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北黎在逃命。
泛蓝的天空挂着稀疏的星子,明萨城外大片的林地中,几道追逐的黑影撞破宁静。
巢穴前的枯枝被飞快跑过的少女踩碎,麂鹿惊恐地睁开眼,又被紧追不舍的几人吓到,立马把头埋到盘起的前肢里。
靴子外贴着的飞羽在不停燃烧,哪怕北黎不情愿,也不得不随之奔跑。
北黎的喉咙里有血腥气,她耳中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完全是群疯子。”
身后的脚步声整齐轻盈,北黎知道,就算自己用了飞羽作弊,也没甩开追杀者,低声骂了句。
她的骂声有气无力,像是在读课文,不像是骂人。
长距离奔跑的腿犹如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变得越来越费劲。
再这样下去,她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北黎紧咬住下唇,把自己咬痛了,立刻又松开,眼里一片死气,“我不能和他们同归于尽吗?”
“不行不行,”紧跟在北黎身边的毛团子使劲挥着翅膀,看着比北黎本人更着急,“你死了我就没宿主了。”
“我不是死不了吗?”
“那不代表你不会痛呀!别说话了,快跑!”
毛茸茸的鸟儿精准拿捏住了北黎的命门,虽然没什么求生意志,但她不想受痛。
北黎抿唇,不再接话,步子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慢下来。
飞羽快燃尽了。
自从她帮邻居占卜过侵地案的结局后,短短一周内,她第二次遇见不知主使的追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搞得她不厌其烦。
北黎突然转弯,贴在某棵树的树干上,佝偻着喘息。
“这女人疯了?”
追杀北黎的几人中有人说了句。
听到这句话,北黎捂着胸口抬起头,迷朦夜色中,黑衣人们看不清北黎的神情。
“是你们逼我的……一起死吧。”背靠树干,北黎喃喃低语。
声音顺着风传到追杀者的耳朵里,其中一人抽动嘴角,“看来是真疯了。”
“废话什么?动手!”
领头的男人厉声下令,其他人就如同见到腐肉的鬣狗,举着尖刀朝北黎涌来。
这样高压的环境下,北黎的神情十分平静,平静到有股活人微死的疯感。
“嘭!”
雪白的毛团从半空中猛冲下来,直直砸中黑衣人老大。
九号调整好飞行轨迹,对北黎说:“你快跑,我拖住他们。”
北黎抬眼,接过它抛过来的两枚飞羽,怀疑地看了眼巴掌大小的九号。
她正想说句“就你?”
余光却看见黑衣人的脖子上有血线浮出,北黎眨眨眼睛,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原本应该是枚六芒星印记的手腕内侧空空如也。
“往右边飞。”
北黎叹了口气,慢悠悠提醒。
晕头转向的九号连忙按照她的提示改变方向。
飞快吐丝缠住黑衣人们,九号的羽毛被弄掉好几根。
正准备逃之夭夭时,它一转头,发现北黎还气定神闲地靠在树上,瞬间崩溃尖叫。
“你怎么还在这?!”
北黎克制住捂耳朵的冲动。
这里是魔法世界,鸟儿会说话也没什么。
但九号的尖叫实在刺耳。
北黎腾出一只手平举到胸前,九号立马委屈巴巴停到她掌心。
再看追杀者们,已经被九号织出的线捆住。
九号是织鸟,顾名思义,是会织衣服的鸟。它产出的线,也是做衣服的线,根本困不住人。
北黎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对面的黑衣人没有挣脱九号的线团,确切地说,他们无法挣脱四肢上晕着淡淡红光的亮线。
那不是九号产出的线,这里还有别人。
“需要我帮忙吗?”
意识到北黎已经察觉自己的存在,坐在树梢的法斯特展颜一笑,主动打了个招呼。
北黎眯起眼睛。
幽暗月光下,树梢上的男人让人感到炫目。
柔和的月辉洒在男人的白发上,逆着光,北黎看不清他的五官。
但他质地上乘的衣物、挂满全身的耀眼珠宝,都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北黎微微发愣,这大晚上的,哪来的有钱人,还坐在树上吹风。
“不用。”
给对方下了个富人的定义后,北黎轻轻摇头。
法斯特挑眉,声音拔高:“真的不用?”如果他没看错,这人,早就跑不动了吧?
有钱但善良,还有点听不懂人话。
北黎撇嘴,懒得分出多余的力气给他。
既然追杀者被男人控制住了,她不妨等待时机,以绝后患。
时机还没等到,为首的黑衣人就已经挣开法斯特的桎梏,快步朝北黎走来。
“别着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完辣!”刚刚才抬头的九号再次将头埋进翅膀中。
黑衣人高大,黑沉沉的影子将北黎完全笼罩。
法斯特敛眸,摩挲着口袋里的袖珍法杖。
听闻黑街出了位特别灵验的占卜师,他才专门出宫来看看。
对方看起来又弱又颓,面对体型人数上的碾压,一点都不慌张,也不需要人帮忙。
清晰的咒语声随着风穿进北黎等人的耳朵。
柔和月芒受魔法感召,分出几缕结成弯刃,割破黑衣人的手臂和大腿。
“很抱歉这位女士,违背了你的意愿,”法斯特挥挥手中的法杖,“生气了吗?淑女的愤怒正是在下行动的动力。”
北黎木着脸抬头,送他一个白眼。
挂在幽蓝色天空中的弦月不知何时换了个方向。
这是日期与日期更替的信号。
北黎挑衅地看了法斯特一眼,抬起左手,手腕内侧的六芒星已经完整,在沉闷的夜色中闪着微芒。
她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
“我在等技能冷却,你们在等什么?”
话音落地,连飞旋的弯刃都凝滞了。
北黎没给任何人做出反应的机会,直起上身,苍白干裂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
“死亡。”
六芒星的一角悄然消失。
“咦?”九号呆住,随后钝钝地把头从羽毛中拔出来。
除了法斯特,没人把北黎的话放在心上,追杀者依旧面目狰狞,试图杀向她。
领头的人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北黎能看见他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狞笑。
下一秒,他带着他的笑,和他的四个下属,一同吐血倒地。
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了他们。
而从始至终,停止奔跑后的北黎脸上,都没露出半点慌乱。
九号有些不好意思,它扑腾着翅膀,嘴硬道:“都怪这群人,我才把你的言灵……唔、唔!”
淡定地捏住九号的喙,北黎夺下离她最近的人手中的匕首,语气平和地质问:“神殿的人?还是格雷伯爵的人?”
黑衣人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响,说不出话。
“算了。”看清他颈部紧紧缠绕的红线,北黎放弃撬话的念头,将匕首扔掉,静坐在一旁休息。
她的二字言灵已经开始生效,拿匕首只是为了威胁,并没有多花费力气送他们一程的打算。
等到五人断气,北黎再次开口:“今晚的热闹,看够了吗?”
“多谢贝莉小姐款待。”法斯特不知何时从树上跳了下来,华丽精致的衣角分毫未乱。
他甚至抽空行了个脱帽礼。
北黎随意望向他,目光还没落到脸上,就先被他衣领上的钻石纽扣晃到了眼睛。
她下意识别开脸,“贵族魔法师?哈,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素质比你们衣柜的色谱都稀少。”
法德加国男性贵族服饰以单色为主。
莫名奇妙被攻击,法斯特忍住脾气温声道:“我没有恶意,贝莉小姐,卷入侵地案的你,正需要帮助,不是吗?”
“对!你说的太对了,我很需要帮助。”北黎眼睛刷地亮了,迅速说:“请帮我处理好他们的尸体,别让人发现了,神灵在上,好人一生平安。”
看着占卜师小姐飞快离去背影的法斯特:“……”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难道……这位占卜师小姐有夜盲症?!
“占卜师小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喊出这句话,法斯特挥动法杖,在四周设下一层防护盾,似乎是要好好研究这几人。
北黎边走边打了个哈欠,完美错过了法斯特的辞别语。
从溢满血腥气的空地离开后,北黎蹲在清澈的溪边洗干净自己的脸,赶在阳光照耀大地之前离开森林。
走在泥土松软的林间,北黎摩挲着九号蓬松的羽毛,无意识放空大脑。
“黎黎,你就这么放心那个孔雀男?他会帮你清理现场吗?”
孔雀男……?
被九号的形容逗笑,北黎又走出几步,慢吞吞地说:“不放心,随便他。”
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离开,顺便不让那人继续跟着她而已。
至于那几具尸体,处不处理,都和北黎扯不上关系。
毕竟,除了九号,谁还知道她能用言灵杀人呢?
这里是魔法世界不假,但是言灵这种霸道的技能,确实没有出现过。
作为法学牲,熬过几年本科,为了就业,废寝忘食地备战法考,然后猝死在了考场上之后,北黎就看开了所有事。
随便活,大不了死,爱咋咋吧。
她就不信了,她总不能遇见比辛苦备考一整年、结果猝死在交卷前更惨痛的事吧!
“再说了,这个见鬼的魔法世界,根本就没有法纪,知道我杀人又怎样?”
北黎手指微颤,给这个世界下了定义。
至于为什么她刚穿来不久就给这个世界下了法纪混乱的定义……
她那被劫匪捅死的邻居、被神使砸了摊子的小贩、出门买菜然后被男爵抢回家的对门女孩,都很有发言权。
“可咱现在只是平民呢。”
九号苦兮兮补充。
这是个人人都是法外狂徒的世界。只要是拥有魔法,金钱,权势的人,都能随意践踏那纸单薄的法律文书。
北黎不在这个范围内。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亮之前,北黎进入城市的东部。
这里是贫民窟,脚下是黑漆漆的石砖,路的边缘总是会有油污和不知名的泥状物。路的两边是低矮破烂的房屋,房屋前大都支着小摊。
“贝莉小姐!请您帮我占卜!”
刚转入自家楼下,北黎就被蹿出来的低矮身影抱住。
九号惊慌地拍翅而起。
“我已经暂停营业了。”北黎还算冷静。
兽人抬头,哽咽着喊道:“我们的土地也被格雷伯爵侵占了,贝莉小姐,我……”
“好了,这单我接。”
格雷伯爵侵地案,是北黎遭遇一切麻烦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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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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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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