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感受到一道无穷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往树干中间拉去。蓝忘机暗道“不好”，张口欲呼，但不知何处来的狂风灌进嘴鼻，顿时连呼吸都不成了。他骇然之下没忘运气稳住下盘，然而丹田之处的灵气瞬间全无，轻飘飘地被吸入树干中间。

耳畔只听得魏无羡喊他“蓝湛”，右手一热，是魏无羡在外面拉住了他，用力将他往外攥。但旋即吸力增大，魏无羡反倒也被吸了进来。眼前白晃晃的一片，看似明亮透顶，实则什么都看不见，蓝忘机只能感觉魏无羡的身子被吸力拉进来，撞到自己身上，于是他反手就抱住了他。

两人额头“咚”地一声，撞到一起，可惜口鼻里都是风，无法说话。蓝忘机用力抱住魏无羡，不让他离开自己，忽然面上感觉麻痒，柔软的什么东西擦着自己脸颊滑动，很快找到了唇，然后温热又激烈地深深吻了下来。

身体在不住旋转，仿佛跌入深渊，又仿佛飞上云端，风声在呼啸，前路凶吉未卜，两人却浑然不觉恐惧，虽口不能言，但心意相通。目不视物下的拥吻，竟是格外缠绵，对方每个细微的反应都特别清晰，口舌间的温暖甜蜜，颤动痴缠，更可心无旁骛地感受。

蓝忘机心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只可惜我的魏婴，还未能看遍这红尘俗世，山河人间，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还没来得及体会。他那么爱热闹的性子，却陪着我来荒蛮之地……

唇上微微一疼，原来是魏无羡轻轻咬了他一下，好像是察觉到他有心事，以此提醒。蓝忘机心怀歉疚，手臂将他圈得更紧一些，加倍温柔地回吻过去。

时间仿佛已经停滞，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蓝忘机只觉得两人难分难解，情动如潮之际，突然感觉周围光线变化，脚底同时落到了实处。睁开眼，四周仍然是雪白一片，只是不再白得发出炫光，因此勉强能看清事物。

魏无羡也睁开了眼，四处张望。入眼之处，都是雪白的山石，他们好像处在一个雪洞的地下世界洞穴，石壁泛着淡淡的，略微泛蓝的柔和光芒。无数长条状的白色山石像树根一样须蔓如麻，交缠互绕地朝下生长。树根往上看不见顶，往下看不见底。

他们身处在树根形成的空洞中央，一块像岩石一样突出的地方，两人落在上面，大致能容下身体，这才有闲暇朝观望处境。

蓝忘机思忖他们所处之地，是灵脉的地下部分，“树根”是灵脉延伸的另一个形态。既然上部可以是参天的大树，下部自然是不输于树冠的树根。以他阅读典籍之广，之前也未能窥得灵脉的一分一毫，自从十年前来过灵境，心中早已存下印象，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至于过度惊讶。

落脚不到一瞬，突然听见有细细嫩嫩的声音说道：“他们在做什么呀？”是人声没错，只是听起来十分遥远，像是隔着万重的山水。

蓝忘机凝神细听，试图寻找声音来源，但见周遭都是白色泛蓝的线条，不见有人。

魏无羡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看左手一箭之地的石壁。”他虽然记忆全无，但进入未知区域也是十分谨慎，下来之后未离开蓝忘机半步。

蓝忘机往他指点之处望去，初时一瞥而过——那里同别处一样，石壁状如须蔓缠绕，别的什么都没有。但目光掠过之后有点异样：石壁上好像有几个颜色不同的小点，不太显眼，但以自己的目力也能看出区别。

这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们在做什么呀？”确切无误，是从那里传来的！但那里分明无人！

蓝忘机惊讶之余，仔细辨认，不由得大为骇然：那几个小点，呈清淡的琉璃色，与石壁颜色相差不大，略带一点琥珀色，这才与石壁有所区别。从那几个小点展开看去，竟然是两个与石壁融为一体的人形！

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了看魏无羡，魏无羡露出一个“我也很惊奇”的表情，努了努嘴。

他们再度看过去，其中一个人形呈直立状，在万仞高的空洞中央，身体面目几乎全部融合成了一条条的根须状，仅剩极少的部分凸出在石壁之外，依稀看出是个女人，而她身侧，两只勉强看出形状的手臂，护着一个小女孩模样的人形。

小女孩也大半融入了石壁，只稍微比那个女人清晰一点。两个人仿佛是烧尽了一晚的蜡烛，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形状，化成了流淌融化在桌上的残躯。

那几处琉璃琥珀色的小点，就是两个人的眼珠，好像正望着他们，小女孩的眼珠，还在骨碌碌地转。

好像是在回应两人的惊诧，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他们在做什么？”

这次蓝忘机看清楚了，是小女孩的人形发出的声音，她那应该是嘴唇但是看着仍同石壁无异的部位，还轻微地动了几下。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许多念头，女人与小女孩的面目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但那浅色的琉璃眼眸，蓝忘机迟疑地想到：“她们是谁？纯姥姥么？小圣女么？”

毕竟是鬼道祖师，即使不记得前尘，魏无羡仍无所畏惧，此时反而微笑道：“小妹妹，你在说我们吗？”

眼珠又转动了几下，小女孩问道：“是啊！你们在做什么？”

蓝忘机和魏无羡对望一眼，魏无羡转头答道：“我们从上面跌下来了，什么也没做。”

小女孩又说道：“可是你们好怪啊！”

蓝忘机有些不解，低头看自己和魏无羡，除了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没什么奇怪的。这突出的“树根”面积极小，两人勉强站立相拥，才不至于跌下去。而下面看不到底，不知道是何去处。

魏无羡“咳咳”两声，放开了蓝忘机，蓝忘机也放开了他，只是仍抓着他的腰带，怕一个疏忽站不稳而跌落。

“我说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旁边这位，你们是……什么人？”魏无羡换了一种笑容，岔开了话题。

毕竟不管是石壁里生出来的，还是和石壁融合在一起的，都不是那么舒服的体验。魏无羡想到对方一个小女孩多么可怜，表情就揪心起来。

那小女孩果然轻微动了几下“嘴唇”，说道：“我和姥姥在护着灵脉啊！你们不知道么？”

蓝忘机心头一紧，便知道这一大一小必然就是纯姥姥和小圣女了，灵境果然遇到了大麻烦。

小圣女虽然全身都已经融进了石壁，却仍是天真好奇，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又说道：“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们，你们不是灵境的人么？”

魏无羡微笑道：“我们是今天进来的。”

小圣女说道：“你们外面的人都是这样的么？好奇怪。”

魏无羡也不解了，反问道：“我们有什么奇怪的？你没有见过外面的人？”

小圣女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道：“没有。姥姥，姥姥，您怎么不说话？你看来了外人呢！”

蓝忘机见小圣女身旁的女子，眼珠缓慢地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心中担忧，脱口而出道：“纯姥姥！姑苏蓝忘机，您还记得么？”

小圣女转动眼眸，奇道：“你知道姥姥的名字？你认识她？”

蓝忘机见纯姥姥仍是没有回答，顿时意识到“护着灵脉”必然有惨痛代价，两人的形态已经说明了一切，喉头发紧，有种不能置身事外的冲动。

又听见小圣女问他，蓝忘机略一停顿，涩声答道：“纯姥姥是先母的扶养人。”

小圣女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问道：“你的母亲？那是谁？”

蓝忘机心道，我的母亲是上上代圣女，你还小，说了也不认识，此情此景，多言亦无益。便没回答，而是反问道：“请问，纯姥姥能听见我们说话么？”

小圣女道：“有时候能听见，我天天给她说话，姥姥醒了就会跟我说话。”

魏无羡左右上下观察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

小圣女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很久很久了。”

魏无羡又问：“那你想不想出去？”

小圣女天真无邪，欢快地道：“想啊！”随即又失望地说道：“可是，姥姥说我们再也出不去啦。”

蓝忘机看看这空无一物的雪洞，看着人形将无的两个人，不禁心头微酸，正自伤感，亦不知该不该问小圣女天师在哪里。但若是不问，只怕又找不到天师，来灵境徒费时日。还有纯姥姥和小圣女，他和魏无羡又能如何救援？还是不该插手？

他正思绪如潮，意识中却听见一个温婉的女声，这声音没有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湛儿，好孩子，别说话，姥姥没多少时间了。”

蓝忘机面露诧异，微微睁大了眼睛，继续“听”了下去：“请你们带素儿出去。她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该死在这里。”他暗自思忖，将纯姥姥的话默念了出来。

魏无羡见蓝忘机神色变化，嘴唇微动，似乎在和人无声交流，心知这里的神秘之处多了，亦不觉多么惊讶。

纯姥姥又“说”道：“灵境有难，为护灵脉，所有的人都被召来，用灵力支撑这里。”

蓝忘机不由问道：“他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