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羡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摆弄它旁边的锁灵囊。蓝忘机不解其意，纸人羡也无法说话，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看着他动作。白猫眼巴巴地瞧着纸人羡，好像在满心期待纸人被蓝忘机抛下来，但等了半天不见蓝忘机有所表示，意兴阑珊地转过毛绒绒的身体，往花圃里钻，估计是打算继续睡觉。

但在它转身的那一刹那，毫无预兆地，纸人羡突然一下便耷拉在蓝忘机掌中，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蓝忘机心头一震，但手掌中心一小团透明的空气似乎微微抖动了一点。蓝忘机若有所悟，遂稳住手掌静观其变。

那一小团变形的空气以迅雷裂隙之势朝前射出，冲向那只迈入花丛的白猫。白猫似乎感觉到威胁，几乎同时朝花丛深处狂奔，霎时就消失在层层金星雪浪里。突闻尖利的猫叫声起，极度惊恐凄厉，但见花丛翻起白浪，枝叶乱飞，花瓣被大力冲击到空中，如落雪纷纷，波涛滚滚，刺耳的猫叫声中夹杂着不断的扑腾之声，嘈嘈杂杂。一大片上好的白牡丹花丛，须臾变得七零八落，好不寥落。

不时扬起的花瓣擦着脸庞飞过，蓝忘机巍然不动伫立于旁。过了一会，动静渐消，一切归于平静，零落的牡丹花丛悄无声息地分开两，白猫踱着端庄的步子迈出来，走到蓝忘机面前，仰起头，翡翠一样莹绿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喵……喵……喳……喳……”白猫前爪揉着粉嫩的鼻子，呼噜噜地打了个喷嚏，在它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之后。

蓝忘机挑了挑眉，单膝蹲下，让自己和白猫离得近些。

“呼……呼……然……然……闸……”白猫往前走了一步，凑到蓝忘机膝盖旁，用猫脖子蹭了蹭，又仰头叫：“喵啊……啊……喵……赞！”然后它瞪圆了本就溜圆的眼睛，身上的猫毛炸了，瞬间一动不动。

蓝忘机将它抱起，团在胸前，温柔地抚摸它头顶的毛，替它摘去毛上的花叶碎片，低声道：“慢慢来，不急。”

白猫微闭眼睛，温顺地朝蓝忘机怀里拱了拱，炸开的长毛在蓝忘机轻柔的抚摸下很快顺了下去，很是惬意地享受着这份优待，不时发出呼噜噜的哼哼声。

蓝忘机怀抱白猫，背负琴剑，穿过曲径往蓝曦臣的客房走去。昨晚自芳菲殿回来，蓝曦臣被安排在离绽园最近的客房，他在金鳞台上做客一直住的那间客房，宽敞低调不失风雅。金光瑶在让人感到舒服方面，有种特殊的能力。

没想到半路上倒先碰见了蓝曦臣，俊雅无俦的眉宇间有些忧色，步履匆忙，见到蓝忘机更是加快脚步迎了上来。“忘机，我正要去找你。”蓝曦臣说道。

蓝忘机便知他有要事，颔首静听。

蓝曦臣看到蓝忘机怀中抱着的那只白猫，大为惊讶，道：“这是故去弟妹养的灵宠，怎么会在你这里？它不喜生人，又怎么会让你抱？”

白猫朝蓝曦臣眨眨眼睛，又往蓝忘机怀里拱了两下，很是温顺且配合地叫了两声。蓝忘机低头，神色柔和地看了它一眼，说道：“魏婴。”

素来仪容俱佳，宠辱不惊的蓝曦臣，还是摇晃了两下，冰雪聪明如他，自然很快理解了个中缘由，但仍是不敢肯定地问道：“你说无羡的魂魄，在卿卿身体里？那么莫玄羽的身体呢？又在哪里？”

蓝忘机道：“是。莫玄羽在客房。”

蓝曦臣呆了呆，问道：“献舍怎么可能摆脱身舍？他的魂魄还是清醒的完整的魂魄吗？”

蓝忘机道：“不是献舍。莫玄羽神智清醒，将魏婴魂魄夺来禁锢在自己身舍里，我用计才夺回。”

蓝曦臣吸了几口冷气，仍继续问道：“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对蓝忘机的话有半分怀疑，直击重点，却让蓝忘机有了一丝犹豫。莫玄羽说他的目的是对付金光瑶，重掌兰陵金氏，这原本是金家的家事，与蓝家无关。但是蓝曦臣与金光瑶不仅有结义之情，还有当年落难的救助和这十几年互助的情分，在一切罪行尚未揭晓时，很难说蓝曦臣内心是否会有偏颇。

怀里的白猫又朝他心口贴近了些，温暖的呼吸轻易透过衣料传来，蓝忘机敛低了眼帘，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思量着如何对蓝曦臣解释。

但蓝曦臣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等太久，见蓝忘机沉吟不语，考虑到莫玄羽的“断袖”之名，以为是跟蓝忘机纠缠不清，因此不方便继续打探，加上还有急事，等不及便先开了口：“忘机，昨夜本该将蓝懋蓝慜的事情与你详说，但我还心存侥幸，但今日仍是得不到消息。他们离开了云深不知处，不知所踪。”

蓝忘机始料未及，一时不知作何回应，无羡猫在他怀里也瞪着绿眼睛，同时望向蓝曦臣忧色忡忡的脸。蓝曦臣叹了口气，将自己所见所闻详细说与蓝忘机和无羡猫。风和日丽，他的脸色却如美玉蒙尘，不现往日风华。

这些时日以来，蓝曦臣一直在超支精力，仗着修为高深年富力强，在人前不露疲态。蓝忘机昨晚已经看出他的强撑，此刻更敏锐感觉到他怠倦之意，听了一阵，将他拉至道旁的石头，坐下细说。

蓝曦臣堪堪讲完，面上始终流露着未能留住蓝懋蓝慜的自责，仿佛扯住蓝忘机心头的弦，崩得有些疼。“兄长，不必烦扰。懋儿慜儿修为见解已有小成，断不至于身处险境。”话虽如此，蓝忘机还是禁不住担忧，两个孩子对蓝家的误会究竟是从何而来？一个潜伏多年的蓝慎行，做这个离间之局，又是为何？

“我问过瞭望台总务，各地都没有他们的踪迹。而他们不必御剑却可飞行，瞭望台也追踪不到。七叔派出寻找他们的门生，全都没有任何发现。”蓝曦臣低声说道，置于膝盖上的手指，紧紧地蜷缩起来。

无羡猫在蓝忘机怀里一动不动挺直身体，听蓝曦臣讲完，仰起头望着蓝忘机，“喵……呜……”然后颇为无奈地甩了甩头，在蓝忘机胸口蹭了蹭。

“他们的母亲与天师门的关系匪浅，体内有神秘力量原本不足为奇。我只是疑惑两个孩子平时聪慧过人，这次为何如此绝决，丝毫不听解释。”蓝曦臣微垂着头，眉头紧蹙，这疑惑困扰他好几天，百思不得其解。“蓝慎行到底给两个孩子说了什么？让他们深信不疑？又是什么让他宁愿死，也要离间我们？”

“蓝慎行的背景，是否一片空白？”蓝忘机问道。

“叔父和七叔还在查。目前尚无头绪，他是孤儿，射日之征后进入蓝家，没太多机会与外界联系，但他背后一定有势力在推动。”蓝曦臣不无忧虑地道。

这就说明，在姑苏蓝氏内部，有潜伏得更深的人没被挖出来。以蓝慎行在膳房的分工，有机会接触的蓝家人数之多，要想彻查更是难上加难。就凭这一点，便可让蓝曦臣愁眉不展了。

蓝忘机一时也分析不透这股势力要离间两个小孩与蓝家，究竟所谋何事。但以他对蓝懋蓝慜的了解，以他长期教导二人“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原则，不能想象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两个孩子会选择相信一个未曾深交的门生，也不给养育他们的人解释的机会。

但这些在没找到他们之前，都是迷。蓝忘机垂下头，无羡猫安静地待在他怀中，仰头用绿莹莹的眼睛与他对视，像是要与他说话，发出“喵……唔……唔……”的叫声，可惜还是与人声大不相同。

蓝曦臣看着无羡猫，叹道：“我原本想留住他们，用无羡的忆情让他们看到当年的情形，一切谣言当不攻自破。奈何他们连听都不愿意听。”

无线猫突然厉声叫了一下，蓝忘机猝然抬头，问道：“倘若有人给他们看了假的记忆呢？”

蓝曦臣疑惑地道：“假的记忆？什么意思？”

蓝忘机道：“魏婴的忆情之术，是让观者看到真实的回忆。但修为高深或天赋强者，有能力用元神制造假的记忆幻境，但观者并不知情，就会误以为进入的是真实的回忆。”

蓝曦臣瞪大了眼睛，“还有人能超越无羡，制造假的回忆？”虽是他惊讶之下的话，里面却是对魏无羡极大的褒扬和信任。

无羡猫长长地“喵”了一声，显然非常满意。

蓝忘机点头道：“魏婴无害人之意，自然不曾想过如何制造假的回忆。但回忆既是元神幻化出来，只要元神足够强大，制造虚假幻境也不过尔尔。”

蓝曦臣顿悟道：“那这就说得通了，蓝慎行，或者，他后面的人，就是用类似的方法，让蓝懋蓝慜信以为真，在他们看来，父母死于姑苏蓝氏手下，已经是亲眼所见，所以无需听我们任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