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也没有出手阻拦，只是回头三分，眼中射出不知是恨意还是厌恶的几缕冷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礼数！”

蓝荀冷冷地注视着江澄转回头仍咬牙怒目的面容，喊道：“思追。”

蓝思追走上前来施了一礼，然后雅正端方地站直身体，直视着江澄说道：“江宗主，清河聂氏、姑苏蓝氏在此除祟，已然精疲力竭，原本凶多吉少，幸得魏前辈相助才化险为夷。两家修士都需要休整，可安抚平民的事务亦十分紧急，江宗主既然大驾光临，想必也是来疏散平民，救助损伤的，城中百姓必然对江宗主感激不尽。”

他仪态言语挑不出半点毛病，江澄一脸阴沉地看着蓝思追，满腔的愠怒无可发泄，恰巧聂怀桑带着聂卫忠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赶了过来，一路喊道：“江宗主，你走得实在……太……太快了，我……我都……啊！这……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满地的砖石瓦片，凄惨的景象活像聂怀桑此时的脸色。江澄转而说道：“聂宗主来得好巧，清河聂氏和姑苏蓝氏的人都在这儿，我云梦江氏只此一人，倒显得多余了。”

聂怀桑惊魂未定似的点头“嗯嗯”，方觉不妥，又摇摇头道：“哪里哪里！江宗主高义！高义！”干巴巴地说完，聂家修士都聚拢过来对他行礼，随后自觉站到了他和聂卫忠的身后。聂怀桑环视了一遍，对蓝荀道：“蓝前辈，方才有没有人受伤啊？”

像是回答他似的，有几个被碎石砸伤的官衙军士大声呻吟起来，蓝荀恰好朝前走了一步，露出身后受了内伤的蓝家修士被同门就地疗伤的场面。聂怀桑脸色又白了点，尴尬无比地叹道：“好厉害的邪祟啊！”

面对聂怀桑俊秀又人畜无害的面孔，蓝荀神色缓和了些，说道：“聂宗主，既然聂家修士无人受伤，等会安抚平民、回复官府的事，就有劳了。”蓝家修士结阵除祟，灵力损耗颇大，都真正需要休整，蓝思追并未夸大。

聂怀桑拱手道：“那是，那是。蓝前辈你们先请。”

这时街面上已经有平民开始朝这边慢慢聚来，先是胆大的，然后是不嫌事大的，最后是喜欢热闹的，眼看许久都没有什么危险了，很快就围着这座大宅的废墟站满了一圈。让聂怀桑、江澄、蓝荀、聂家修士和蓝家修士他们围在了最里面。

蓝荀正欲带着恢复了少许力气的自家修士回客栈休息，眼见这么多人围拢来便觉得不舒服，眉头一皱，带队向人群外走去。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接着有人跌跌撞撞的扑到废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拼命扒着瓦砾石块，一边嚎啕大哭着：“宝儿！宝儿！你在哪里呀？”

蓝思追眼皮一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灵力几乎耗尽，根本走不快。人群中有人对那个疯婆婆喊道：“你的宝儿，他在那里！”

=================================

走过街道拐角，人群往大宅方向集结，匆匆忙忙的，也没有几个人注意蓝忘机他们，魏无羡突然呲笑一声，低声叹道：“想不到江澄居然还是那个样子。”

蓝忘机自从知道乱葬岗围剿真相后，对江澄看法更加不堪，听魏无羡说起江澄，蹙眉道：“别再理他便是。”

魏无羡摇摇头，道：“我早就不想理他了。可偏偏要碰到。”

蓝忘机侧过头，看见他脸色苍白，神色十分不自在，以为他被江澄刺激到，正待安慰，魏无羡脚步踉跄了一下，蓝忘机手臂用力将他稳住，却见他头一歪，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若不是蓝忘机托着他的一只手臂，他已经滑到地上。

蓝忘机大惊失色，顾不得雅正，半蹲下去伸手在魏无羡膝弯一抄，抱起他往客栈方向疾奔而去。

这段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魏无羡失去知觉的身躯沉重绵软，蓝忘机心跳得几乎突出胸膛，这才发现刚才的一战，自己也透支了体能，抱着魏无羡的感觉从未像现在这样吃力。

当然更多的是恐惧，历经磨难的两个魂魄好不容易回到了身体，就算有天大的问题蓝忘机都能接受，因为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魏无羡的后果。

那些盘旋在脑海里的疑问，那些未解的迷，在魏无羡苍白的脸色对比之下，变得轻若鸿毛，而脚下步步沉滞，蓝忘机用尽力气，将魏无羡抱进房间放在榻上。转身去关门时惊觉后背一片冰冷，竟是汗水打湿了衣衫。

房间在魏无羡离开之前被小心整理过，那些痕迹明显的东西都被替换下来，然而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极淡的暧昧气息。蓝忘机心跳速度不减反增，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向榻边，握住魏无羡的一只手腕，开始给他输送灵力。

汨汨流转在他们之间的灵力，清辉熹微，方才魏无羡突如其来的昏厥让蓝忘机极度慌乱，无数可怕的念头纷纷扰扰，此时渐渐清明，知晓他晕倒只是用力过度且受到江澄的刺激，总算放下心来。

魏无羡的睡颜俊美宁和，随着灵力的入体脸色逐渐有了血色。蓝忘机目不交睫地端详着他，一边继续输送着灵力，一边撑着不让自己困乏。有几次他觉得魏无羡好像要醒了，却又见他略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睡着。

几次以后蓝忘机终于忍不住，俯身上前吻住了他颜色淡淡的双唇。唇瓣上传来的微温感触，最是叫人沉沦。在斯磨片刻之后，蓝忘机轻轻咬了咬魏无羡的下唇，叹息着退回到榻边，眼皮越来越重，也睡了过去。

蓝忘机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时空紊乱，天色不明，周围都是乱糟糟不断流逝的云层，不见天地不见人。蓝忘机举目远眺，云雾蒙蒙，一片混沌，他浑身是伤，身子重得像灌满了铅，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一直用避尘支撑着身体往前挪动。

又走了几步，他累得单膝跪下来，低头靠在握着避尘剑柄的手边不住喘息，一双皂靴出现在眼前，跟着一只指节匀称的白皙手掌伸向他面前。蓝忘机抬头望去，魏无羡明俊的脸在鬓边垂落的发丝间发着光，。

“蓝湛，拉住我，起来。”魏无羡开口了，对他微笑，蓝忘机呆呆地望着他在雾霭中闪亮的眼，心咚咚地跳起来。

他将自己的手交到了魏无羡手上，立刻被握住了，温暖而有力。身上所有的重压立即消失了，他被魏无羡轻轻一带便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

身上的重压消失了，蓝忘机的心头却压上了千钧，魏无羡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颤抖着望着他对自己笑，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了？蓝湛？”魏无羡握着他手，送到了唇边，微微低了一点头，嘴唇将离未离，轻若无物地来回游走，鼻息喷在蓝忘机手背上，就算是在梦里，也让猫抓挠心般的痒。

蓝忘机脱口而出：“我在找你！”

他看见魏无羡的笑意更深了，眸色在一瞬间晶亮无比，“我觉得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含光君。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

这是梦啊，有什么不可说的，蓝忘机想抱紧他对他说：“因为我心悦你！”

但是他浑身像被咒术定住似的，动弹不得，望着魏无羡笑意深沉的脸，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魏无羡在他手背落下了一个真正的吻，眼角微红地看着他，蓝忘机从头僵到了脚。魏无羡的嘴唇贴着手背上敏感的纹理，发出含混的声音：“巧了啊！蓝湛，我也心悦你。”

他拉过蓝忘机的手圈在自己颈后，张开双臂，将他拥进了怀里，无边的喜悦笼罩了蓝忘机全身，突然间他们的衣物不知所踪，柔光映照出两个完美无暇的身躯，四周朦朦的云雾变成灿烂的晚霞，像是颜色五彩斑斓的锦被，将他们温柔包覆。

情事起初笨拙艰涩，很快便无师自通，做过千百次的切磋，在梦里也纯熟得不可思议。意乱情迷之间，蓝忘机听他喊了自己无数遍，在最后一丝颤抖停息后，他抱起魏无羡，在那双黝黑眼底的无限柔情注视下，再度深深唤道：“魏婴！”

魏无羡朝他微笑，然后他的怀抱突然一松，眼前的人骤然化作白灰，被风一吹，尽数飘散在了空中。

“魏婴！”蓝忘机撕心裂肺地大喊，拼命追赶那些飘远的飞灰。四周响起兵器交错的金戈声，鼎沸的惨叫嘶吼，烈火焚烧着大地，血色笼罩了天空。妖兽和人影间杂着晃来晃去，尽是些没有面目的行尸走肉。

蓝忘机在望不到头的尸山血海里蹒跚而行，却再也找不到他的魏婴。

泪水爬满面颊，被火烤干，又瞬间溢出眼眶，被风吹干，脸上的泪痕生生刺痛，浑身再次遍布伤痕，鲜血从崩裂的伤口流出，可也比不上心头的剧痛。

“魏婴！魏婴！魏婴！”蓝忘机嗓音嘶哑，跪地痛哭，墨色般的绝望无边无际，通天彻地。

这是梦，不要当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9章 绝境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