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水澜,他是乾闼婆族的王子,她是被进献来的摩呼罗迦族女子。
两人于乾闼婆城中见面,互相凝视,不过片刻,就都把目光调转开去。好象对面的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面无表情的侍者将一箱箱进献的金珠财宝抬了进来,使者在旁边大声地诵读着贡单。听的人昏昏欲睡,并不真地在意那些身外之物。每年的贡品不过是对于一个战败民族的折辱,只为了提醒那些战败的人谨记,摩呼罗迦族是臣伏于乾闼婆族之下的弱小民族。
最后一件贡品便是她,摩呼罗迦族女子一名!
年纪老迈的乾闼婆王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带下去吧!”他并不曾交待带到哪里去,也没有人认为需要询问。
现任的乾闼婆王并非是水澜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在多年以前与摩呼罗迦族的战争中死去了。
影雪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乾闼婆城的神殿。她感觉到水澜沉默的目光,似乎飘浮在她的身畔。她却固执地不愿多看他一眼。是命运吗?她随便捡了一个男人,居然会是治游在外的乾闼婆族王子。
她在乾闼婆城中住了下来,逐渐习惯漂浮的岛屿生活。乾闼婆城是永远在海上漂流的,若不得族中人指引,外人很难找到这个岛屿的确切位置。
从那一日起,水澜就似乎消失于人间。她每日无所事事,不过是在城中闲逛,看见她的人都知道她是来自摩呼罗迦族的女人。有些人很好奇,会多看她几眼,有些人则视若无睹。
深心里也会想到,不知他在这城中的那个地方。也许是在神殿之中吧!只要手指触到怀中的小泥娃娃,就会下意识地想起他。如果触不到,仿佛就把他抛诸脑后。
可是她并不是来乾闼婆城生活的,她的命运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贡品。
她不曾见过那些过去的贡品,从未有人向她提起过那些女子的下落,她也没有半点好奇之心。也许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者是做了乾闼婆贵族的侍女。嫁人是不可能的,不同种族之间的通婚一向被禁止。
被进贡的女子,并不真地被当成一个平等的生命,不过是用来发泄的器具。然而却好象没有一个人对她有兴趣,她来了就被冷漠地放在一边,好似再也没有人还记得有这样一个被进贡的女子。
这种情形却使影雪有些尴尬,同样也使她一畴莫展,难道乾闼婆族人都是这样对待进贡来的女子吗?还是只有她是一个例外。
有一日,事情总算有所转机。
从清晨开始,影雪仍然一如既往地在城中闲逛。这些日子以来,她之所以不停地在城中治游,也无非是在提醒大家,不要忘记,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在这里。虽然她是所有进贡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偏偏又是最不受重视的。后来她才知道,之所以没有人骚扰她,不过是因为水澜早就已经暗示过,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但那时,她并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街边的路人,身上皆泛着淡淡的蓝光,蓝色辉光是乾闼婆族的标志。蓝色其实是一种很美丽而温柔的颜色,尤其是淡如水色的蓝,如同海水一样的忧郁。
可是影雪却不喜欢周围泛滥的蓝色。摩呼罗迦族身上的辉光是绿色的,从小到大,触目所及,都是绿色的辉光,她早便习惯了那无时无刻的绿,如同是枝上的第一抹新芽。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水中的乾闼婆族就与陆上的摩呼罗迦族征战不休。最早是如何积下恩怨的,已经无从查考。许多代以来,互相杀来杀去,怨恨就一代一代地翻新着。有时是乾闼婆的人杀了摩呼罗迦族的人,因为记恨,摩呼罗迦族人便再去杀了乾闼婆族人。然后乾闼婆族人再杀回来。
所谓之恩怨,并不真地存在谁对谁错,不过是越杀仇怨越深罢了。
每个摩呼罗迦族的族人,从生下起,就知道蓝色辉光是本族的宿敌。在修炼灵力时,也会将蓝色设计成假想的敌人。
如今她却每天都面对着无处不在的蓝色。不仅人是蓝色的,连天空和大海亦是蓝色的。这温柔忧郁无处不在的蓝色,落在她的眼中,却似要将她逼疯了一样。
她向着城外走去。靠近海水的地方是金黄的沙滩,她在沙滩上坐了下来,迷茫地望向对岸。透过城外的水气,外面的一切都梦幻般地不真实。偶尔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火光,不知是指引渔船的灯塔,或者只是云层之间的烟霞。
她忽然看见醉倒在沙滩上的少年。那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男孩子,枕着一只翻倒的酒坛,睡在沙滩之上。
她不由地停下脚步,看那少年身上的辉光,应该是族中重要的人吧?
她迟疑地站着,是不是应该绕道而行呢?
那本来已经睡着的少年,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忽然坐了起来,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她。
四目相投,她心里一动,这双眼睛长得很象水澜。
“摩呼罗迦族人?”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今年他们进献了一个很美的贡品。”
影雪施了一礼,神态略显矜持,这是照着镜子练习过许多次的。母亲说过,只有这种表情才最能引起男人的兴趣。
少年一跃起身,“你就是那个叫影雪的女人吗?”
影雪不知他为何要加上“那个”两个字,这种无礼的语气使她有些怒意,她不愿理睬他,转身欲去。
那少年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真大胆,我和你说话,你居然敢不回答,你知道我是谁吗?”
影雪淡然道:“从你身上的辉光看,你应该是位王子吧!”
少年有些好奇,“你的眼光很不错,我就是二王子水沧。你能够从辉光上来分辩我的身份,你不应该只是一个单纯的贡品。”
影雪轻轻一甩,将他的手甩脱:“我不是贡品,又是什么呢?”
水沧冷笑道:“不错,无论你曾经是什么,你现在都不过是贡品。”
他又坐了下来,伸出一只脚,“我的鞋掉了,你给我穿起来。”他傲慢地注视着影雪,贡品,如果你甘心只做贡品的话。
影雪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脸长得很象水澜,但脸上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却是不象的。水澜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略显忧伤的落拓神情,对世事漫不经心。却又偏偏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尤其是当他凝视着她时,让她觉得他不仅很认真地看她,也很认真地想着她。
她蹲下身,将水沧故意踢落的鞋穿在他的脚上。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水沧便看见她微侧着的脖颈,肌肤如此雪白,连里面细微的血管也隐约可见。她给人一种不胜寒意的感觉,似乎楚楚可怜,却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她似乎很冷,若是靠近了,可能就会被她的冷冻伤。
这感觉让水沧颇为欣喜,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他忽然把她按倒在沙滩之上,嘴唇亲向她的脖颈。
影雪身子一僵,但她却没有挣扎,任由水沧亲吻着自己的脖颈。水沧的吻越来越向下,逐渐移向她的胸口。
影雪仍然一动不动,任由水沧摆布。
水沧倒有些奇怪起来,抬起头道:“你为什么不叫?”
影雪淡然一笑:“我为什么要叫?”
水沧道:“你可知我要做什么?”
影雪点头:“我知道。”
水沧道:“你不要以为我和你做了这种事情,就会对你好,你不过是玩物。”
影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对我好。”
水沧饶有兴致地道:“你知不知道我身边的每个女人都想让我对她们好,她们都想做我的妻子。做了我的妻子,就可能成为未来的乾闼婆族女主人。就算我不能成为乾闼婆王,至少也是王子。做王子妃,不也是很不错的吗?”
影雪淡然道:“我从来不知道族间是可以通婚的。”
水沧呆了呆,笑笑道:“你这个女人真有趣。”
他重新审视着影雪,“你真漂亮,人们都说罗刹族的女人是最漂亮的,但是你比她们每一个都漂亮多了。”
影雪默然不语,一双明若秋水般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水沧。
不知为何,水沧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也许是因为那眼中的一抹无奈吧!他莫名地有些手足无措,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似乎做任何罪恶的事情都是无法原谅的。他迟疑不定,是否应该放开这个女人?
他还未想到答案之时,就已经被人提了起来。那人用力一甩,将他抛了出去。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哥哥来了。
他的身子在半空中一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回过头,果然是水澜站在影雪的身边。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哥,你又管我的事。”
水澜淡然一笑,“你回来了也不去拜见祖父,他老人家一直很思念你。”
水沧做了个鬼脸,“你居然会在乾闼婆城,真是奇迹。通常祖父挂念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水澜瞧了他一眼,“若是你想当乾闼婆族的继承人,就应该变得更乖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祖父最讨厌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吗?”
水沧“哼”一声:“你不是一样整天游荡,可是祖父还是更喜欢你。”
水澜默然,水沧看了看仍然躺在地上的影雪,有点不怀好意地说:“你喜欢这个女人吗?她可是摩呼罗迦族的人,要是让祖父知道你喜欢她,你就有麻烦了。”
水澜皱起了眉头。水沧转身就跑,他知道水澜皱眉的时候,通常是他的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被他说中了心事。难道他真地喜欢这个摩呼罗迦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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