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了。”素儿干脆利落地道。

蓝忘机讶然：“什么……化了？”

“是啊，跟所有人一样，化了。”素儿回答。

蓝忘机低下头，看向四周，他和小圣女落在一处如虬根盘绕而凸起的石壁上，周围除了根须状的空旷洞窟，的确什么都没有。他内心一片荒芜，没有发现自己和小圣女身上并无血迹。

“那是什么意思？”蓝忘机终于敢直视素儿问道。心中突突直跳，期望她告诉自己魏无羡没死。

素儿将手从蓝忘机脚踝上移开，随着微弱的金光散去，那里的最后一处伤口已经愈合。“就是死去的人，都将化为灵脉的一部分，永久守护着灵脉。”

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大铁锤咣当一下当头敲下，蓝忘机浑身战栗，头痛欲裂，双手捂住头抽搐起来。

“你好伤心。”素儿黯然道，望着蓝忘机痛苦的样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目光里的痛色呼之欲出，慢慢地说道：“我能感受到。”两串泪水控制不住地从她光洁如玉的脸庞滑落。

“为什么？我还是没能护住他！为什么！”只这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盘旋重复，蓝忘机不能回答她，甚至没能理解到她在说什么。

“蓝叔叔，你为什么这么伤心？”素儿问道。

蓝忘机仍是没有回答她。

“回答我。”素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似命令，似请求。

蓝忘机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放下双手，转头看向她，而他根本不想这么做，他的眼眶血红，恍然看过去，溢出的不是眼泪，而是心血。

素儿凝视他的双眼，“说。”

蓝忘机脱口而出：“他是我道侣，是我一生一世的爱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男人和男人也能成为道侣？这可奇了，难道外面是这样的？难怪你们的举动那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两个男人那样抱在一起的。”素儿面无表情地说道。

蓝忘机想抿住嘴唇，保留姑苏蓝氏的尊严，但素儿一个眼神，他又身不由己地说道：“当然可以。道侣是爱人，倾心相爱之人，自然可以结为道侣。”

素儿笑了一笑，但她的眼里却毫无笑意。蓝忘机这才注意到，这位小圣女虽然只有十岁，个子却颇高，即使坐着也看得出来只比蓝懋蓝慜矮半个头而已，严肃起来的面容看着也老成了不少，想来将来必然是个身材高挑，容貌绝色的女子。

只是蓝忘机完全不能欣赏她的美，心中疼痛，脸色苍白，只听她又问道：“方才遇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抛下我？你若不管我，说不定他就不会死。”

蓝忘机道：“我答应纯姥姥保护你，自然先救你。魏婴为救我而死，我完成使命后亦绝不独活。”

知道他在自己命令之下所说都是真话，素儿低下头自语道：“这便是生死相随么？好奇怪的感觉……”

她一低下头，蓝忘机顿觉全身一松，手脚头颅已然回归自己控制，方才在素儿意念指引之下，竟然全无反抗的能力，素儿的修为已经直逼天师了，为何纯姥姥还需要自己保护她呢？又想到魏无羡已经尸骨无存，与这深不见底的灵脉融为一体，再度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你想再见到他么？七日之内，魂魄尚可找回。”素儿突然抬头问道。

这话犹如溺水人之浮木，蓝忘机不假思索地答道：“能么？当然想！”。

“那你怎么报答我？”素儿似笑非笑，她一个小女孩，竟然懂得挟恩图报。

蓝忘机狂喜，但也郑重说道：“若能重见魏婴，蓝湛愿以性命相报。”

素儿宛然一笑，重露天真稚气，“你本来就答应姥姥照顾我啦！我要你命做什么？”

蓝忘机起身，对她长揖一拜：“只要不违背道义本心，蓝湛愿听任差遣，万死不辞。”

素儿咯咯娇笑，道：“你很厉害么？我能要你做什么事。”

只要能再见魏无羡，蓝忘机丝毫不觉被一个小姑娘看轻伤了自尊，再度长揖道：“但请圣女吩咐。”

“罢啦！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看在你死命护我的份上，我带你去找他！”素儿笑道。

蓝忘机只觉如坠梦里，惊喜交织，只要魂魄尚在，当年蓝曦臣在灵境死而复生，那么魏婴也可以，亦不觉得荒唐，只颤声道：“多谢！”

“那你捉住我的手，跟我来。”素儿站起身，朝蓝忘机伸出她的小手。

原本蓝忘机应该有一丝犹豫，小圣女虽然还是孩子，毕竟男女有别，不该两手接触，可此时他心里只有见到魏无羡的期盼，因此毫不犹豫地握住了素儿的手。

只是在握手的最后一瞬，仿佛看见了蓝启仁吹胡子瞪眼的脸。

素儿拉着他，伸手贴向身侧的石壁，“注意了，有点痛，马上就好了。”她回头，澄净的瞳仁略微转了转，有些顽皮的神色。

蓝忘机见她伸掌在石壁上画出复杂的图案，她每画出一条纹路，石壁便破开一道口，里面流溢的七彩白光喷薄而出，光束直刺空中，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一面喷射着光芒的的大型“圆符”出现在眼前。

光芒明亮多彩，令人不能直视，视线模模糊糊中那圆符像门一样打开了，“走！”素儿一拉蓝忘机，两人跃入圆符的中心，顿时从头部开始像是被闪电击中，抽搐般的剧痛立即传遍全身，但也只有刹那时间，蓝忘机只觉身轻如燕，已然飞上空中，似乎连呼吸都不用了。

回头看去，不禁大为惊讶：自己和素儿的身体维持着跳入圆符的动作，定在那里，而在空中飞行的，是他们两个近乎透明的“影子”。

“我们这是怎么了？”蓝忘机虽然已经问了出来，但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还能说话，也大出意料。

素儿半透明的影子已经放开他的手，抿嘴笑了笑，带着很是自豪的神色道：“这可是天师瞒着我的秘密，我偷学到的。连姥姥都不会。”

蓝忘机问道：“我们这是……魂魄离体？”

素儿笑道：“是啊！被你看出来啦！”

蓝忘机瞪大了眼睛没有再说话，眼前的事物令他无比震惊，他们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前所未有的压力当头而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不见尽头的，泛着白色柔光的蜂巢！

他只能用蜂巢来形容这个大到不可思议的东西，特别是那一个个多边形的半透明孔洞，像隔着一层琉璃，里面有活物在后面变幻着模糊的影子。

他们漂浮在这个“蜂巢”外面，素儿问道：“你知道他……我说的是魏叔叔，他会去找什么人么？”

眼前的庞然大物远远超出蓝忘机几十年来的认知，他举目四顾，在震惊之余，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素儿说道：“他最挂念的死者，是什么人？”

蓝忘机轻蹙两道剑眉，端肃道：“他父母。”

“在这里写下名字。”素儿伸出她的手掌，掌心向上，示意蓝忘机将魏无羡父母的名字写在上面。

蓝忘机以指作笔，用正楷写下了“魏长泽”三个字，正待再写时，素儿收拢拳头，“一个就够了。”她仰起头，微微一笑。

空气无端起了波澜，在她凭空划出的手势中，云翻浪涌，蓝忘机诧异地注视着倏然从素儿手心里射出的光束，穿透了薄雾，直射入蜂巢中心。原来那“蜂巢”竟也没有实体，依稀是个逼真的虚影，光束毫无阻碍地射了进去，久久不熄。

“跟上去！”素儿招招手，衣摆飘飘，已跟着光束的方向飞了进去，眨眼便穿进了蜂巢中。

蓝忘机紧随其后，也穿入蜂巢，里面是浓密的气雾，一片迷蒙，看不见人影，只有前面一束白光穿透迷雾，应是素儿手中射出的光束，

借着光束指引，浓雾中无限延长，不见尽头，忽然明亮的白光终于某处，蓝忘机只觉转瞬即至，光芒消失时，他和素儿已然置身于一处小巧的农家庭院中。竹篱绿树，数垄菜蔬，红墙茅屋，鲜花围绕，远处青山隐隐，白云悠悠。

脚踏实地，不是虚影。蓝忘机带着疑惑打量此处，发现自己和素儿也不再是半透明的影子，而是掐肉有痛的实体，感触真实得也不像梦境。

素儿却已经不客气地喊道：“魏长泽！你出来！”

“什么？！”蓝忘机一惊，接着看见泥墙茅舍的门推开，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时，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呆立在当场。

但在男子身后，探出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笑嘻嘻地朝这边观望，蓝忘机终于站不稳了，身体摇摆了一下，“这是……魏……魏……”他思索着该如何称呼。

素儿回头，骄傲地仰了仰下巴，笑道：“魏长泽！他就是魏长泽！没想到吧！”

“还有……藏色散人？”蓝忘机不禁略有结巴，满脸都刻着不敢置信。

素儿一愣，“藏色散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