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停顿半晌,还是说道:“我死的那一晚,送你回家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和孙玉走得那么近?我没有回答,反问你如果我和孙玉在一起,你会怎样?”
沈迦萝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追问道: “我怎么回答? ”
秦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说绝对不行,很生气地说两个女人怎么能在一起?还说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你就和我绝交。”
他的眼中漫上了难以掩饰的伤痛之色,沈迦萝的怒容历历在目,在此之前,他甚至想过去做变性手术,但是她语气中的坚决与怒气,让他犹豫了,最终决定将这份感情永远封存,绝不出口。
只是决定好做,心绪却难平,还是在被早就安排好的车撞上来的时候,来不及反应,终是身死魂灭,阴阳相隔,连最基本的守护都做不到。
沈迦萝大致记得那天晚上,那是因为在饭局上,秦晏和孙玉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她心下不快,多喝了两杯,没想到那酒的后劲那么大,她坐上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不过她酒品一向优秀,喝醉了从来都是不言不语像是没醉一样,有的时候,就连秦晏都分不清她醉没醉。
沈迦萝心中懊恼不已,连连道: “那天我喝醉了,你怎么能在人喝醉的时候问问题呢?”
秦晏却说道:“一个人在酒后或许会糊涂,但不会改变自己一向的准则,这种事情,若是你连醉酒都不赞同,清醒了便更难接受。”
沈迦萝郁闷至极: “你问的是你和孙玉在一起我会怎样,而不是咱俩在一起会怎样!”
秦晏却是淡淡地笑了,唇角勾出一个自嘲的笑:“你不喜欢女人,我知道的。”
沈迦萝死死地盯紧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不喜欢女人,但如果是你,我可以。
秦晏倏地抬眼,漆黑的眼眸中星光点点,像是一处小小的火光,他极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问道: “你说什么?”
沈迦萝眼中溢满泪水,别过脸去,死命压抑着情绪,颤抖着说道: “我什么也没有说,你爱如何就如何吧,反正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浅薄的、无知的、不知感恩不知回报的女人。”
“不是这样,迦萝,”秦晏握着她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她身体板正,眼中的神色再认真郑重不过,词色恳切道:“你是我心中最惜重的珍宝。”
沈迦萝心中一软,有潺潺的暖意和点点的委屈从心口蔓延开来,她红着眼望着秦晏,轻声道:“那,那你还要丢下你的珍宝去延安吗?”
秦晏的面色一滞,目光便暗了下去,顿了半晌,才道:“迦萝,我有我的使命。”
沈迦萝只觉得一股极致的怒火拼命的撞击着她的脉搏:“你的使命是什么?”
秦晏目光笃定坦然:“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迦萝却如坠冰窟,心中霎时爱极、怒极、恨极、悔极。
爱他情深多年,羁绊入骨。
怒他默然不语,自顾自地做了决定。
恨他明明一根红线牵两心,却仍要身赴死局。
懊悔自己迟钝愚蠢,从未细细思索过两人间的感情,以至错过多年,甚至身隔两个时空。
“你是说……”她艰难开口: “无论我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去延安送死。”
秦晏轻轻点头: “是。”
沈迦萝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容器,盛满了千万种情绪,心凉如冰,却又苦酸涩极,一时波涛浪涌,冰霜雨雪火都在她心里面缠斗撕扯,整个人都几乎裂成几瓣。
她深深吸气,眼泪汹涌而出,内心的痛苦和灼烧却难以平复分毫,她太痛了,口不择言道:“那秦大老板的珍宝,还真是一文不值!”
秦晏脸色急变:“迦萝……”
沈迦萝一把打掉他扶着自己的手,恨声道:“我高二就出来做你手下的练习生,学过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可是为了追查你的死因,我只能重考大学刑侦系,我没日没夜的背书学习,三年啊,你知道我又过了三年高三生活吗?
大学里面,人人都兴致勃勃,志得意满,只有我,只有我,我一个学声乐的,我本来是拿乐器的手,要训练枪械,要解剖尸体,要勘探案发现场。我从来不觉得苦,我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抓到谋杀你的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为了能重新复出,周恒让我去陪酒,我陪了,应酬是以前我最讨厌的事情,但是无所谓,只要能让我查明真相,陪睡我都二话不说,只要能找到凶手,我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可是对于你来说,我算什么呢?我们两辈子的情谊算什么呢?你从来不曾跟我表露过心迹,穿越回来就找了另外一个女生儿育子,如今,我苦苦哀求你,你还是要为了别人弃我而去,他们不过是书里的虚构人物,一些工具人罢了,竟值得你如此上心,如此付出,不惜舍了命去?!”
她的一番表白让秦晏大受震动,眼中情绪波涛澎湃,翻涌如浪,却是咬紧牙关,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终是将所有心绪都压了下去,在一双幽深的眼眸中,如巨石沉入海底。
他伸手将门口邮箱中的报纸抽出来,将它展开在沈迦萝眼前,整个版面都是关于战乱的新闻以及全国各地死伤情况的信息,还夹杂着许多无助绝望的寻人启事。
“你看,”秦晏缓缓开口,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痛涩:“这是我们的河山,是我们的同胞,他们是和你我一样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血液是热的,他们的泪也是苦的,这个世界虽然只是万千历史长河中的一隅,但也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这里的人在这里出生、成长、死亡,他们的笑是真实的欢喜,痛也是真实的疼痛,这里的抗日战争也同样艰苦卓绝,这里的南京大屠杀三十万的死难者,也是真实的残酷杀戮,而我,能救的是千百万的人命,要改变的是国家劫难。”
他目色诚挚湛然地望着沈迦萝:“无论处在哪个空间时代,人命就是人命,没有高低之分,没有贵贱之别。”
沈迦罗听这一番话,犹如被闪电击过,呆愣在地,是啊,这里的时空也是真实的时空、这里的生命也是真实的生命,这里的伤痛难道就会比自己世界的伤痛少吗?
她愣了半晌,肃言道:“是我错了。”
秦晏摇摇头,目光温和的看着她:“我也在别的世界重生过,我明白你的感受,天然就有几分游离感和剥离感,若是不曾深深思虑过与这新世纪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不是你的错,况且,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所以你可以离开,我不能。”
“我留下,留下和你一起…”沈迦罗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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