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参商4-6

蓝曦臣无力地问道:“她自己愿意吗?”

惜言睁大眼睛,拼命摇头,道:“北狄那种蛮荒之地,野人一样的蛮族,小姐最痛恨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她深怕蓝曦臣不信,又道:“圣上虽然疼爱她,可一旦定下来,便由不得小姐了!”

蓝曦臣道:“可若她不愿意,北狄来求亲,本可随便封一个宗室里的其他女子为公主,哪里定要嫡公主和亲的?”

惜言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可是小姐她绝不会肯的,她……她的意中人是蓝宗主你啊!”

蓝曦臣心中极乱,茫然若失,半响不语,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称呼她为小姐?”

“外租父穆宁候,家母的姐姐入宫为后,我自幼便在宫中长大,与小姐作伴,小姐幼时体弱,圣上便让左右都称呼她为小姐,从小这样叫惯了。”惜言兀自垂泪,胡乱在脸上擦过,又说道:“小姐绝对不会肯的,圣上一定没有问过小姐的意见。”

蓝曦臣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惜言又瞪大了婆娑的泪眼,颤抖着说道:“蓝宗主你真不明白么?那一夜……你们……她若去了北狄,被发现已非完璧的话,会死得有多惨!”

蓝忘机一直垂眸静立,听到此处,也是一怔,耳朵发热,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惜言。

蓝曦臣却黯然摇头,说道:“没有,她仍是白璧之身。我们只是订了婚约。”

惜言完全愣住了。蓝忘机既感意外又觉意料之中,可是这样说来,他的心越发沉重,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灭了下去。

然后惜言放声痛哭。与此同时,门口响起剥啄之声,魏无羡推门进来,嘴里咬着一个卷饼,惊讶地望着哭倒在地的惜言。

蓝忘机走过去,将他拉住,低声说了几个字,便对蓝曦臣说道:“兄长,我们先回避一下。”

蓝曦臣未及答话,惜言呜咽着说道:“我以为……我以为你至少要带走小姐的。可是,那夜之后,小姐那么开心,我一点儿都没怀疑你们……,后来小姐找了个理由让我回家一趟,我想都没想就去了。”她又抽噎几下,说,“昨晚回来我才知道消息,当时就吓傻了,疯了一样去找她。可她根本就不见我。”

魏无羡嘴里的卷饼掉了出来。蓝曦臣没有发话,显然不想让他们离开的意思,蓝忘机只得又掩上门,与魏无羡站在门口。

蓝曦臣问道:“她在哪里?”

惜言又垂泪道:“我不知道,反正不在宫里,按照礼制,公主大婚不能从宫里出去,必须得从自己的府邸出嫁。小姐以前没有封号,又忙着天师门的事情,也没有专门的府邸。按说圣上会临时找一座府邸住两天,让她完礼,可到底是哪里,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那你要我怎么办?”蓝曦臣毫无人色的脸,看起来就跟朽坏的雕像一样颓然。

惜言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带她走。天涯海角,不管去哪里,带她走就好!”她哭得略显浮肿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急切的说道:“蓝宗主,含光君,魏公子,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肯帮忙,我就让家母进宫去求皇后,就说我跟她姐妹一场,一定要见上一面,必定能找到她的。临时府邸不比皇宫,守卫并不森严。”

蓝忘机终于忍不住插了话:“惜言姑娘,瓅耀公主和亲北狄,皇榜已出。带走她,要天子失信四海吗?怎可能?”

惜言昂起头,说道:“我去!北狄人不过就是要一个瓅耀公主,有这么一个人去,就行了。”

蓝曦臣抬眼与惜言对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想见她,想问她当初与我定下终身之约,究竟是何缘由。”

惜言睁着肿泡的眼睛,不解地说道:“当然是因为她心里,从来爱的都是你呀!”

但蓝曦臣眼下没有心思去猜测惜言口中的“从来”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周璨自己不愿意,定然不会去和亲,何况她给了假身份假地址,明显是一开始就做好了跟自己不可能的准备。可要他说周璨是虚情假意,当晚相处的情景又让他无法作出这个决断。

魏无羡在旁边不言不语地听了一阵,他何其聪明,基本上就弄清了来龙去脉。此刻见蓝曦臣与蓝忘机两人都踌躇不决,便说道:“泽芜君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不如就按惜言姑娘所言,先找到她再说。后面的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蓝忘机听魏无羡所说,一惊之下,竟然升起一股“不如先这样吧”的想法,而且越来越强烈,脑中最后竟然都是如何极力促成这样的思索。

那边蓝曦臣考虑再三,整肃衣冠,端端正正对惜言行了一个大礼,道:“感谢姑娘大义成全,蓝涣没齿不忘。”便是已经答应了。

惜言默默起身,还了一礼,将斗篷戴好,留下一句:“我必会将地址和进出的方法送到。”遂低头告辞出去。

蓝忘机走到蓝曦臣身边,说道:“兄长。”后面却不知作何安慰。

魏无羡返身去房里拿了纸袋过来,对二人说道:“先吃东西,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想办法。”说完也不客气,坐下便先拿起一张卷饼吃起来。

也许是卷饼发出的香味和魏无羡的吃相,让蓝忘机蓝曦臣有所触动,蓝忘机一拉蓝曦臣,两人也过来围坐在案前。

只是食不知味。魏无羡叹道:“我只一点想不通,凭什么江山社稷的担子要让女人来扛?眼看北狄成了威胁,朝廷就成了缩头乌龟,送出公主去和亲。可这保家卫国的事,原本就该男人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蓝曦臣无神地看过来,说道:“倘若没有男人了呢?”

魏无羡奇道:“什么叫没有男人了?我们不是男人?”

“兄长的意思,朝廷无兵可用。魏婴,你可还记得我们在玉门关的时候,守备底下的兵士,羸弱不堪,甚至还有十二三岁的孩子。”蓝忘机蓝曦臣一样的愁眉深锁。

魏无羡哑了。兵马未行,粮草先动,民间这些年不仅是人口凋零,生计也颇艰难。朝廷对玄门百家重征税赋,看起来像是与民争利,又焉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朝廷虽然可以从民间强行募兵,但若没有后方稳定的粮草辎重来源,与北狄开战,无异于饮鸩止渴,败得更快。

“可我们不是听到姬昀和贺术延齐在说,中原的气运至少还有五年吗?”魏无羡想起在鼎南居听到的谈话。

“也许朝廷想的,是先挺过眼前。此时与北狄开战,不敢以国运相赌。”蓝曦臣叹息着说道。

魏无羡正色道:“周姑娘深明大义,我佩服得很。可是我还是不能理解,心中既然深爱着一个人,又怎么会甘愿委身于他人。”

蓝曦臣泫然苦笑:“也许她并没有那么在乎我。可我依然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带她远离这一切。”

惜言这一走,再次捎来消息,是第二日午后,信送过来,只有一张大宅院的简图,一个地址,几句话。地址是皇城东边前长公主的旧宅,那图就是标明周璨所在的院落房间和路径的地形简图,信中嘱咐道,因有宅子设有结界,她会想办法弄到令牌,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他们三人当即就去了一趟,打探状况。果然看到大宅人来人往,进出频繁,各种箱笼抬进抬出。里面红绸铺地,门梁缀朱,一派喜气。只是门口有十六名重盔铠甲的士兵守卫,另有六名士兵不时绕墙巡逻,检查极为仔细。

蓝曦臣远远地看着大宅,久久不愿离去,直到魏无羡第三次来劝他,说:“再站在这里,就会被盘查了。泽芜君你也不想带着周姑娘走的时候,会被朝廷追到姑苏蓝氏去吧!我看有几个士兵已经在朝我们指指点点了。”蓝曦臣这才淡淡一笑,放下沉思,转身离去。

到了第三日午时,惜言还没有送来令牌,蓝曦臣已经在房里转了无数圈,要不是蓝忘机拦着他,已经又到大宅那边去查探了。

午后又下起了雨,阴霾沉沉,渐渐变成大雨,客栈外行人几近于无。终于在戌时收到了惜言的信。这次的信是用一个小匣子装着,里面有块黄绸包裹着玄色浮雕令牌,魏无羡一见到令牌便道:“嘿嘿,好厉害。”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上令牌,触手冰凉,感觉到有极强的灵力在里面。魏无羡接着说道:“不仅可以隔绝修仙之人的攻击,也可以隔绝孤魂野鬼,魑魅魍魉。”

惜言的信里写,当他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已经身在宫内,一旦听到瓅耀公主被劫的消息,便向圣上请行,顶替瓅耀公主和亲。有那块禁卫军令牌在,可称是例行检查,不仅可以进入大宅,守卫的兵士也伤不了他们,但需记住三人不可分开超过三尺的范围。

天色正适合潜行,黑云压顶,大雨滂沱,隔得远一点连面目都分不清楚。蓝曦臣打头,他们换下家袍,穿上掩饰身份的衣衫,带好伪装过的武器,冒雨赶向大宅。

因下着大雨,天色又黑,守卫的士兵都懒懒散散地聚集在门檐下,说着闲话,见到三人走近,便有两人上前盘问。蓝曦臣当先,蓝忘机魏无羡在后分站两侧。那几个士兵看到蓝曦臣面色沉稳,气势威严,拿出的禁卫军令牌也是很高的品级,便闪身让他们进去。

大宅的地形三人已经烂熟于心,进去也没多问,里面忙碌的各色人等见到他们进来,都视作不见,一路无人盘问,径直穿过三进院落,来到了最中心的大院,也就是正殿,惜言标识的图纸中,周璨就在这里。

“蓝湛,不对劲啊,我觉得进来得太过顺利了。”魏无羡低声说道。随着正殿越来越近,因为阴雨而点起的灯火,映照出一个宫装发髻的女子端坐的剪影,还有身旁几个伺候的婢女。

蓝忘机正欲答话,一个高身材高挑年岁不小的锦衣宫人带着四名婢女出现在房门口,问道:“什么人?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蓝曦臣低声喝到:“动手。”三人兔起鹘落,身形一晃,已然跃上台阶,蓝忘机和魏无羡出手如电,一手一个,已经将四个婢女敲晕在在地,蓝曦臣手指卡在那宫人咽喉上,低声道:“别出声。带我们去见公主。”

那宫人看清了蓝曦臣的相貌,并未露出惊恐的神色,反而慢慢的露出一丝微笑,悄声说道:“公主喻令,有几句话要奴婢传达给公子。”

蓝曦臣的双手微微发抖,不敢置信地颤声道:“你说什么?”

蓝忘机与魏无羡两人合力,试了几次,都推不开正殿那看起来并不厚实的雕花的大门,也听清楚了那宫人的话,惊异之下,一起望向她。

她缓缓说道:“感谢公子的一片深情厚意,无以为报,赠黄金千两,聊表谢意。还请公子即刻返回,勿做他念。从此愿为公子祝祷延年,福寿安康。”

三人听她说完,惊诧难安。蓝忘机心头压上一块巨石,知道他们还是上当了,他望着蓝曦臣,说道:“只怕他们早有准备,今日行动,难偿所愿。”

蓝曦臣颤抖着嘴唇,没有说话,那宫人再次一笑,忽然拍了两下手。

他们来时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太监模样的宫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放在地上打开,雨中金光闪烁,雨点哗哗地打在一个个的金锭上,果然是满满的一千两黄金。

“公子,拿了金子,赶紧请回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朝廷绝不会追责。”那宫人咽喉被蓝曦臣掐着,却保持着优雅的风度,不紧不慢地又说道。

蓝曦臣剑眉倒竖,冷声道:“怎可能!”将她推在地上,转身也去推那扇门,三人合力,纹丝不动。

魏无羡皱眉,低声道:“这门加了特殊的禁制,叫人使不上灵力。”

蓝曦臣站直身子,看着一窗之隔的那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满腔愤懑又化作绕指柔情,他靠近窗口,柔声喊道:“阿璨,你开门,让我见一见你。”

蓝忘机浑身一颤,他从未听过兄长如此说话,人道春风化雨蓝曦臣,柳枝甘霖泽芜君,虽夸其为人和煦儒雅,却也有一层若即若离的距离,仿佛南海观音,有着能够琢磨到九层九,却只差一点终究解不透他笑容的神秘。没想到他温柔起来,竟也是这般如水的缱绻缠绵。

屋内没人回答他。蓝曦臣伸出手,抚摸着窗户上的影子,又喊道:“阿璨,你过来一点,跟我说说话也可以。这么久没见你了,我没有一刻不在挂念你。”

这么肉麻的话,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场景,只怕在场的人个个都得起鸡皮疙瘩。可是,今天的风一阵阵横刮,雨也时急时缓,可就是不停歇,蓝曦臣的声音夹杂在里面,竟然说不出的凄凉。

还是没有人回答。那宫人缩在地上,看着几名晕倒的婢女,苦笑着蓝曦臣说道:“公子,别白费力气了,公主不会见你的。”

蓝曦臣充耳不闻,又凑近一点,将自己的头靠在那影子上,像是两人头颈相依,他又说道:“阿璨,你为什么不肯说话呢?你也不必过来了,你歇着,就在那里跟我说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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