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内的‘弟子’听到这句话很是不耐烦地‘啧’了声,放弃跟那法阵纠缠,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自己的真容来。
看见这张脸,屋内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他竟然是灵仙门的执事玉千觅!
不怪他们认得对方,寻常修士都以自己的名号、灵剑、招式或是法器扬名而为荣,而玉千觅却不一样。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那张脸。
因此在玄门名士的排行榜手册里,他的法器剑术通通不被提及,只有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出现在画册里,供世人翻阅知晓。
自然了,这并不代表玉千觅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相反的,他的剑招以狠辣著称,哪怕是切磋,他也甚少留情。
对他而言,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比他强的,以及他可以随意动手的人。
玉千觅性格乖张不止于此。因为对容貌的过分在意,他甚至见不得比自己貌美的人。无论男女,只要长得比他好看,那么一定会被他怨恨上。
若是实力强于他的,他会默默记恨在心;若是实力不如他的,他则会动手毁去对方的容貌。
乔映寒抱歉道:“玉前辈心系我们这些小辈,怕我们在途中出现意外,所以才会掩藏容貌暗中保护。却不想会闹出这等误会,实在抱歉。”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心中不太相信这番说辞,却不敢说什么。
开玩笑,对其他人可以言语不客气,大不了吵一架,就像是许知泽那样,事后不痛不痒地揭过便罢,遇到大事依旧可以并肩作战。
可玉千觅就不同了,要是被他记恨上,要么丢命要么丢脸——这个丢脸还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除非能打过他,或者有命逃走。
安静到诡异的气氛里,忽然有道声音不咸不淡响起:“能让玉前辈掩藏容貌,易容成方才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光是暗中保护你们这一个借口应该不够吧。”
要知道玉千觅可是非常以他这张漂亮的脸蛋为荣的,要让他顶着这么一张平庸的脸,那可真是比死还难受。
勇士!是哪一位道友丝毫不惧怕玉千觅的恶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质疑?
他们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沈清辞抱着手臂,笑容晏晏:“况且这并不能说明玉前辈不是来救纪绯君的吧?她方才所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不知前辈要如何解释呢?”
玉千觅看着她,神情格外不悦。
不得不说,他对自己的容貌自信是有原因的,所谓美人,一颦一笑自是动人,就算是发怒或是阴郁,仍旧十分赏心悦目。
他朝沈清辞咧开嘴角,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妖女诡计多端,我隐藏身份,万一她贸然对这些孩子们出手,我也能打她个措手不及。”
沈清辞‘哈’了声,阴阳怪气重复道::“你打她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未明说,可所有人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嘲讽之意:就凭你还想打沈清辞一个措手不及?这话换你的门主来都不一定敢这么说!
看看隔壁天心门的门主,怕是现在还没养好伤吧?
玉千觅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敢跟自己当面叫板的蠢货,心下愈发不悦。
加之不知为何,面前这人的样貌并不似自己与纪绯君那般给人很强的攻击性,虽柔美清秀,在他看来却算不得上乘美貌。
可不知怎么的,看着她的脸,他只觉得刺眼至极。
他暗自下定决心:不仅要取此人性命,还要将她的那张脸尽数剥去,免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惹人烦厌。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玉千觅勉强将心底的那股杀意按住,不情不愿地说了实话:“我与该妖道……还有些旧怨。”
旧怨?莫非是纪绯君的出身有关么?
传闻纪绯君在跟随妖女之前曾是灵仙门的弟子,而后叛出宗门,世人不知何故,便把责任推到沈清辞身上,说什么妖女惯会蛊惑人心之类的话。
既然玉千觅说自己与她有旧仇,那想必是纪绯君还是弟子时与他在灵仙门结下的了。
他是有名的性格怪异,行事狠辣。纪绯君在得罪了他后全身而退,还跟在妖女身后兴风作浪了那么久。
这对于睚眦必报的玉千觅来说,那还真是心头的一根刺,一日不拔除便一日不得安眠。
他这趟跟来岑溪,怕也是听说纪绯君踪迹的缘故。什么保护小辈都是其次,报仇才是他的第一要紧事。
再去看不知道为何在这种时候还能分外冷静的纪绯君,她虽打扮朴素,常年只着道袍,没有任何妆容首饰点缀,可偏偏老天宠爱,给她一张艳丽无极的脸,哪怕如今被擒,整个人灰扑扑地关押在此,仍旧是令人移不开眼睛的美貌。
只是面若冰霜,教人不敢亲近。
许多人在心底暗叹:当面比较的话……好像的确是纪绯君更美一些。
众所周知,玉千觅最不喜旁人在样貌上胜过他。难道他们二人便是因此结仇?
见他们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玉千觅就算再傻也该猜到他们此刻心中所想,火冒三丈的同时对沈清辞更是愤恨,若不是她步步紧逼,此事明明可以轻松揭过!
他阴沉着脸:“这究竟是谁自作聪明补上的阵法?现在还不解除,究竟要看多久的热闹!”
“啊,抱歉。”沈清辞又开口道:“这道阵法是我不放心才补上的,让前辈受苦了。”
众人:……?你还真敢承认啊!这下玉千觅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了!
玉千觅恼怒道:“那你拖这么久是什么意思?故意看我笑话?!你是谁家带来的人?”
“在下并无此意。”沈清辞道:“不过我曾听说过前辈的一些传闻,在我解开阵法前,还请前辈向我做个保证。您要保证待会儿您从阵法出来之后不会对我动手。”
“当然了,前辈肯定不会在明面上对我做什么。所以若我遇到任何不测的话,还请各位做个见证,我的亲友自会去灵仙门为我讨个公道。”
众人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你这先前还病歪歪的小女修!不想活了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的!你不知道玉千觅在外是什么名声么!
玉千觅果然被激怒,不再叫她帮忙解开阵法,而是自顾自唤出自己的灵剑来。
他先前还有所顾忌,现下都知道他身份了,自然不用再遮掩什么,强行破除了这破阵就是!
那架势给人一种他忍无可忍,要立即从阵法中出来取走这小女修性命的感觉。
对玉千觅有所了解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离得远了些,以免被波及到。
沈清辞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大祸临头前的慌乱,倒显得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激怒一般。
就在阵法摇摇欲坠,几欲被破除的时候,云溪苑外忽然闯进来一道黑色身影,直直冲着阵法中的玉千觅而来——!
众人定睛一看,来人竟是本该在阵法中困着的纪绯君!
他们登时惊诧不已,下意识转过脸去确认,却见阵法里的人变了面目,整个人骤然瘪了下去,像是全身的血肉都被抽空,软塌塌地倒下去,变成一张薄薄的皮,落在堆叠的道袍中。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是傀儡术!”
沈清辞前些年除了到处捣乱,引得无数人想要改道修魔之外,还捣鼓出了不少邪道术法。搜魂是一项,这傀儡术又是一项。
只是前者她并未藏私,人人皆可学;后者却只有她本人才会用。
沈清辞还在某次与在外游历的门派弟子交手时将他们戏弄了一番:眼见着都要抓到她了,紧要关头,她却忽然变成一张软塌塌的人皮,真身早就不知去向,把他们气了个半死。
事情传扬出去,骂声更是一波接一波。
怪不得原来的那个‘纪绯君’轻轻松松就会被他们擒住,关在此处时更是没什么反应,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似的。
原以为她是性格使然,亦或是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她,却不想她根本就不是活人!
而如今处境骤然颠倒,玉千觅成了那个被困住的人,纪绯君来势汹汹,甩着拂尘直直朝他而去。
他勉强接了一招,却碍于阵法不能使出全力,扭头冲沈清辞吼了一句:“还不给我把阵法解了?!”
方才还风轻云淡的沈清辞此刻却像是慌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开始施法念诀。
明明是她自己布下的阵,却生疏的仿佛第一次施法似的,看的灵仙门的弟子着急不已,连连催促道:“怎么这么磨蹭!你是不是故意的?若玉前辈有三长两短的话你也完了!”
沈清辞抹了把冷汗:“抱歉抱歉,我马上就好!”
说话间,玉千觅又与纪绯君过了几招,见身侧那些人还愣愣待在原地,怒不可遏道:“你们是来看戏的吗!还不快来帮忙!”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拔剑上来解救。
纪绯君嗤笑道:“玉千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玉千觅死死盯着她的脸,盛怒之下,语气竟然变得阴柔起来:“大话说太早了吧?你能逃一次,却不一定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据我所知,制作傀儡得消耗不少灵力吧?我看你这回还怎么逃!”
纪绯君讥讽道:“当初在灵仙门的时候你就喜欢来这套,怎么,是觉得一对一的话会暴露你的真实实力么?次次都要拉上旁人以多欺少?设计把我赶出灵仙门还不够,就这么恨我?”
有内情!前来帮忙的人连忙竖起耳朵。
这厢沈清辞总算是解除了她布下的阵法,玉千觅得了自由,灵力汹涌灌入剑内,反手一招将纪绯君逼退几步,一边道:“以多欺少又如何?你真是邪魔外道做久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今日我就要让你知道我除了这张脸之外还有什么本事!你们别过来!”
其他人听罢有些犹豫的缓了攻势,又听到后头有人嘟囔道:“……又没有人说你这张脸好看,标榜什么呢。”
他们纷纷扭头看去:怎么又是你!!
沈清辞的表情很是无辜:“怎么,我说错了么?”
众人: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玉千觅自然也听到了这句格外找死的话,只是他现下没有空去找她算账。
纪绯君看似不敌于他,却也没有让他占到一丝便宜,且气息均匀,出招不疾不徐,似留有余力。
是想伪装成游刃有余的样子迷惑于他,还是真的技高一筹,想要在众人面前教他丢脸,羞辱于他?
玉千觅向来自傲,猜测的这两种可能性,他自然更偏向于前者。
他与纪绯君不同,纪绯君只修习了些旁门左道,在灵仙门待的时间不长,正经的术法与剑道算是一窍不通,怎能敌过他?
果然,又交手了十几个来回后,纪绯君渐渐灵力不支,招式漏洞百出,应对的十分艰难。
在旁犹豫的修士们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怕玉千觅太过自负,教纪绯君钻了空子逃跑,那就得不偿失了。
玉千觅发觉到这一点后,愈发得意起来,笑意轻巧挂上眉梢,面容生动明艳,竟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惹得离得近的那几名修士心神摇晃,目不转睛。
纪绯君已然是冷汗涔涔,抵挡招式越来越敷衍,终于露出破绽。
玉千觅双眸一亮,手腕翻转,刺向她心口的剑尖在最后关头拐了个弯,直直朝着她那张面容刺去!
纪绯君的拂尘在身前转了半圈,化解了玉千觅的剑芒,瞬间退出数丈开外,竟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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