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两个人换上了金家门生的衣服，魏无羡用易容符咒照着被弄晕的门生的样子给两人易了容，马马虎虎地扮成了这两个不起眼的金家人。

将两个门生塞进柜子里后，魏无羡抬手最后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白麻帽子，对聂怀桑说道：“我们现在去凌云座。”

“你这法术好厉害啊！”聂怀桑自言自语，瞠目结舌地看着镜子中自己完全陌生的脸，不敢置信地使劲捏了几下，痛得龇牙咧嘴，听到魏无羡说话，这才回头问道：“凌云座？为什么去那里？”

“那里不是封住了嘛，说不定赤锋尊的头颅被藏在那里。”魏无羡随口一说。

聂怀桑咬紧了嘴唇，不出声了，眼神深沉地走出房门，低着头一路前行，魏无羡跟在他后面，两人手里拿着从门生那里顺过来的水桶笤帚等工具，沿路急行，不约而同都装出了几分金家人的派头来。

魏无羡看了聂怀桑几眼，觉得这个老同窗好像哪里不对，难道是因为扮相的缘故？而聂怀桑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过来，又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凌云座在金麟台西北角上，他们一路顺利，越往那边走，门生弟子也越来越少，各处守卫看他们拿着清扫工具，也没有拦住询问，最后一段路程，竟然连守卫都没有了。道路尽头是道上斜的悬崖，四周空无一物，只地上铺满云海一般的金星雪浪，远处碧空如洗，一栋歇山五重檐，灿金琉璃瓦的三层小楼矗立在悬崖最高处，仿佛凌空建造于云中。

魏无羡脱口而出：“好气派！”

聂怀桑睁大眼睛看过来：“你没见过吗？”

魏无羡古怪地一笑：“许久未见了，怀念一下不行吗？”上下四周看了看，一把拉住正往前迈步的聂怀桑，说道：“别走了，当心触碰禁制！”

凌云座一丈之内，空中地面都布满了密集的阵法禁制，难怪不用守卫。

“这里面会有什么？不是都废弃了吗？”聂怀桑问道。

“你应该问的是，既然都废弃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么复杂的阵法和禁制来守卫？”魏无羡眼睛发亮，就差摩拳擦掌直接上前了。

“你是说，我大哥的头颅有可能真的在这里？”聂怀桑不太自信地问魏无羡。

“想办法进去吧，若只站在外面，里面就什么都没有。”魏无羡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确实没有金家门生过来，更没有其他宾客过来，便掏出一张符纸，点着朱砂刷刷几下画满了符文，低声喝道：“诸神现形！”

掌中的符篆似乎被长绳牵动，自己飘起来，向凌云座缓缓飞去，瞬间便燃烧出青绿色的火焰，与此同时天上到地下显露出无数金光闪闪的线条，复杂的禁制与阵法在凌云座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但是那张小小的符篆仍然在燃烧，并没有触发禁制和明显十分厉害的阵法，而且那张符篆明明那么小，烧了一阵不见烧尽，燃烧后的灰烬还喷发不止，大片大片的灰烬似乎被风吹着四处飘散，碰到金色的光线就好像吸附在了那上面，然后那被吸附的金光闪闪的线条慢慢变成了灰烬一样的颜色。

“哇！好厉害！”聂怀桑瞪大眼睛瞧着，嘴唇一直都没有合拢。

不一会儿，两人与凌云座相隔的密密麻麻的金光阵法中间，出现了一大段灰白色的缺口，足够一人通行。

魏无羡一摆手：“走！”身形轻灵地走向前去，撞向那些变成灰白色的光线，丝毫没有受到阻碍，也没有引发警报。他就这样走进去，走上了凌云座的台阶，伸手一推，没有上锁的金漆雕花大门，便吱呀呀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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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嫺婉走后，蓝忘机在这个全白的屋子里守着魏无羡。发热让魏无羡的中衣已经湿透了，手术又让衣服沾染了更多的鲜血，何况那前后伤口处割破的大洞，处处都刺目。蓝忘机想了一下，拿出自己的衣物，小心翼翼地给魏无羡换上。

门上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叩击，一个少年在门外说道：“客人请收拾东西跟我来。”

蓝忘机将东西放进乾坤袖，自高榻上抱起魏无羡，缓缓走到门边。门扉被推开，先头迎接他们的那位小厮面无表情地闪身站到一旁，让蓝忘机出来，便回身关上房门，往前带路，低声说道：“主人给你们安排了住处。请随我前去。”

他引领的路径似乎是走向后院，越来越幽静，来往的衣着朴素的家仆模样的人也目不斜视，自做自事，不曾向他们分过一眼。不多时，来到一个小院，幽竹几杆，芭蕉数支，掩着间小巧的屋子。竹篱竹墙，茅草为顶，青石铺路，兰草点缀，空气里淡淡的药香弥漫。

进得屋内，皆是竹制的桌榻箱柜，铺设着素白的细麻帐衾，甚为素净。蓝忘机将魏无羡安置在榻上，转身出来，对站在门口的小厮行礼道谢。

“客人的一日三餐，会有人按时送来，请不必担心。只是请客人也不要出这个院子，人多眼杂，怕是不方便。”小厮麻利地说道。探首看了看紧闭双眼的魏无羡，又说道：“伤者换洗的伤药，也会有人送来，就麻烦客人自己动手换一下。”

见蓝忘机认真行礼感谢，小厮正欲躬身回礼，走之前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道：“伤者可是先头发热出汗？有些脱水。请多给他喂些温水。”说罢行礼自去。

蓝忘机回身走向床榻，瞧见魏无羡除去脸色苍白，嘴唇暗淡，果然有些面容枯槁，唇皮干裂，正是缺水症状。蓝忘机拿起案桌上一个倒扣的竹雕水杯，拿出水袋倒出清水，正欲给魏无羡喝上一些，忽然怔住了，看着这泓浅浅的水发呆，托着水杯的手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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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御剑疾驰，一路几乎不曾歇息，终于在日暮时分，金色夕阳之下，一座宏大的瓮城出现在前方地面，两座雄伟的百尺城楼醒目矗立，周围宽阔厚实的城墙，乌压压的连营和宽阔的校场。

再过片刻，城楼上的匾额依惜可辨，“玉门关”三个字在背光的屋檐下，幽暗沉重，让蓝曦臣呼吸停顿，慢慢减缓朔月速度，在飞至城楼十丈之远的地方收剑落地。

已近落日，在周围摆摊设点的平民们早已散去，操练的士兵已经回营，周围显得静寂荒凉。蓝曦臣站在城楼之下，静静地等待，片刻之后，铁箍杠铆重重加固的城门缓慢沉重地打开，一队士兵重甲加身，咔嚓咔嚓地齐步走出。

当先一人羽翎铁盔，手按长刀，对蓝曦臣躬身说道：“泽芜君，夫人在城楼上等您。请！”

蓝曦臣颔首回礼，再随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朝城门走去，十二名士兵长枪直立，排成两列跟在他们身后。深邃幽长光线灰暗的城门洞口两壁上，挂着油灯，工兵们正开始将它们依次点亮。摇曳的灯光，映照出洞壁无数熏黑的痕迹，还有斑驳的刻痕、撞痕，像一只只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走过的人。

“夫人为什么在城楼上等？”蓝曦臣低声问军士。

“属下不知。只是夫人每天日落前的这一个时辰，都在城楼上。”军士答道。

他们穿过数十丈宽的校场，沿着石板甬道从军营中走过，又穿过瓮城内门洞，看到对面朝向北面蛮荒之地的主城墙上，那座数百年来屹立不倒的主城楼，还像从前那样威严肃穆。

军士带头从马道旁的百级石梯登上高耸的城墙，风呜呜从城外吹来，垛口处站岗的士兵，十步一岗，头盔上的红缨像跳动的火苗。

一个飒爽的女官站在门楼门槛处，对着蓝曦臣点头道：“泽芜君请随我来。”她脸色黝黑，劲装箭袖，衣饰精致，显然品级较高，军士向她军礼问候，示意将蓝曦臣交给她，转身率领士兵退到一旁。

蓝曦臣不发一言，只略微点头，跟着那女官进入门楼，再踏上木制转角楼梯，往门楼二层走去。门楼砖木结构，楼梯外的楼板上摆满了兵器和火器，空气里的灰尘在夕阳透过窗棱射进来的光束里飞舞。

门楼外侧的连廊中间，一个女人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城墙外的千里戈壁，在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暗红色夕阳照映下，如同一尊摆了千年的雕塑。

“夫人，泽芜君到了。”女官走到女人身侧，小声地禀报。

“嘘，等一会儿。”女人轻轻说道，没有回头，连细微的晃动都没有，若非声音从她身上传来，蓝曦臣会以为是那女官在自问自答。

蓝曦臣放缓脚步，走到她身旁，随着夕阳越来越低，视线越来越近，茫茫的戈壁的边界以超乎预期的速度逐渐拉近，渐渐隐没在黑暗里。最后一丝泛着点青灰的红色光线跳了两下，暮色终于完全笼罩了天地。

“你看到了么？”女人的声音轻缓，带着一丝冷气，似乎问得毫无诚意。

蓝曦臣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感受，片刻之后说道：“没有。”

女人转过头来，灰沉沉的暮色里，她的眼睛仍然亮如星辰，让整张面容绝美而惊人，虽然坐着，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泽芜君，好久不见！”

蓝曦臣抬眼望着暮色里的远方，缓缓说道：“贺夫人，为何绑架林姑娘？”

贺夫人转回头去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绑架她。她是自己来的。”

蓝曦臣说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贺夫人挥挥手，对女官说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