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多，二人终于返回，叶栎把皮卡停在村里另一个宾馆前面的空地，没有开进里面来，然后跟在苏十一后面走。

快到娜姆客栈门口，小门里正好出来一个人影，那一瞬间，人影和叶栎四目相对，吃惊之余，叶栎动作异常麻溜，三两步飞跑上前，反手将鬼祟的人影胳膊擒住。

他凑近了才发现是个藏人，很结实，身量不高，还要反抗，被叶栎用身体的重量一把压在墙上。

粗粝的土墙，摩擦着皮肤，以及手臂传来的疼痛，让那人龇牙咧嘴，憋闷着喊痛。

“是不是他，娘的鬼鬼祟祟几天了，直接送到公安那里调查，懒得废话。”叶栎看了眼苏十一，想向她先征求下意见，他还是想走正常途径的，就怕苏十一失控，跟之前水乡一样。

可他转头，见苏十一很冷静啊！

院里传来脚步声，苏十一才对叶栎说：“先放开他再说。”

叶栎反倒疑惑了，头偏过来：“这几天你找的人，不就是他，放什么放。”

话才说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劲推搡着，他还没发作，转头看清楚是娜姆，正发狠拼命地把他往一边推，叶栎这才愣愣地丢开双手。

娜姆用藏语关切地问被抵在墙上的男人，甩过来的目光有怒意，问：“叶哥，为什么动手？是欺负我们少数......”

叶栎连忙打断她：“诶诶诶，你可别给我扣帽子，你知道这几天这人一直在客栈吗。”

苏十一上前几步，冷笑一声，反问娜姆：“这就是......你男人？”

“她不是离...”，叶栎的话戛然而止。

“白天见过吧，卓玛的...哥哥。”苏十一歪头笑，看向娜姆身后的男人，脸色立马又冷下来说：“偷偷摸摸，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从娜姆身后走出来，娜姆本还想拉他，只见那人绕开，跟娜姆拉开距离。

男人跟苏十一说：“我是卓玛的哥哥，多吉。没什么见不得人，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不能一直躲在她后面。”

苏十一现在关心的是：“昨天你也去了悬崖上，那女生是怎么掉下去的？”

娜姆不忿道：“你觉得和多吉有关，你觉得他杀人？”

“别激动，他形迹可疑，那不得怀疑一下，你自己想想，不露面又不见人，不知道的以为你藏了个什么。”叶栎说得很实诚：“出了人命，警察肯定要来查。”

叶栎也觉得阿丽的死不简单，加上这么个人，很难不多想。

“不想让我怀疑他，我要再去个地方。”苏十一突然冷冷地说，又看向多吉：“你带路。”

娜姆要开口拒绝，多吉却拍拍她的肩膀，用藏语跟她说了几句话，娜姆最后勉强点头，自己进了屋里。

“哪儿？”叶栎问。

“昨天去过，山里的湖区。”苏十一眉眼低垂。

往里走，上到昨天徒步的起点。

苏十一已经开始往上爬了，等到温泉点的时候，她又往前加快了脚步。

叶栎想喊她回来：“你认路吗？走那么快，想带我们一块儿失踪啊。”

苏十一已经把他们甩在后面，没有感情地说：“我记得你之前话没这么多啊，赶紧跟上。”

叶栎哑火了，只好揶揄多吉：“你在这土生土长的，那应该从小满山跑啊，怎么追不上她？”

“你找了这么个女朋友，脾气大，身手好，以后可别惹到她不高兴了。”多吉真诚劝告的样子。

叶栎没想到多吉还能给他讽刺回来，眼珠子都快瞪大了。

“不是，女……”，他无语地笑了下说：“你操心挺多，先看看自己，胆小如鼠，见不得人。”

提到娜姆，多吉立刻反驳：“你以为我愿意，我多吉从来都不怕别人说什么，但是娜姆不一样，她已经听了很多不好的话了，不想再听别人说闲话，而且她更不想让我被别人说。”

叶栎继续说：“呦，难道不是你觉得挂不住面子，因为她离过，才搞那一套地下恋呢。”

“放屁！” 这话触到多吉了，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像是被人污蔑了一样：“你这人，一看就属于花心渣男，懂什么叫真爱吗，娜姆跟我是同学，我们小学就认识了，不管怎么样她最后能跟我在一起就好，离没离过，老子根本不在乎。”

看他说的真心实意，就差指天发毒誓了，叶栎才收起之前那副样子，不在言语上激他，不开玩笑地说：“可以啊兄弟，纯爱战神，我听听你们的爱情故事。”

多吉欲言又止，不想同叶栎多说。叶栎见状，挪了几步离得他近些，用肩膀撞他：“说说嘛，这里太静了，说话壮壮胆，你讲了也让我学习学习，迷途知返，免得我这个渣男，出去祸祸别人。”

多吉尴尬地挠挠：“就是喜欢，有什么可说的。”

“不会是。” 叶栎顿了顿，像发现大事一样：“你喜欢别人老婆！”

“你这嘴爱胡说八道，我帮你打两下？” 多吉无语地看叶栎：“她结婚之前我就喜欢她。”

叶栎唇角一笑，不屑地说：“那你没种，怂得很，早干嘛去了，还得整这一出，等人家离了才敢鼓起勇气，错过了才知道珍惜。”

“你又知道了？说什么你都有下一句等着。” 多吉皱眉道：“那时候她家里人就想给她找个有钱的，我没钱，觉得配不上人家嘛，这很正常。后头她离婚，家里人又生病，娜姆发现她自己也能把这些生意搞得好，家里才没话可说。”

苏十一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原本以为，娜姆一直都是自立自强的女人，没想到是这样过来的。”

“那你还是不了解他们这......地区。”叶栎回她。

说完苏十一便继续往上走了。

多吉瞟了眼叶栎，眼神中有意外：“这么远，她都能听见？”

叶栎赶紧转移话题，挑起一边眉毛：“你们这儿也算是相对开放的了，习俗观念不同，好多藏区的女孩子一辈子都身不由己。”

两人说着，路也逐渐走平坦了，叶栎望见苏十一的身影已经站定在湖边，便加快脚步，走过木桥后，下到石头滩，看浅水没过鞋底，穿的大黄靴倒是没什么影响，再抬头苏十一已经涉水往前走了，他着急追着过去。

多吉却只好继续走湖边的土路，包着绕一圈，才没把鞋弄湿。

苏十一走上岸边。

叶栎跟着，发现遥遥地也可以望见整片碧绿的湖了。十分显眼，苏十一去的那个位置矗立着一块巨石，他尚未走近，苏十一却回头冲他大喊：“你站在那儿！”

叶栎抬起的脚又退回去，疑惑地“嗯”了声。

那块巨石，旁边生长的是一颗树，正好能遮些太阳，苏十一记得白天来的时候，好多游人都爬上去拍照。

绕着巨石走一圈，她站定在一角。

这时多吉终于从湖边的林子里绕了出来，看到苏十一，边走近边转头问远处：“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这话显然是问叶栎的，叶栎没回答，多吉没来得及再说，苏十一就喊他：“多吉，你过来看看这个。”

多吉过去，走到石头一角，半弯着腰偏头看：“这...... ”

“不是藏文？”苏十一问。

多吉犹豫道：“是藏文，但我不明白意思。”

两块石壁上的文字是一样的，这一点苏十一确定。那既然是藏文，为何多吉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附近有寺庙吗？”苏十一问。

“扎布戈下面不远就有一座寺，昨天你们可能见过。”多吉回答。

刚说到这里，苏十一就赫然发现了叶栎那边不寻常的气息，立马朝叶栎站定的地方飞速移过去，快得多吉根本看不清。

叶栎只比苏十一叫住他的地方往前挪了几步，因为站在水里，他走到浅些的地方，水才不会浸湿鞋里面。

没想到这一动，就出了问题。

苏十一像是“闪现”，一把拉住叶栎，看见他身上的墨蝶若隐若现，时而像纹身一样鲜明，时而又像褪色的墨水，慢慢消失隐去。

随即，幽静的山中，传来叶栎的声音，他的嘴里吐出的字，苏十一确定自己听不懂。

她转头和多吉对视，却看见多吉脸色逐渐铁青，明显是他听懂了。

多吉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间打了个寒战，皱着眉头问：“他会说藏语？”

“说的什么？”苏十一问。

多吉看向苏十一，睁大双眼：“阿姐不说话...”

“阿姐？”苏十一思索。

多吉小心翼翼问：“你听说过阿姐鼓吗？”

苏十一眼睛骤然睁大，打了个哆嗦，答案呼之欲出，多吉看不懂，是因为这一切都与藏地某些秘密的宗教相关，普通藏民，怎么会懂真言。

转头再看叶栎，他手上的腾蛇手镯，在手臂上盘旋，逐渐往上爬行。渐渐，人的魂是回来了。

苏十一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有些不痛快，好歹是她的镯子，居然这么护着一个外人，她可从来不知道，这蛇还能自己动的。

小小的醋意升起，连带着对叶栎的态度也不耐烦了起来：“尽拖后腿，赶紧回去了。”

多吉不明白，这个汉族女人要干什么。虽然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他也不能深究下去，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开始有点后怕。

叶栎看苏十一的反应心下了然，她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随即他轻轻摇了下脑袋，自己又是怎么了，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凉的腾蛇手镯，居然变了形状换了位置，绕着自己的后脖颈搭在上面。

叶栎赶忙跟上苏十一问她：“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苏十一一言不发，闷头往前走。

“说话啊。”

“就这样，查不动了。”苏十一淡淡道。

“不去找凶手，那我们之前都白干了。”叶栎突然有点恼，拽着苏十一。

苏十一叹一口气，怔怔地盯着叶栎认真说：“不是我不找，自杀的人，我找哪个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