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翎道：“那倒不是。如果是我亲自救的你，无需讨要，你会对我毫无保留，知无不言。”

蓝忘机忽然之间感到一股寒气从龙翎身上传来，他瞧着龙翎似笑非笑的神情，想到一个可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世间要让人吐露所有秘密的，有种至阴至邪的方法：蛊毒。种蛊人在一个罐子里放任上百种毒虫相互吞噬，最后剩下的一只，就是蛊虫。蛊毒是天下奇毒，无药可解，蛊虫被种入人体内，则终生会被种蛊人控制，否则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方法太过阴毒，早就在几百年前被玄门百家共同禁止，而民间更早被官府禁止，除了**，蓝忘机也没见到过，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

魏无羡看了蓝忘机一眼，说道：“蓝湛，不用担心，我身上并没有中蛊。”他回头对龙翎道：“真的？你在病人身上种蛊，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

蓝忘机心下稍安，却见龙翎哈哈一笑，道：“魏公子将龙某视为什么人了？蛊毒术这种阴损的方法，我怎会用。我都是阳谋，给的人给得心甘情愿。”

魏无羡露出怀疑的神情来，但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龙翎道：“对于病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蓝忘机道：“生命。”

龙翎淡淡一笑，点头道：“当我显露一手功夫，让他认为我有神仙手段，对我五体投地的时候，就什么都肯说了。”他轻松地看着魏无羡道：“当人觉得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的时候，再大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所以啊！婉儿给的代价也太低了，魏公子的命，显然不止这个价格。”龙翎最后不无惋惜地说道，望着他们，姿态坦然，仿佛对面两个人不是活人，而是两块灿灿发光的金砖。

魏无羡哑然失笑，道：“万一我不想活了呢？”

蓝忘机心中一紧，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龙翎笑道：“不是龙某夸口，到我手里的病人，没有不想活的。”

魏无羡不出声地浅笑了一下，道：“我也只是嘴硬，我当然想活，想得不得了。”

蓝忘机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龙翎道：“所以即使有名医妙手，也要魏公子有强烈的活下去的意念，才能够两天就清醒下地了。”

魏无羡道：“所以我特别想知道，聂姑娘到底是用什么秘密换的我？”

龙翎叹道：“这个我原本不该说的。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们知道一半答案，会是什么感觉？”他不待两人回答，便接着说道：“我的问题是：婉儿，你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他说到这里，便掐断了话头，微笑着看着二人。

蓝忘机与魏无羡对视一眼，不知道这话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魏无羡作出想了想的姿态，然后说道：“难道聂姑娘的回答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龙翎哈哈一笑，悠然道：“难道魏公子不知自己的江湖名声如何？”

魏无羡笑道：“也许聂姑娘觉得我才华出众，不愿看着我英年早逝也未可知。”

蓝忘机问道：“聂姑娘的答案是？”

龙翎收起笑容，正色道：“龙某要声明一下，我这里虽然恨不能收进天下所有的秘密，却有个原则，一是绝不勉强，二是绝不泄露。”

魏无羡挑起了眉毛，道：“龙先生，倘若别人逼着你说呢？”

龙翎脸上的表情好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然而只略略地，毫不掩饰地做了个强忍狂笑的样子，便回答道：“那要看有没有人有这个能耐了。”

若不是魏无羡有伤在身，也许真的要试一试，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医馆馆主，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所以他的侧脸看起来像是在尽力忍住疼痛，身子则像是为了逞强而不得不坐得端庄无比。

蓝忘机看了魏无羡一眼，问龙翎道：“龙先生，您收集秘密，何用？”

“收为己用。”龙翎爽快说道。

这反而让蓝忘机怔了一瞬，他原本以为龙翎会立刻拒绝回答，蓝忘机不过只是单纯的压不住好奇：一个开医馆的儒生，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秘密？而从今日所见的众多忙碌的家丁来看，龙翎说的就算是大话，也没有夸张多少。

蓝忘机猜这位馆主也许想告诉他们原委，于是尝试着问道：“可否解疑？”

龙翎似乎像是等着他问这句话，一口喝完杯中茶水，道：“这个不妨告诉二位。知晓天理，察觉大运，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蓝忘机尚在仔细咀嚼这几句话，魏无羡其实有些疲惫，此时却撑着坐直了，笑了笑，问道：“龙先生，我不怕冒昧，也要问一问，难道天下的大运，还需要你来掌控吗？”

龙翎也笑道：“我哪里有资格来掌控天下大运，我只是不断地搜集世间发生的，我能找到的一切事件、现象，记录下来，自有高人分析世间大道的变化，推演其规律，预测其发展，并以待验证。”

魏无羡道：“自有高人？龙先生即便富可敌国，一个地方的医馆，又能搜集到多少秘密？又如何能凭这点秘密便预知天下事？”

龙翎意味深长，更是毫无掩饰地笑了，悠悠地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蓝忘机疑惑道：“有很多这样的医馆？”

龙翎再次笑而不语。

魏无羡嗓音微颤，道：“不只是医馆？”

龙翎笑而不答。他越是这样不承认又不否认，就越显得高深莫测，不可估量。蓝忘机冷瞅着他脸上的神情，此时满满都是自信与漫不经心。原本这两种神情是不大可能出现在同一时刻的，但偏偏这他这样子还特别自然。

魏无羡思忖了一许，便已释然：“龙先生，你纵有通天的能耐，我们也无觊觎之心。给我二人说这些有何用？”

龙翎笑道：“龙某这个小小的医馆，想来含光君与魏公子也瞧不上。今日见到二位，忍不住想知道魏公子是如何复活这一秘密，所以说了那么多。是想让二位明白，龙某只是使命使然，并无对付二位之意。”

魏无羡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不知道。”

龙翎道：“我相信含光君。不过也许我说了之后，魏公子想起什么来了呢？”

不等魏无羡说话，蓝忘机便说道：“不会。我信他。”

龙翎做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说道：“含光君信任夷陵老祖我是知道的，不过信任到什么程度呢？”

蓝忘机微微收紧了拳头，郑重说道：“以命相托。”

龙翎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知道是这个魏公子，还是另一个魏公子？”

蓝忘机极度震惊，身子微动，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望着龙翎不知作何答复。

龙翎微笑着说：“我还知道，十三年前在不夜天让夷陵老祖全身而退的，就是含光君。”

他凝目在魏无羡脸上，继续说道：“另一个魏无羡，出自毗陵莫家庄。”

魏无羡一下子站了起来，扯动了伤口，踉跄了一下，蓝忘机赶紧扶住他，皱眉道：“伤未好，别乱动。”魏无羡摇摇头，眼神凌厉，对龙翎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龙翎道：“魏公子何必激动。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魏无羡厉声道：“那你为何告诉我们？”

龙翎微弯了嘴角，呵呵道：“关于你们的秘密，我告诉你们，有问题吗？”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龙翎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身来，说道：“魏公子，等大事了后，若你我都还有命在，别忘了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还等着和你喝酒呢。”

魏无羡道：“什么大事？”

龙翎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过后会知道的。这件大事，我们谁都逃不过。”

魏无羡脸色一变，对蓝忘机道：“留下他！”

蓝忘机扶他站好，身影一晃，如光电般地跃到龙翎背后，正待出手去抓他，却没看清他怎样动了一下，人便已经到了院子里，龙翎并未回头渐行渐远，慢悠悠地道：“含光君考虑清楚了再动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蓝忘机猝然停住了脚步。

魏无羡追到门口，龙翎人早就出了小院，蓝忘机怔立在门廊下，诧异地问道：“怎么回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谜团一个接一个，好像要解开了，又好像越陷越深，蓝忘机心情复杂地转过身来，对上魏无羡疑虑重重的眼，低声道：“天师门。”

“天师门？天师门！……天师门真的存在吗？”魏无羡显然是楞了有一阵，最后才将目光重新凝聚在蓝忘机脸上，不解地问道。

蓝忘机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怎样回答魏无羡，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而且牵涉到一个承诺。最后缓缓点头，道：“是。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详情。”

一道光在魏无羡漆黑的眼眸里亮了一下，流星般坠落，他转头过去，走向床榻慢慢坐下，低头看着榻上孤零零的一个枕头，笑道：“不得不说聂姑娘医术高明，我坐了这么久，居然还挺精神。不过蓝湛，我想到了一件事，这两天，你是睡在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