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看蓝忘机一副郁郁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蓝湛，我看这也未必就是绝路，咱们想弄清聂姑娘的真实身份，就是不想发生引发玄门格局大变的血案嘛。简单，把这些疑点告诉江宗主，让他自己掂量，惜命的话，退掉婚事就完了。”

蓝忘机回望他一眼，微微地叹息了一下，说道：“如今整个中原在姬昀虎视之下，安危难测，连天师门都损兵折将，玄门百家若有内斗，必中敌人下怀。只是无真凭实据，亦不能断定聂宗主欲对江宗主不利。”

魏无羡道：“所以我们只告诉他聂姑娘身世有疑，剩下的他自己去判断就行。”

蓝忘机摇头：“事关几大世家根本利益，无凭无据不可随意指责。”

魏无羡笑道：“既然左右都不是人，那就不做人，不管了，如何？”

蓝忘机又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魏无羡看林木茂密，左右无人，上前来靠在他胸膛，将他抹额从背后拉到身前，在指尖挽着圈，突然出其不意地将他俩的手缠在了一起，笑道：“你都跟了我这么个混世魔王，还做什么人呢？做魔头吧！”

蓝忘机垂眸看他，魏无羡戏谑浅笑，眉目如画，“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我叫夷陵老祖，你就叫做含光巨魔，怎么样？够不够配你？够不够霸气？”

“含光巨魔”，简直是不堪卒读，想象着众人看他的目光，蓝忘机心中五味杂陈，只得深吸一口气，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蓝湛，你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吧！太好笑了！哈哈哈哈！”魏无羡一阵狂笑，最后揉着自己的肚子，拍着蓝忘机的肩膀叹道：“还真是小古板啊！我说什么你都信么？”

蓝忘机迅速握住他的手，心中激动：“你叫我小古板？你想起什么了吗？”

魏无羡有些茫然，说道：“怎么了？没有啊。我以前叫你小古板吗？”

些许有些失望，看魏无羡容颜依旧，心性天真，随即心安，蓝忘机微笑道：“很久以前，你叫我小古板。”

魏无羡盯着他，楞在当场，忽又莞尔，低头自笑不语。

蓝忘机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抬起头，笑颜明媚，眉飞色舞道：“我刚许了个愿，愿含光君每天一笑，月月年年，岁岁长乐。”

蓝忘机胸口一热，正待回应，又见魏无羡眯着眼睛笑意更甚，款款低语：“愿我艳福不浅，得以永伴美人身侧，朝看海棠向日开，夜揽风露同鸳帐。”

这般深情直言，令蓝忘机脸热心跳，不觉伸臂将他拥入怀中。

随后他们马不停蹄又去一趟临洮，找到吴三夫妻的瓷器铺，将画像拿给他们看。吴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瞥了一眼道：“没见过。”便自顾整理货物，再不理会二人。

吴三娘子鲜红的嘴唇翻了翻，道：“哟！拿这个美人图给我相公看做什么？好让他嫌弃老娘啊？！走走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蓝忘机压住火气，又问了一遍：“事关重大，请吴家娘子再辨认一下。”

吴三娘子哼了哼，道：“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不信你问问街坊邻居，咱家要是有这么个美人儿，还不得天下闻名啊！”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将蓝忘机挡在身后，笑着问吴三娘子道：“大娘子别恼，我们也是找人，人命关天，还请通融通融。”

他俊美飘逸，语笑嫣然，吴三娘子这才正眼看了看魏无羡，媚笑道：“这位公子说话就中听多了。但是啊，我们是真没见过这位美人呢。不如去别处问问？你们这样杵在我铺子前，我还怎么做生意？人来人往都看你们去了，咱家的货卖给谁？我们可不比你们世家大族底子厚，没有生意会死的！公子，你真的忍心？”

她说着说着，扭着腰身就往魏无羡身上靠，香风扑鼻，魏无羡赶紧屏住呼吸，退了两步。

吴三娘子将手里丝帕放在嘴角咬了咬，媚眼如丝，还欲跟上来，却被一只铁棒般的臂膀拦住了。蓝忘机一脸阴云，拉着魏无羡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女人放肆的笑声。

回到云深不知处，蓝忘机将此行所见都说与蓝曦臣，两人共烛夜话许久，商议是否还要继续。最后蓝曦臣决定，借着送大婚贺礼的机会，让蓝忘机亲自送礼到莲花坞面见江澄，委婉提醒他提防身边人。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蓝曦臣最后说道。

蓝忘机有些迟疑，在蓝曦臣询问的目光下，说道：“魏婴想与我同去。”

蓝曦臣道：“江宗主对他颇有芥蒂，无羡为何还想去？”

蓝忘机道：“魏婴失忆，不记得江宗主的所为。他是想看看莲花坞，他长大的地方。”

蓝曦臣了然，沉吟道：“那就不让他见江宗主。你安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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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坞外，沿着湖面布置的栈桥两边，原本紫色的荷花灯，已经全部换为红色，即使在白天，远远看去也犹如玲珑别致的珊瑚珠链，将莲花坞打扮得如同美人梳妆一般，格外妩媚。

翘角屋檐下的铜莲花风铃，也换上了红色的穗子，风吹铃动，音色清脆悦耳，传动八方，风铃下红穗摇曳，更增喜气。

厅堂内，凡是有人出入的地方，帐幔纱帘一律都改为了红色，门生弟子，虽仍着紫衣家袍，但都统一换成了红色发带，人来人往，俱是喜气洋洋。

莲花坞是多年未有喜事了。听老仆说，当年出嫁大小姐，也是这般富丽堂皇，红罗满地。迎亲的船只，排满了整个莲花坞的码头，喜庆的红绡红绸，几乎将莲花湖都染成了一片红海。

只是那时十多年前的事了，江默暗自想道，自己还没能来到江家，没见过那时的盛景，眼看如今这阵势，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江默其实很不喜欢聂嫻婉和江宗主走得太近，从一开始见到聂嫻婉的那时候起，他就敏锐地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江宗主从未如此礼让过一个女人，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聂嫻婉对待江宗主的态度，暧昧而隐晦，不像以前任何一位女修对江宗主的态度，先是礼貌，而后羞愧，最后愠怒——江宗主一向不屑于讨好女修，不管她是否美若天仙。

江默直觉这个聂姑娘，对江宗主是志在必得。而她，甚至过早地参与到了莲花坞的管事中来，这精巧地踩到了江默的红线。

他从一个小小的弟子走到内务管事这个位置，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心力，在江宗主喜怒随意，日渐严苛的规则里如履薄冰，揣摩宗主的喜好意思，一刻也不敢懈怠。江默知道，自己无后台可以倚靠，无显贵可以帮衬，不过是江宗主挑选进莲花坞的众多孤儿中的一个，要想出人头地，唯有努力。

莲花坞没有女主人，他就是操持内务的第一人，连江宗主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他，每当他在众门生弟子中间令行禁止的时候，方觉天道酬勤，苦尽甘来。

他也知道莲花坞不会一直没有女主人，但本能地自我安慰，这一天会很晚、很晚才会到来。所以他一看见聂嫻婉走在江澄身边，便觉遍体生凉。但多年的苦练让他将所有的情绪压制得不露分毫，以江宗主一定会满意的方式接待这位贵客。

然而聂嫻婉不似看上去那般柔弱平和，她不仅医术高超，记忆力也超群，不到三天就将莲花坞上下几百个人辨认得清清楚楚，甚至准确地指出了江默的几处失误。

危机感压得江默喘不过气来。聂嫻婉还没当上江家主母，就替他“分担”了部分事务，做得比他还好，江澄请她帮忙筹划的佃户减租事宜，她也算得一分不差。反观江默，算错的小小数字，却被聂嫻婉毫不掩饰地直接呈报给了江宗主。

知道自己在莲花坞的地位终将不保，江默也不客气，便将聂嫻婉所有急不可待、不同寻常、刻意表现的种种，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向江澄做了汇报，并委婉地提醒道，聂姑娘姓聂，对云梦江氏如此上心，似乎有点过头。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不足以让江宗主厌恶聂嫻婉。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无声无息地被夺去自己费尽心机换来的位置。

江澄转动着食指上的紫电，脸上神情高深莫测。江默恭敬地低着头，偶尔偷瞧一下那枚宗主连洗澡都不会离手的指环。宗主转动它的时候，往往意味着雷霆降至。江默做好了随时被抽几鞭子的准备，便是无论如何压不下心头这口气。

“做得很好。我很快就会向清河聂氏提亲，你这个内务主事，要一直做下去。”过了许久，江澄竟然平静无比地说出了这句话。

而此刻江默后背一片冰冷，早就憋出了一身冷汗，忽然听见江澄如此说，惊喜之余，浑身又像火一般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