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问过这个问题挺多次:
“这是一个约会吗?”
有的回答是直白而又热烈的“那当然!”,有的是狡猾其实怯懦的“你说呢?”,有的是腼腆却不乏勇气的“如果你愿意把这当作是约会的话就太好了,不过请别有压力”。
虽然她接下来的回应意思上总是大差不差,但对于不同的态度,她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然而,她却是第一次得到这个回答:“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直接反客为主地占据主导,要求她向他解释。
鉴于对方是拉斐尔,塔夫发现自己并不意外,反而还有些好笑,模仿着他刚才的玩笑语气:
“因为,我需要知道?”
“但是不同的人对约会有不同理解。”拉斐尔嗓音本就低沉,此时声音放轻,塔夫下意识倾身靠近半步,听他继续道,
“哪怕存在一个人人认同的标准,这定义本身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是一个约会,但结束后你决定不再和对方接触。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共进晚餐,但你有兴趣继续了解对方。”
塔夫微微皱了下眉:“所以?”
“所以,这是否是一个约会并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相处本身,以及你在那之后的决定,不是吗?”
塔夫抿抿唇,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你说的有些道理,定义本身是模糊的。”
她顿了下,立刻说:
“不过,‘是’与‘否’的回应却是清晰的。
“还记得你刚才的提议吗?定下每周的排练时间。这其实差不多,想要的都是一种确定的感觉。
“至于我刚才的问题,我和你的想法不太一样。
“我的看法固然是重要的,但这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对我来说,对方的回答也同样重要。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回答了。”
见拉斐尔没有说话,她又笑笑:“那就周三见了,拉斐尔。”
“塔夫。”拉斐尔却叫住她,“我的回答是什么?你所理解的我的回答。”
塔夫有些意外自己会继续和拉斐尔说下去:
“你认为那个问题本身不重要,因此不愿意回答。”她感到些许失落,更多的是轻松和释然,“所以对你来说,这不是约会或类似的意思。”
虽然如此,她还是没能问出那句“我理解的对吗?”
几周接触下来,拉斐尔有太多让她着迷的地方,长相、身材、声音、甚至气味,他的谈吐举止,他的想法教养,他那神秘的契约和法术……
然而,也有支撑这一切的贵族家世,和由此而来的、几乎浸透血液的优越感。
但翼猫那次,当影心暗指拉斐尔对自己抱有好感时,哪怕她当时觉得这怎么可能,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有些期待和得意。
她甚至开始理解拉斐尔所说的“看到一个骄傲的家伙低下头”的乐趣。
那期待很微小,她也没有任其发展——事实上,她主动掐灭了那发展,而且也有心理准备。
尽管如此,她却仍不想立刻面对第二次的、更为直接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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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看着塔夫,似乎在等待她问出那个确认的问题。
他的确没有直接回答她,因为那是她的陷阱,她早就有预设的回应。所以他跳出她的问题,告诉她,需要先经历过,“在那之后”的决定才有意义。
他想同她一起吃晚餐,哪怕食物是由学生餐厅提供,这已经足够明显了不是吗。
可她固不可彻地重新回到自己的那个问题。
但是,他又被她安抚了。
她说做决定的不是仅仅是她,他也同样重要。
真是懂得花言巧语的小骗子,最后的决定明明是她想要的,又何必再问?
拉斐尔突然轻笑一声:“我没有回答,是因为这并不会影响你的决定。”
塔夫跟着笑笑:“是。吃饭对我来说件挺重要的事。我今天更想要一个人享用晚餐。”
拉斐尔忍住打开塔夫脑袋看看里面想法的念头:“那祝你好胃口。”他目送塔夫转身离开,几步后又有些迟疑地回头瞧自己一眼,微笑对她说,“我很期待周三和你再见。”
直到看着塔夫走入学生餐厅,拉斐尔才终于扬起唇角。
她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
那是因为她好奇自己对她的态度。
原来这才是他和她同等重要的意思。
这大概可以算的上一种放低姿态的示弱了,而她居然这样直白地表达了出来。
她在意,她在乎,她想知道。
虽然她仍没有得到答案。
塔夫还是做出决定的人,这一事实明明没有改变,但得知她也在期待他的回应后,拉斐尔却在紧张后感到一阵轻飘飘的愉快,接着又是极为充实的兴奋,还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
复杂而又陌生的感觉。
几乎让他感到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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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端着晚餐——最单调却也最安全的炸鱼卷和薯条——坐到一张靠窗的圆桌旁。
不过已经找不到拉斐尔。
他刚才那回答,让她本以为得到的答案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至于她自己,因为并不想再重新追问一遍,结果装模做样地都说了什么,真是好尴尬啊!
塔夫忍不住长长呼出口气。
其实她已经知道拉斐尔的态度,和那些狡黠的反问一样,拒绝回答本身就是回答。
拉斐尔也会害怕?
塔夫一讪,大概不是害怕,而是他心里根本没有名为“好感”这东西的存在。对他来说,无论什么事情,恐怕都要和由谁来决定、由谁来支配扯上关系。
塔夫咬了口三明治。酥脆面衣裹着嫩滑鱼肉,加上爽口的美乃滋卷心菜,薄而有嚼劲的饼皮,再来一根还有些烫手的粗切薯条。
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她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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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没再多想,直到周三晚上与菲拉在同一张圆桌旁碰面。
她还是点了炸鱼薯条,胃口也还是同样的好。
菲拉则紧张到吃不太下东西:“如果他唱歌比你还五音不全怎么办!?”
塔夫刚又塞两根薯条,此时只能咕哝着抗议:“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但我很受伤诶。”
菲拉知道她在开玩笑,没理睬她的抗议,继续专心致志道:“就算如此也没关系,我还来得及改编这首歌,他只用念白,也可以足够出彩,只要他的节奏感比你好那么一丁点。”
塔夫再次愤然抗议,把菲拉碗里的一块牛肉叉到自己嘴里,又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不再理会菲拉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可以这样改或那样改”。
吃到腹涨肚圆,塔夫满意对菲拉说:“你可是比吟游诗人还要厉害,一定没问题。”
菲拉立刻抱怨:“你害得我更紧张了!”
最后,塔夫只得承诺菲拉:在听到拉斐尔唱歌前,她会看好她,除了打招呼别说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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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音乐教室,拉斐尔已经站在三角钢琴前,和同样刚到不久的音乐指导桑德拉相互认识。
“我们都知道,拉斐尔没必要做自我介绍。”这是菲拉的小声评价。
而塔夫则立刻信守承诺,要菲拉别说话。
“你们来了!”桑德拉朝二人挥手。
她是位性格活泼的半身人,毛茸茸的火红色短发,可爱的心形脸,鼻子上有浅浅的雀斑。
拉斐尔也侧身看向她们。
他看上去特意打扮过,似乎连头发的弧度都经过精心固定。在灯光下,他的头发比眼睛颜色要深一些,同样泛着金色,整齐却又自然地向后梳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浅鸽子灰的衬衫和藏青色斜纹西裤剪裁合身,哪怕是没有任何特别装饰的款式,也显得他身材挺拔,比例优越。
塔夫又想了想,倒不如说,拉斐尔一向如此。
只是她总会先被他本人或整体吸引,而几乎没有太留意他的穿着打扮,所以此时稍微观察一下,就感到格外惊讶——哪怕已经过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他还是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外表,完美得有些严格。
简单打过招呼,当拉斐尔开始随桑德拉的琴音试唱时,塔夫就更加吃惊了。
音色、音准、节拍、旋律,无一不完美。
桑德拉“喔哦”一声,干脆继续弹了下去。就连对音乐一向挑剔的菲拉都赞叹不已。
“有什么事是他不擅长的吗?”塔夫喃喃。
菲拉从喜悦中分出点注意力,瞥她一眼:“你居然是这种反应?这根本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刚才到底是谁紧张到准备替他重新写一首歌?”
“嘘!嘘!”
一曲终了,在塔夫的掌声和菲拉的赞美中,桑德拉提高声音道:“我必须说,因为我简直无法相信,精准,完美,很多地方的细节处理都是如此!塔夫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唱,还一起做了些准备,但要我说,这绝对不可能是你的第一次!”
“我练习过。”
拉斐尔刚才便一直看着塔夫,没有错过她眼睛一亮,又试图抑制脸上光芒的小表情,忍不住弯起唇,“当然不能浪费塔夫——我们亲爱的剧团团长——专门为我这位临时演员抄写的乐谱和歌词。希望你还满意?”
塔夫笑着朝他比个手势:“满意极了!”
事实上,拉斐尔找专业的声乐指导练习过三次。
第三次,也就是昨天,更是逐句确定了每一次呼吸的位置。
不过他只是简单回说:“看来练习是有效的。”
“可不仅仅是有效果!”桑德拉更大声说,“我不是在夸张,但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可以指导你的地方!除了帮你伴奏,如果你还需要的话。”
“按你和塔夫的准备来。”拉斐尔目光从塔夫身上收回,“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更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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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和桑德拉交谈练习时,菲拉灵感迸发,拉着塔夫到教室最后,小声嘀咕起来。
如果给她足够时间,塔夫觉得她能把这出戏剧加满歌曲,或者干脆给拉斐尔写一整出音乐剧,不得不提醒菲拉,拉斐尔只会演出这一次。
“真可惜。”菲拉一下泄了气。
不过只有一下,因为她又立刻炯炯有神地看向塔夫,“你有办法吗?让他下学期也参演。”
“你知道的,他是为了帮忙才加入我们。”塔夫笑着瞥菲拉一眼,
“不过,我倒是有个更可行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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