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眼睫扇了扇，金光瑶一直眉眼温和地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道：“可是，他越是急于求成，越是难有成就，父亲终于对他失望，以至于再没提过让他认祖归宗的事。玄羽经不起这种打击，逐渐就有些不正常起来。”

他说“不正常”，其实就是“疯了”的意思，蓝曦臣猜测是因为金光瑶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气质，对任何人一向都留有余地，自己同父异母弟弟即使疯了，始终不愿意说些难听的话。想到这里，蓝曦臣不禁又对金光瑶多了两分信任。

“后来，父亲突然……走了，玄羽就愈发难过，原本十天里有三五天不正常，到后来竟然是十天里难得有一二天正常。但万幸的是，他不像那些人一样狂躁伤人，就是絮絮叨叨自说自话的多，我体恤他的苦处，平日里就对他多了几分照顾。”

金光瑶说着，眼眶又是一阵湿润，神色一片伤感，越发楚楚动人。他见蓝曦臣并未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便又继续说道：“玄羽虽然脑子不甚清楚，但我对他好，他是明白的，因此什么事都告诉我，什么问题都来问我，我也尽量耐心教他。过了几年，他的病倒也没有更严重，我只当他就这样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玄羽他……从不和别人交心，只愿意和我说话……最后竟然……对我……我……”

他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脸色在一瞬间从惨白变成通红，眼神里满是尴尬和无奈，又有几分怜惜和不忍，最后以手抚额，手指微颤，似乎不忍心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时刻。

莫玄羽被赶下金麟台的事蓝曦臣是委婉说过一些的。特别是蓝忘机将魏无羡带回云深不知处又出门解决鬼手的前后，他也从百家口中了解了一些原委，只是不知道莫玄羽骚扰的那个人，竟然是金光瑶。金家把这事情瞒得很好，同为兄弟，有“□□”这等丑行，金光瑶占了家主、仙督两个尊位，却没有为难莫玄羽，只是悄悄将他送出去，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而莫玄羽献舍咒语出了问题，他的魂魄还留在体内，与魏无羡共用一个躯壳，何时出来也无法预料，这种情形是闻所未闻，焉知魏无羡所看到的一切不是莫玄羽刻意灌输给魏无羡的？联想到莫玄羽被送回莫家庄，受到姨母一家的虐待，跟金麟台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不能相比，那么他死后回魂过来，将怨气撒到金光瑶身上，也是极有可能。

蓝曦臣原本就没有亲眼见到芳菲殿密室里有聂明玦的头颅，对莫玄羽样子的魏无羡更是心存疑虑，特别是听说两个魏无羡共存于世，直觉不可思议，最后又亲眼见到魏无羡原身出现，蓝忘机追随而去，也没办法验证“莫玄羽”到底是谁，心中早就纷乱不堪。金光瑶的解释，恰恰让他觉得这是最合理最令人信服的缘由。

金光瑶眼见蓝曦臣的神情由冷漠逐渐变得柔和，与他平日见到的俊雅温润的二哥相差不远时，暗自舒了口气，又关切地问道：“玄羽是怎么和忘机走在一起的？我听外人说得不堪入耳，是一律不信的。”

“这……原是大哥的左手突然出现在莫家庄，忘机前去除祟，救了莫玄羽，莫玄羽尾随他到了大梵山，最后阴差阳错，忘机就将他带在了身边。” 蓝曦臣迟疑了一下，拣可以说的部分，讲了个大概。

金光瑶释然地点头道：“看来也正是如此，玄羽对我有些误会，我也不怪他。看来忘机对他很关照，他也正常了许多，只盼他以后平安顺遂，再无波折就好了。”他脸上是如此温柔，每句话都是由衷之言，满满的拳拳怜爱之心。

蓝曦臣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又听到金光瑶问道：“二哥，只是夷陵老祖这一回来，忘机自然也随他而去，玄羽这边难道就没有一点反应？”他似乎想笑一下，却只挤出一丝尴尬的愁容，又道：“我只是担心，玄羽本来就不大正常，要是再受到刺激……”

蓝曦臣警觉地抬起了头，淡淡说道：“莫公子并无异常。”

金光瑶如释重负，轻声道：“没有就好。二哥放心，忘机的事我决计不会透露的。”

蓝曦臣道：“当年的事，你守得很好。”

金光瑶微笑道：“二哥不怪罪我胡乱猜测已是对我最大的认可。我若不为忘机守住这个秘密，怎能对得起二哥的信任。”他看着蓝曦臣，温和又诚挚地说道：“倘若忘机需要帮助，二哥一定要告诉我。”

蓝曦臣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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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金麟台一片慌乱，主母暴毙，夷陵老祖现世，含光君公然随之闯下金麟台，赤锋尊死了十年后被爆出五马分尸，尸首至今不全……清河聂氏宗主聂怀桑听闻兄长被分尸的噩耗后晕倒在地，半晌未醒。

金光瑶一面要处理夫人后事，一面要面对众多家主心急火燎的询问，殚精竭虑，忙得是昏天黑地，顾不上安慰聂怀桑，更为了给蓝曦臣避嫌，便抽空让蓝曦臣带着聂怀桑暂避一下，反正聂怀桑住的客房本就安静，且比别的客房大得多。

魏无羡明目张胆的扮着莫玄羽，又作为蓝曦臣的随侍，自然就大摇大摆地跟了去，旁人也不敢拦他，况且也没理由拦着他。等到抬聂怀桑的门生下去，房里就剩下蓝曦臣、魏无羡、聂怀桑三人。

先前在芳菲殿已经有医师来瞧过，聂怀桑是悲痛加震惊过度晕厥，虽然可以用针药催醒，但没这个必要，这种心伤昏倒强行催醒，反而会让他心痛难当，因此如无必要，让其自然醒转更好。蓝曦臣便同意医师给聂怀桑服了护心丹，让他先睡一阵再说。

魏无羡在房间里东找西找，找到一叠白纸，用剪刀剪成了老鼠模样，接着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的朱砂鲜红欲滴，他用朱砂给老鼠点上眼睛，画上嘴巴胡须，身体上画了符文。

蓝曦臣坐在聂怀桑榻前，眉目不展，看魏无羡忙上忙下，眼里有丝疑虑。

“兄长，我请些帮手，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魏无羡笑道，五只白底红花的纸老鼠平摊在桌上，像五朵小小的牡丹花。

蓝曦臣不解其意：“什么叫不干净的东西？”

魏无羡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棋子抛给蓝曦臣，又从桌子上拎起酒壶，说道：“自从我造出了这个东西以后，我就想其他人也有可能做出类似的东西。特别是今夜出了这种事，就应该戒备戒备。”

蓝曦臣看着手里这一颗像围棋子一样的东西，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魏无羡又掏出一粒这样的黑棋子，说道：“一颗放在房间里的角落里，另一颗放在我的耳朵里，这样哪怕是隔着墙，你屋里说的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

“竟有这等设计？”蓝曦臣仔细端详了一番，有些悚然，更多是忧虑，低声说道：”这样岂非所有人都不安全了？哪家没有点不想别家知道的秘密？”

魏无羡笑道：“兄长这就多虑了，这东西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离得太远，两丈之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喷雾在纸老鼠上，倏忽间，五只纸老鼠竟然哆哆嗦嗦地立了起来。魏无羡口中念叨：“麦穗夭夭，黍稷圆圆，与尔果腹，还我墙耳。”纸老鼠摇摇尾巴，冲下案桌，四散跑去，上梁下榻，消失在房间各个角落。

聂怀桑躺着，蓝曦臣也正没事做，看着那些老鼠簌簌几下的跑不见了，目光追随着最后一只跑动的纸鼠，看着它消失在榻下。

不到半盏茶时间，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几只纸老鼠好像是哼哧哼哧的跑了回来，聚集在魏无羡的面前。薄薄的纸片身子也像真正的老鼠那样，后腿坐地前爪伸出，似乎在说着什么。

魏无羡眉头舒展开来，说道：“辛苦了。”指尖在桌上的酒杯里蘸了一些酒，逐一点在它们的嘴上。纸老鼠频频点头，似乎在美滋滋地品尝着酒液。

弹指间，魏无羡的手指在纸老鼠头上拂过，说道：“去！”刹时五只纸老鼠就突然齐齐倒下，变得轻飘飘的落地，已然失去了生命力。

“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现。”魏无羡捡起那些纸片，在灯火上烧了，面带轻松后，对蓝曦臣说道。

“我还是觉得，你和忘机，对阿瑶有所误会。”蓝曦臣说道，他见魏无羡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还是觉得自己不习惯这个模样的魏无羡，但还是温和地道：“你确定你在密室看到大哥……头颅的时候，是你自己的魂魄？”

魏无羡漆黑的眼眸转到蓝曦臣脸上，说道：“我当然能够确定。”

蓝曦臣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道：“总之没有确凿证据，我不相信阿瑶对大哥做了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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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孤鹄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