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疗养院突发恶性伤人事件,一死六伤辖区人心惶惶,联邦治安未来何去何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滴。
“新一轮寒潮来袭,本周北区南区一带都会先后出现8到14度的降温,东区的降温幅度还会超过14度,寒冷加剧也会带来雨雪相态的转变,今晚到明天,部分地区可能会出现冻雨或冰粒......”
遥控器往旁一丢,路辰行后倒仰躺在沙发上。
疗养院的风波在网上也引起了不小的舆论:
——人在现场,吓个半死,还以为丧尸病毒爆发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怎么还没出侦办结果啊,有关部门是不是打算等热度过去捂嘴啊?
——听说是情感纠纷,总感觉没那么简单,等一个反转。
——阴谋论反转怪有事吗?查案得有个时间过程吧,别的辖区不敢说,但南区的执行力还是有保证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路辰行手指一划,切回对话框。
这是贺珉言不在家的第三天。
在医院审讯完张韬后,他就一头扎进督察部办案。
张韬振振有词说自己是被陈子寰注射了不明药物才导致意识混乱袭击人,而他的血检结果也确实查出了类似致幻剂的成分。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路辰行点开与贺珉言的对话框,一片空白。
这么唐突地联系他会不会不太好?
现在督察部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他这几天记不记得换药。
路辰行翻身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抹开窗面结的雾气。
风吹了一夜,尚未打理的庭院七零八落地散落着残枝,裹了层灰蒙蒙的纱似的,阴云成片压下,到了晚上下雨还是下雪还真不好说。
“......”
还是发条信息问问吧。
刚敲了几个字,路辰行又急忙连按删除。
贺珉言的短信八成是由手下处理传达的,要好好整理措辞,不能显得太冒昧失礼。
他先是截了下显示寒潮预警的气温表发了过去。
——少将,百忙之中无意叨扰,气温骤降,莱曼担心您的身体,准备了两件厚衣服和药托我一会儿送到督察部,不知道您那边是否方便?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路辰行像甩掉块烫手芋头一样将手机光速塞到沙发枕头底下。
“莱曼!少将让我带两套厚衣服和药带过去,衣柜里有没有适合的衣服?”
没多久,莱曼就拿来两套翻领大衣,一件深灰,一件藏青色,纯羊绒的材质摸起来柔韧细腻,珠边的针脚绵密又平顺,将大衣整体修饰得相当流畅精致,就是这衣长有点考验人的体态和身高,二者缺一,就会显得像是驮着衣服般笨重。
路辰行自然注意到莱曼眼里小小的得意,很快反应过来:“莱曼,这大衣是你做的?”
“老朽不才,只是恰好年轻时学过几年裁缝,这两件大衣是少将去边境驻扎时私下经常穿的,其实部里也会发制服大衣,但少将说还是合身的衣服最暖和,”莱曼调整了下单片镜的位置,“其实我还给你做了件短外套,本来是要做大衣,但年纪大手脚也不灵活了,做得不好怕您见笑。”
路辰行的头快摇成了拨浪鼓:“怎么会?!高兴都还来不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答谢你?”
“没什么谢不谢的,这都是我分内之事,以前老家主和夫人的一些衣服,也都是我做的。”莱曼摩挲着手上的老茧颇为感慨。
路辰行知道莱曼口中的老家主和夫人就是贺珉言的父母。
贺珉言的父亲是为联邦出生入死多年最终战死沙场的统帅,母亲是某常春藤大学医学院的教授以及科研所核心人才,在丈夫牺牲的半年后,她带领团队完成了新药的研发,却在下乡的过程中遇到了泥石流,英年早逝。
或许是命运使然,他们留下的独子,依然选择了与双亲同样的道路。
“这几天少将公务繁重,我想他睡都睡不到几个钟头,估计也不会按时吃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些吃的托您带去。”
“那我来帮你...”路辰行正要站起来,就被来自沙发枕头下叮叮铃铃的轻响无缝硬控。
来电人:贺珉言。
怎么办?
要等他挂掉然后过一会儿短信回复吗?
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不就耽误了?
犹豫两秒后。
滴。
“抱歉,刚处理完手头的一些工作。”
听筒里,贺珉言的声音低且沙哑。
“没事,公务要紧,一切还顺利吗?”路辰行问。
“挺好的。”
“骗人,”路辰行轻声,“光是张韬那鬼样子就不像是会好好配合调查,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领导不拎你写检查?”
“你怎么知道我刚写检查回来?”电话那头,贺珉言沉声笑了笑,紧接着长舒了一口气。
“我一不在,张韬那皮就松了,坎贝尔的电话一天六通打底听得都烦,尸检结果和物证的检验报告还没出来,还要安排各小队加强辖区巡逻,本以为今天没啥好事的,没想到收到了你的短讯。”
路辰行喃喃地嗯了一声:
“那...我也一天六通电话打底?”
奇怪的攀比增加了。
贺珉言失笑:“倒也不必,一会儿你人都要过来了,不是么?”
打多少通电话都不如见一面真切。
“可以过来吗?”路辰行试探地问。
“当然,家属探访有什么不方便的?一会儿让司机送你来,督察部门口会对来访人员例行盘查,只要不携带危险品都没有问题。”
路辰行忽顿:“危险品?枪啊管制刀具这类吗?”
“是啊,不过一般人也不会带这些,最多带个打火机在门外就被检查员回收了。”
“哦~这样啊。”
路辰行心虚挠了挠脸。
随身携带武器,对杀手来说本是家常便饭,对准张韬的那柄手枪,此刻正静静放在自己风衣内侧的口袋里。
好险。
差点便饭变牢饭。
.
“莱曼,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路辰行接过刀,动作熟稔地切起案板上的牛肉。
莱曼将煮好的黑松露浓汤盛到保温盒里,念起了以前督察部的伙食有多令人捉急,转过身,路辰行已将土豆番茄都滚刀切好。
牛肉冷水下锅,加入葱姜、料酒,等待牛肉煮开的时间,路辰行备好冰糖、八角、桂皮等其他调料,一边还不忘撇去锅里的浮沫。
看着路辰行井井有条的动作,莱曼默默往后挪开了空间。
“路先生的手艺看着不错。”
“以前母亲胃口不好,我就学着做些下饭的小菜,味道还凑合。”炒好小料,路辰行下了一半番茄,捞出牛肉翻炒调味。
莱曼随口说道:“有你这样用心的孩子,想必令堂也很开心。”
路辰行没停下手里的活儿,眨眼的瞬息,闪烁的微光从眸底掠过。
“应该吧。”
那天陪同贺珉言询问结束后,疗养院的医生找到路辰行说舒遥醒了在找她。
路辰行也怕疗养院的事儿影响到母亲,忙不迭地赶到病房,舒遥正坐在床边喝着热粥,她懵懂抬起脸,好像还没完全清醒,朝路辰行招了招手。
犹豫片刻,路辰行还是坐到了舒遥的床边。
没有前言不搭后语的絮叨,没有满怀怨愤的目光,舒遥双手捧着路辰行的左手,看向他无名指上的银戒。
“阿辰,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小言没跟你来吗?”
言?哪个言?贺珉言的言?
可印象中贺珉言好像并没有跟母亲见过面啊。
在这之后,母亲的管床医生才偷偷告诉路辰行,早在与路家定下婚约之前,贺珉言就来探望过舒遥了,此后陆续又来过几回,基本上也不做什么,就是坐下来陪舒遥说话。
舒遥意识不清忘性大,总会反复问贺珉言的来历,贺珉言也会不厌其烦地解释。有时舒遥也能够认出来他手上的那枚戒指。
“这个戒指,小路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贺珉言摩挲着戒指,越握越紧,神情是那么专注且虔诚,仿若是在通过这枚婚戒,无声地确认着自己内心循环往复、从未枯萎的宣誓。
“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婚戒啊。”
冥冥中好像触动了哪根弦,舒遥表情怔怔望着眼前年轻俊气的青年,许久才开口:
“小路...阿辰很辛苦,你跟他在一起,不能欺负他哦。”
锅盖的排气孔嘶嘶涌出水汽,守在灶台边的路辰行揉着发酸的眼睛。莱曼正在整理餐桌柜里的茶饼。
“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新茶叶?”路辰行走过来随手拿起一块,“很多红茶和白茶啊,都是偏甜口的。”
“一开始不知道您喜欢哪一款茶,就按家主的意思都买回来了,这款红茶是昨天刚送过来的,我给你泡一壶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路辰行连连摆手正要劝阻。
咚!
阿尔匆忙赶来,脚趾磕到了厨房的门框,脸都皱在一起的他顾不上喊疼。
“坎坎坎坎贝尔伯爵和他夫人来了,说有事造访。”
莱曼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你回他们,家主今天不在家。”
“不...不,他们不是来找家主的,”阿尔慌乱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路辰行,“他们是来找路先生的。”
与莱曼相互对视了一眼,路辰行差不多猜到坎贝尔的来意。
“阿尔,你看好这锅牛肉,再过十分钟转小火炖三十分钟。”路辰行不紧不慢地洗干净刀具,擦拭过水迹的刀面锃亮,映出一双森冷幽深的黑瞳。
显然阿尔并没有那么淡定。
“要不要跟家主说一声,我看坎贝尔伯爵那脸黑得跟撞锅底似的,来者不善啊。”
莱曼打断他:“见客而已,这点小事不用打扰家主,备茶。”
将刀收回架上,路辰行扬起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
会客厅内。
坎贝尔夫妇并排坐在长桌前,坎贝尔夫人身形清瘦,即便化了浓妆,眼下的乌青还是在略为干裂的卡粉里透了出来。坎贝尔伯爵双手抱臂,脚尖嗒嗒点着地。
“我早就料到那浑小子就是个祸根,之前帮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还不够,这回直接栽到贺珉言手上,人才。”
坎贝尔夫人低着头:“可那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也是您的外甥,一旦他罪名坐实,岂不是令家族蒙羞?”
“既为了家族的荣誉,我早该先废了他,连带着你娘家那些一起都卷铺盖走人!”伯爵怒目瞪向身侧正要发狠,会客厅的门咔嚓打开,路辰行走了进来,端着茶水的莱曼跟随其后。
“稀客啊。”路辰行从容落座,眉眼弯弯,挂着礼貌的笑意。
上一秒还面露不虞的坎贝尔伯爵立马恢复了作为高位者的骄矜,他抬手打住莱曼倒茶的动作,坎贝尔夫人随即拿出了一个包装高级的盒子递了过去,里边装着一瓶白葡萄酒。
“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路辰行瞥了一眼盒子的logo便知这葡萄酒价格不菲,莱曼接过盒子离开了会客厅。
放入方糖与橙片,路辰行端起茶杯:“这大冷天的,二位远道而来,不光是为了找我饮茶品酒的吧?”
坎贝尔伯爵也不拐弯抹角:“听说金和疗养院出事的那一天,路先生也在现场?”
“过去探望人,一开始以为是有人医闹没太注意,哪想到居然闹出人命,我胆子小不敢多看,少将便让我回去了。”路辰行说。
“那少将有跟您说什么?关于这个案子。”坎贝尔夫人急切问道。
路辰行先是一脸震惊的样子,接着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演技入木三分:“那可是公务,少将敢说我可不敢听。”
坎贝尔夫人噎了一下:“是我失言了,说来惭愧,那天失手伤人的是我外甥,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事发突然,我们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所以才想来了解下情况。”
路辰行:“那应该去找贺少将啊。”
“也不是没有联系过,兴许是少将公务繁忙...”夫人正说着,一旁的伯爵冷笑着插了进来:“说白了,我们不太方便在贺少将面前说话,自然要找一个能在他跟前说得上话又有分量的人。”
路辰行没接话,坎贝尔手肘抵着桌面,十指交叉仰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谈判家作态。
“我知道张韬这回捅的篓子不小,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如果少将能够从宽处理,之后无论是在联邦的晋升,亦或是路家的援助,坎贝尔家都会尽一份力。”
气氛凝滞,路辰行嘴角微哂:“伯爵大人,我想你对我和少将的关系可能有些误会。”
坎贝尔夫妇二人:“?”
“我们之间是协议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我在他面前说不上什么话。”
夫人满脸错愕:“可慈善晚会那天我看你们挺好的,网上也是......”
“夫人,谨防电信诈骗,切勿听信网络谣言。”路辰行语气淡淡,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指尖随即点了点圆心。
“伯爵大人,我知道在你们的规则里想要往上爬,不能少了背景人脉,但你似乎忘了规则之外站着更多人,他们期待一个公平正义的结果,如果有人投机钻营,辜负了这些关注的目光,那才是真正的自绝后路。”
路辰行迎着坎贝尔狠厉的目光,眼神没有躲闪畏惧,语调不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一个Beta敢这么跟我说话?”坎贝尔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等到哪天贺珉言将你扫地出门,你和路家的结局,恐怕会生不如死。”
呵,放狠话谁不会?
“伯爵言重了,路家人言轻微不值得您费心,您还是多关心一下后续舆论发酵对于坎贝尔家的不利影响。”
听着礼貌恭敬,实则阴阳怪气。
坎贝尔愤然站起,路辰行也放下茶杯,会客厅的门也开了。
“您的酒莱曼已放回了您的车上,我不喜欢喝酒,少将现在不宜饮酒,我自然是要记着医生的嘱咐。”
坎贝尔险些咬碎了牙,在火药味十足的对视中,他又看清了一件事。
这家伙是在记仇。
记着慈善晚会那天,碍于人前没推掉的那杯苦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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