居然都还在，身上的大部分的衣服也是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魏婴。”蓝忘机轻声唤了一下，有点搞不懂魏无羡为什么一直笑个不停，一个可怕的念头又蹿了上来，“昨晚我……到底做了什么？”

魏无羡原本已经止住了笑，又被他如此紧张的神色逗笑了，尚且在拼命地忍笑，稍平稳了些，边笑边说：“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只不过扯了咱俩的衣服，开个玩笑而已。你清白之身尚在，没有被玷污，请放心！”

蓝忘机半信半疑，盯着魏无羡尚未回过神来。魏无羡见状心生爱怜，不得不彻底交代：“你呀！真没做什么，你只是说了许多话，还抢了我的笛子！”魏无羡掀开被子，下得榻来，在蓝忘机怀里一阵乱摸，果真从他怀里摸出了那支竹笛，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笑道：“这不是！”

蓝忘机没有察觉到自己长吁了一口气，但是立即又紧张起来，昨晚面对的可是两个面貌迥异的魏无羡，自己在喝醉的状态下会不会说出一些违背本心的话？他喉头发涩，紧接着问道：“我说了……什么话？”

魏无羡面色突然变深了三层，蓝忘机的心又开始发抖，瞧见无声无息地魏无羡摇摇头，盯着自己的眼睛，徐徐说道：“也没有什么，你说……你喜欢……”他突然就停住了，眼神里似乎充满了不可置信。

“喜欢……什……么？”蓝忘机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心跳声越来越急，逐渐在耳旁响若擂鼓，难道自己是说了喜欢有着原本面貌的那个魏无羡？或者是更出格的话？

“你说……你喜欢……兔子！”魏无羡放声出来，瞧蓝忘机一脸惴惴不安的神情，不知是心痛还是好笑，不留神被自己的衣袍下摆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蓝忘机肩上。蓝忘机稳当当地扶住了他，魏无羡抬起脸来，眼眉里都是谑谑的笑意，轻声道：“看来我就是你喜欢的兔子了。”

蓝忘机呼吸一凝，总算放了心，魏无羡嬉笑如常，看来自己并没有说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惊世之言。他将魏无羡身子稳住站好，替他整理衣衫衣领，将颈项处凌乱的发丝轻轻拉出来，动作轻缓，做得一丝不苟。

“你怎么不问那个我哪里去了？”魏无羡好整以暇地任蓝忘机打扮他，只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珠子在蓝忘机面上滚了好几遍，突然幽幽地问道。

“哪去了？”蓝忘机知道魏无羡会主动提出来，而且一定会说清楚，不管自己问不问。不过蓝忘机一向不会让魏无羡失望，因此随口一问。

魏无羡叹道：“含光君，你如此不关心我……的原身，不怕我伤心？”

蓝忘机道：“你在。”

魏无羡衣服上最后一丝皱褶已被抚平，见蓝忘机答得如此流畅，“呲”地一笑，用指尖在蓝忘机的肩窝上点了点，不轻不重，但力度刚好让他感到有点酸麻，“你这个人，总是心里想要什么偏偏不肯说出来。明明还是有关心的，为什么不说？”

蓝忘机其实早就在醒来的最短时间内意识到原身羡没有在这里。如果他在，蓝忘机当时思绪的混沌感恐怕会再增加一倍，因此对他的不在极为庆幸。同时魏无羡捉弄他占据的心神无暇，还没来得及察觉心头是否会有几分关心。

“有吗？”蓝忘机淡然问道，语气平静得连魏无羡都找不出丝毫波澜。

魏无羡刻意露出嫌弃的神色，脸上带着笑，却用不满的语气说道：“你这个无情的男人！他好歹也是我的原身，也是十三年前的我，就算没有道侣之盟，总有故交之情吧！问都不问一声，岂不是无情至极？”

蓝忘整肃神色，十分配合，问道：“他在哪里？”

魏无羡笑道：“这就对了嘛。他走了。”

“走了？”这个蓝忘机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关于魏无羡魂魄的事，尚未有定论，蓝忘机惴然睁大了眼睛。

“嗯。他要去查那个瓷片上的标志，这件事不简单，不可能设了个机关在那里，只是为了吓吓小辈。怎么了？”魏无羡反倒觉得蓝忘机脸上的神色不解。

“你的魂魄……打算怎么办？＂蓝忘机实则担心的是这个。

魏无羡说道：“放心。不是也没有商量好吗？他才复生十来天，一时想不透也是常情。我们要给他时间，等他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牵绊只能是你，终归会答应的。我们还有时间。”不等蓝忘机回应，他对蓝忘机笑笑，推着蓝忘机往外走，道：“来来来，含光君给我穿了衣，本老祖就伺候你洗漱吧！”

蓝忘机还在思索着魏无羡刚才的话有什么不能严丝合缝的地方，冷不防被魏无羡浇了一捧水在脸上，眼睛一眨，同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与蓝懋礼貌温润的说话声：“含光君、莫公子，早膳准备好了。”

魏无羡撇下水盆边的蓝忘机，走过去开门，门缝里露出蓝懋那张十分清秀八分庄重的脸，在见到魏无羡的一瞬躬身行礼。

“多谢了！懋儿，你没有准备多的早膳吧？”魏无羡笑问。

蓝懋眼光一暗，颇有些委屈地道：“我起来才得知魏前辈他们已经走了。”

魏无羡安慰道：“不用难过，还会见面的。”见蓝懋抬起的眼眸里期翼如许，又笑道：“哎，养儿难哪。我陪了你们这么多年，就不如一个见面三天的外人？我不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想我吧！”

蓝懋张开小口，面红耳赤，竟一时不知道改怎么回答，楞了一小会才道：“莫公子，不是的！您不在的时候，我们……还是担心您的。”

魏无羡逮着这机会逗趣蓝懋，笑得很开心，倚在门框上，拨拉着笛子的红穗子，慢吞吞地道：“是吗？那我就信了？”

蓝懋使劲点头，深怕魏无羡反悔不信。

魏无羡又道：“那这样好了，这客栈里的饭菜不好吃，要不，你上街去，看看什么好吃的，买回来做早点怎么样？正好我们准备出发，可以路上吃。”

虽然有点浪费，但蓝懋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行过礼转头就去了。出门在外，蓝家好像也不差买早点的钱。

魏无羡一摇三摆地走回蓝忘机身边，给他递上布巾擦脸，说道：“对了，我把你的传信符给了那个我两张，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方便联络，还有钱袋里的银子也分了一半给他。回头都算我账上。”

蓝忘机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道：“算你账上？”魏无羡的收支从来都是算在静室的账上，并没有单列一项出来。多年来一直如此，且是魏无羡自己要求的，“我跟你一体，不分彼此。”如今他说“算他账上”，难道是要另起炉灶，独立出来？

魏无羡却似没想到这出，自顾自地解释道：“嗯。他脑筋还没有转过弯，就算有了想法也不会去做，而且身后没个家族帮衬的话，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乱葬岗上那种缺衣少食的日子历历在目啊！苦亦！他跟我不一样，没入蓝家，也没道侣，我得想办法给他贴补贴补。你说是不是？”

蓝忘机心中的悬石方落了地，说道：“也好。我回禀兄长，将账目拿来与你过目。”

魏无羡忽然面露忧色，问道：“蓝湛，你说我这些年挣的钱，有没有我花得多？倘若不够，岂不是让兄长笑话？”

“怎可能。”蓝忘机答道。

没有什么比这回应更让魏无羡安心了，他舒了口气，凑近铜盆，伸手入水，打算洗脸。

蓝忘机拦住了他。“水脏了。”魏无羡这是要用自己洗过的水洗脸。蓝忘机素来爱洁，两人纵然亲密，多数时候洗澡都是一处，却也不舍得让魏无羡用自己过的水洗脸。

“我乐意。这水沾过含光君的脸，香气扑鼻，换别的水还没这么舒服。”魏无羡对他笑笑，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手沾了些圆溜溜的水珠，故意弹在蓝忘机的脸上，另一手已经拿过布巾，准备放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