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下 夜的交响曲

克利奥子爵的会客厅里,空气中弥漫着来自中州的上等沉香和刚刚沏好的雪山云雾茶混合的、一种清雅而悠远的香气——这是天逸特意奉上的珍品收藏。

天成端坐在镶金边的丝绒沙发上,感觉自己的背脊都快要僵硬了。他努力维持着父亲天逸教给他的、那种“看似放松,实则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墙上那座慢得像蜗牛爬的古董摆钟。

“……这块‘龙睛玉’的雕工,确实是巧夺天工。”子爵举着一个镶嵌了放大晶石的单片眼镜,仔细端详着桌上的珍宝,语气中带着一种鉴赏家式的傲慢,“但据我所知,神武府官匠的玉雕风格,线条应更为硬朗,这块玉的弧度,似乎过于柔和了。”

——那是玉华脉的能量自然温养出的弧度,跟雕工有什么关系!外行!

天成差点一口气没憋住,想开口吐槽。然而,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膝盖上。是父亲天逸。天成抬头,对上了父亲那双含笑却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睛,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天逸不疾不徐地为子爵续上一杯茶,温文尔雅地笑道:“子爵阁下真是好眼力。这正是这块‘龙睛玉’最珍贵之处。它并非出自神武府的官匠之手,而是由一位隐居在玉华脉的民间宗师,耗费一生心血雕琢而成。他追求的,并非真龙的威严,而是山水的灵动。您看这道弧线,像不像雨后青山升起的云雾?”

他没有谈论真伪,也没有争辩价值,而是将话题引向了“艺术”与“意境”。子爵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傲慢逐渐被一种“觅得知音”的欣赏所取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天成就看着自己的父亲,像一位博学的历史学者,从这块玉的历史,聊到中州的龙脉文化,再从玉石的保养,聊到伦蒂尼恩最近的艺术品流行趋势。他每一句话都温和谦逊,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这块玉的价值,从一件“古董”,提升到了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孤品”的高度。

天成坐在一旁,如坐针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到了窗外,飘向了伦蒂尼恩第五大道那栋不起眼的小书店里。

——那家伙……把自己关了整整三天了!不会真的饿死在地下室了吧?

终于,当天边染上橘色的晚霞时,这场“高雅的文化交流”总算结束了。

“子爵阁下,能为您的收藏室,增添一份来自中州的‘底蕴’,是我们的荣幸。”天逸微笑着将那一份签好自己名字、价格比子爵最初报价高出近三成的合同,递了过去。子爵心满意足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父子二人转入后花园的时候,天逸才对天成缓缓开口——今夜,还有子爵的晚宴要参加,他们暂且在花园的小亭休息。

“看到了吗,阿成。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旧贵族,你不能跟他谈钱,那会侮辱他。你要跟他谈文化,让他感觉,自己是在为艺术投资。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掏出双倍的价钱。”

天成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切,真麻烦。要是我,就直接告诉他,这东西就这个价,爱买不买!”

天逸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唉,也不知道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是跟谁学的……让我猜猜,我儿子只是单纯地,烦透了贵族这种生物,对吧?”

天成被说中了心事,脸颊微微一热,把头扭向了一边。

“好了好了,”天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跟冯伯坐马车回家吧。‘犬子今夜还有魔法私教课,克莱门多的考核难度可不低,这会不便参加晚宴了。’——我会这么和他说的了。”

“切,反正我绝对会考进克莱门多,才不会像他那个败家儿子,去年被人骗光了学费。”

“这么有信心的话我就放心了,对了,帮我向你时令叔问声好。”

“自己去啦——而且时令叔出门了。”

镀银的马车早已在府邸门前等候,车轮与石板碰撞发出的“嗒嗒”声,在天成听来,此刻却像是催命的鼓点。

车厢内,年迈的老总管冯伯还在一丝不苟地汇报着今日拜访的“成果”。

“……子爵大人对您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少爷。他说,您颇有阁主当年的风范……”

天成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靠在柔软的天鹅绒坐垫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个装着各色宝石的小布袋,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晖哥也不在家,那家伙……

“冯伯,”他突然打断了冯伯的话,“在前面第七大道的路口停车。”

“可是少爷,我们还没回到府邸……”

“不用了。”天成的语气不容置喙。他那张刚刚还挂着标准社交微笑的脸,此刻已经写满了不加掩饰的焦急。

马车在第七大道的街角缓缓停下。还没等车夫放下脚凳,天成已经一把推开车门,敏捷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那个在贵族面前彬彬有礼的“珍奇阁少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只想立刻见到自己最好朋友的、心急如焚的少年。

“少爷!”冯伯的惊呼声从车厢里传来。

天成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去找朋友,晚饭前会回去的!”

他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银币,在路过德丰市场时,想都没想就买下了一只烤得焦香流油的肥嫩烤鸡。

——笨蛋时星,要是你真的饿晕了,我一定要把这只烤鸡一整只塞进你嘴里!

一路飞奔,很快,那栋熟悉的、挂着“时光扉页”木牌的小书店就出现在了眼前。天成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备用钥匙——这是他软磨硬泡才从时星那里“借”来的。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了。

一股微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空无一人,桌椅上甚至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天成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把烤鸡随手带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通往地下室的门。

门紧紧地锁着,但更麻烦的是,门缝里正透出微弱的魔法光芒。天成将手放在门上,立刻感觉到了一股阻力——是封禁法阵!虽然构筑得相当粗糙,但确实起到了隔绝内外联系的作用。

“这个笨蛋!”

天成又气又急。他没时间去研究怎么破解这个蹩脚的法阵,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他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摸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赤红色火晶石,按在门锁的位置,低声念了一句简短的咒语。

“Ign Fos Exp Khr!”

“轰!”一声闷响,木屑纷飞,门锁连带着周围的门板被炸出了一个窟窿。天成顾不上被熏得灰头土脸,一脚踹开残破的木门就冲了进去。

地下室里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几颗照明石散发着幽幽的光。天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时星趴在自己画的那个潦草法阵上,睡得正沉,呼吸平稳,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散落在他身边的,是几本被翻得卷了角的魔法教材。

“呼……”天成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这个傻瓜,果然只是学习学到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时星身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睡地上会着凉的,笨蛋。”他小声嘟囔着,弯下腰,准备将这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家伙抱起来,带回楼上舒适的床上。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穿过时星的臂弯,打算将他整个环抱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时星后背衣料的那一瞬——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下一秒,光芒,吞噬了一切。

以两人接触点为中心,地面上那个由白色粉末绘制的潦草法阵,骤然被激活!一道道符文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沿着绘制的轨迹疯狂流转,爆发出纯净而威严的白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法阵中心升起,托着时星的身体,让他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漂浮到了半空中。

“什……什么?!”天成被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惊得后退了两步,目瞪口呆。

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时星胸前,那块由他哥哥时晖所赠、平平无奇的水色水晶吊坠,猛然爆发出刺眼得无法直视的金蓝双色光芒。金色,如同编织秩序的神圣丝线,威严而不可侵犯;蓝色,则蕴含着深海般磅礴的水之魔力,浩瀚无垠。

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地下室,将所有的阴影驱散殆尽。天成被这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震得几乎站立不稳,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他勉强透过指缝窥探,震惊地看到,从自己那只伸出的、试图触碰时星的手指上,延伸出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如同宝石内部纹理般的琥珀色光线,跨越咫尺的距离,连接到了那爆发光芒的吊坠上。

仿佛是他,触发了这场盛大异变的开端。

这一切只发生在光芒持续的数秒之间。

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被鲸吞般,尽数收回到了小小的吊坠之中。当一切重归平静,那吊坠已变得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色泽,像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漂浮在空中的时星也失去了支撑,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地面坠落下来。

“阿星!”

天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了上去。他来不及思考,身体的记忆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稳扎马步,屈膝下沉重心,双臂展开成坚实的盾牌状。

“嘭!”

一声闷响,时星带着全身的重量,结结实实地落入了他的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天成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怀里不省人事的朋友,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喂!时星!醒醒!”他焦急地呼唤着,轻轻拍打着时星的脸颊。

在天成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时星那沉重的眼皮终于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破碎而奇怪的词句。

“……三分线……进了……决赛圈秒杀……漂亮的压哨球……”

“可恶……阿成你没中……看我的……大爆扣……”

“……好好吃的冰淇淋……巧克力味的……再来一个……”

“……不要甩棒球棍啊……警察叔叔……他犯规……”

天成的心先是一紧,随即又是一松。他听不懂那些胡言乱语,但至少,时星还活着,还能说话。

“……阿成?”时星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他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聚焦在了天成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我怎么了?我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看着怀里虚弱而茫然的朋友,天成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看到的“琥珀色光线”的秘密,连同那份无法言喻的震撼,一同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他举起那颗黯淡的吊坠,强行挤出一个灿烂笑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道。

“看吧,我就说你哥是个超级弟控!他在你这吊坠里存了多少魔力啊!你把自己关起来折腾,结果一下子把它全吸收了。”

……

最终,当两人耗尽了练习的力气,声音也渐渐变得低沉而含糊。在银白的月光透过通风窗洒进地下室的时候,两人已经躺在一张空置的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

“真是不让人省心。”月光下,有人轻声说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低声感叹着,声音中却充满了温柔的无奈。那影子轻轻调整了一下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确保他们不会着凉,然后无声地退出了房间。留下薰衣草的香气——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薰衣草还叫薰衣草吗?

当两人迷迷糊糊醒来时,周围依然一片漆黑,只有一缕光线透过窗户照在他们的脸上。

时星是在天成肚子上醒来的,揉着眼睛。

“哈……这柔顺剂的味,我还以为是老哥呢。”时星望着下面趴着的天成,翻了个身起床了——柔顺剂是什么来着。

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清醒,但耳边已经传来了微弱的风声。睁开眼时,刺眼的晨光从地下室的通风窗洒入,照在他身上,驱散了困意。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依然模糊,但心中涌动着一丝不安。

“起来啦,去外面晒晒太阳。”天成揉了揉眼睛。不过是刚醒来,便率先站起身,嘴角带着懒洋洋的笑容,仿佛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

时星缓缓跟着天成走出地下室,当他跨出那狭小的门槛时,眼前的世界骤然开阔,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新生的大门。

清晨的阳光柔和却耀眼,像是温暖的手轻抚过脸庞。时星的视线被一道金色的光晕笼罩,眼前是广阔的蓝天,几缕白云悠闲地漂浮在天边,仿佛无拘无束的游着。空气中夹杂着微风的清香,和远处城内小河流淌的清凉气息相互交织,扑面而来的是一片纯净而新鲜的味道。

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这清晨的气息复苏。

街道上,石砖铺就的小路延伸到远方,路边生长着茂密的绿植,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一阵轻风拂过,绿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在耳边轻声呢喃。

晨曦之下的伦蒂尼恩城显得格外生机勃勃。诗人的琴声悠扬地飘荡在街巷间,带着这个世界独有的节奏和韵律。那些旋律既陌生又让人心安,似乎是久远的历史记忆在耳边轻声诉说。而阳光下的市集已经热闹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人们的笑声。

他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看到不远处矗立着高耸的建筑,那是山腰某栋建筑尖顶的塔楼,似乎通往天空的另一端。那座塔楼就像是守护着这座城市的眼睛,俯瞰着来往的行人和熙熙攘攘的生活。

时星的脚步停在了台阶上,目光在这片景象中徘徊,仿佛在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他感受到了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动,或许是市场里推车经过,也可能是建筑工人们在忙碌着。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的苏醒。阳光从他的发梢滑落,温暖的风拂过他的衣角,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慢慢涌上心头。他的心脏随着风声跳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

梦境中的追逐、撞击、坠入黑暗的冰冷感,与此刻肌肤感受到的阳光温度、耳边听到的生命喧嚣,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些在空气中舞动的光尘。

“活着……”他轻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真好。”

[鸽子][鸽子]都说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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