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赵以宁在电光火石之间看了个清楚。

那双眼睛是黄绿色的，并不十分清澈，黑洞洞的两点瞳仁混在其中，格外突显出几分兽性。

赵以宁几乎无法从中读取到哪怕半点人性，能够看到的唯有猎杀的本能。

她猛地后退，抓住身后少女的手腕：“跑！你给我指路——我们要甩开追兵去安全的地方！”

少女的一声“啊”还没来得及从咽喉里面冒出来，就已经被她拽着飞了起来——她很轻很轻，就像是一团气息被充填到了一张皮囊下面一样，赵以宁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前带的时候甚至不觉得自己好像是拖了个负担。

就在她被拽走的瞬间，无数朱紫衣着的影鬼直接穿墙而出，而狰狞仙子则径直从窗户中扑了出来，将窗框撞断多根、窗户纸撞破大洞。

乌泱泱的一大群全都挤进了走廊之中，那无数的长条状的影子也随之投射在走廊的墙壁上头，摇摇晃晃，如同冬夜狂风中干枯的树枝。

少女这会儿几乎脚不沾地，她看到赵以宁一边往前跑去一边一挥手令前方的道路瞬间被冰霜覆冻一层。

她的脚底也贴上了薄薄的冰层，就这么直接在冰道上往前滑了起来，她面前的冰道无限地往前延伸着，背后的冰道则在快速融化——并未给身后从宫殿中追扑出来的那名狰狞女仙和那些现在算是拥有实体的影鬼也踏上这条冰道，快速追上来的机会。

在这个灵气逐渐耗尽，其实平常也弄不到那么多生机来填补时间对于实力的消耗的空间碎片之中，赵以宁此时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一骑绝尘。

至少那位面目狰狞的仙子用力往前一扑也没能抓到被赵以宁拽着手腕的少女飘扬起来的裙摆。

赵以宁觉得少女应该也挺心大的，毕竟她拽着对方几乎用飞一样的速度往前逃去，而对方在当了一段时间的风筝之后竟然还真的反应过来了赵以宁先前的意思，开始给她指路：“前头，看到第三棵树的时候右拐，那边是殿后花园，景物最多，运气好就能直接甩掉他们。”

赵以宁嗯了一声。

然后她又加速了。

飘在后面的少女：“……”

她的头发已经彻底被迎面吹来的风给折腾得乱糟糟了，距离彻底变成鸟巢想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一个仙人、并且是一个曾经给昆仑墟干过活的仙人，什么风卷千层雪、罡风刮骨刀她好歹都见过，怎么今天……

果然，唉，还是时间过去太久，随着灵气流失，她的力量也变得远远不如从前……哦，对哦，她甚至还不是完整的引路仙人。

那没事了。

少女努力习惯了赵以宁的速度，并发现自己其实没法习惯，但她很努力地观察着四周快速朝后掠去、此时已经形成了一道道宛如彩条状的残影的景色，并最终在赵以宁足够快的速度制造的高容错率下成功甩掉了身后的那些影鬼，来到了她一直以来栖身的安全之所。

这是空间碎片中非常角落位置的一座枯井。

井很深，井口不大，旁边还有一些半枯不枯的灌木丛等能勉强对这片井口进行一定的掩盖。

它确实可以算作是个安全屋，尤其是在少女身体轻灵，能够随意上下飘动，而对于赵以宁来说想要上下也不困难的情况下。

这下面拢共也没有多少东西，少女从角落里面找出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蒲团，递给赵以宁：“随便坐！”

“你速度好快。”少女自己也坐下了，她的头发虽然被吹得非常凌乱，直到现在她都还在试图用手指重新将头发数理整齐，但她看向赵以宁的眼睛确实晶亮的，“好厉害！”

其实这还不是最快的速度，赵以宁是能够把自己融入进光里头的，那种情况下她的速度就等于光速。

不过，她无法将少女一并融入光中穿行，所以就算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很好地维持了自己是个实力还挺强、性子有一点点傲气淡漠的天然装逼犯形象。

新人设，get！

少女喘了两口气，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人而非纯粹的仙。

“你好强，比我之前遇到过的每一个都要强，或许这一次我可以成功把你送出去。”

赵以宁：“嗯。”

她这样颇为冷淡的态度意外没有让少女觉得恼怒，她好奇地戳了戳赵以宁的手臂，像是要感知一下对方是否是那种锻炼得全身上下如同铁疙瘩一样硬的强者：

“你的灵力……是用不光的吗？我感觉你还能跑好久——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调理气息吗？”

赵以宁颔首，她按照一个异能者全力催动自己的异能、随即又被迫停下来的真实状态，调理了一番自己体内翻涌着的异能能量。

刚才那点时间，应该就是一个A级异能者需要的调理时间了。

她这才开口：“是的。我的灵力……是平常存的比较多一点，你应当知道，在神话时代过后，世界各处的灵力都在逐渐变得稀薄，所以现在外面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将力量存储于体内，以便不时之需。”

她随即将话题转移开：“我应该怎样称呼你？也好和大殿中的那个做个区分。”

少女：“你管大殿里的那个叫什么？”

“呃，白玉仙子？”赵以宁想了想，感觉也就只有这个称呼顺耳一点，如果称呼其为“引路仙人”的话，多少会有些和身边这个少女分不清的影响。

“我管你叫箜篌仙子吧，既然你弹得一手好箜篌——你不介意我随便给你起名字吧？”

“不介意的。”少女眯着眼睛笑，“咱们已经是一起逃过命的交情了，你叫我箜篌就好啦，说起来，以前进到这里面的人也有这么叫过我的——”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赵以宁猜测她是想到了当初这么叫她的人——要么是时间过去了太久，那些人不过拥有一点异能都平凡人而已，终究抵挡不过岁月涛涛化作白骨尘埃；要么就是那些人死在了白玉仙子手上。

箜篌很快重新打起了精神，她说：“你想要离开这里？”

赵以宁：“当然。”

她现在的人设是误入这里的异能者，而不是带着目的进来的——她不敢确定箜篌就是好人，刚才那种突然给了个危急然后有人带着自己逃命、身后还有别人追着的情况在各种各样的小说里出现的次数也不是很少了。

她对每一种套路都有所防备。

“先前我对你说，这处空间的出口掌握在她手里，”箜篌不疑有他，她从一旁拿起一根枯枝，然后开始在堆积了些许灰尘的地上画起草图来，“也就是说，不管怎样，我们最后总是要和她面对面的。”

她抬起头，叹了口气：“之前的每一次，我都是指引他们去做这件事，但我自己因为害怕从来都没有跟上去过，这也是我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但是这一次，我打算和你一起上了。这片空间中已经没有残存的灵气了，我若是不能去往外界，也一直不愿意靠着生机维持自身存在的话，那我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该消散了吧。”

赵以宁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会让你消散的。”

箜篌勉强笑了一下，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会有两个酒窝，一下子就将那张原本看着很有仙气、也很有成熟感的脸和五官都软化得可爱了起来，同狰狞模样的白玉仙子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哪怕她们确实用着同一张脸。

“嗯，我还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呢，你们穿着的衣服，已经和千年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想来整个世界大概也变了许多吧。”

“影鬼是她的爪牙，”箜篌收回往上看去的目光，说道，“我们若是想要和她对上，从她那边抢来离开这处秘境的钥匙，并且保证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最大程度的安然无恙，那我们就得先将影鬼解决了。”

“各个击破，我赞成。”赵以宁仍然言简意赅。

“影鬼影鬼、顾名思义就是要靠着影子才能存在的鬼怪，因此，我们需要有足够多的灯才行，足够多的灯才能照出足够多也足够浅的影子，这样才能削弱影鬼的力量，而不是让它们汇聚在一起，成为一个我们无法快速击败甚至根本无法击败的强敌——而且，这个光源不能是人烛，人烛会给影鬼提供足够的生机，你还记得吗？在大殿里的时候，他们对人烛是完全没有反应的。”

“另外，如果没了人烛，她的力量也会被削弱。”

事实上，赵以宁目前和箜篌坐在一起，便是因为她当时感觉到了朝着影鬼们流动过去的生机，在这件事上对方没有骗自己，因此她也就稍微提高了一点对对方的信任度。

赵以宁琢磨着箜篌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就是说，我需要破坏掉人烛，然后携带自己的灯。”

箜篌：“是这样，但我不知道要如何破坏人烛。先前都没有过一次性出现那么多人烛的情况，而且其中有几支的生机非常浓郁，和以前那些很不一样。”

赵以宁沉吟片刻：“我去试试吧。”

箜篌皱眉：“可是人烛都放在大殿里，他们追不到我们，肯定又要回去吸食生机。”

赵以宁：“我会想办法的。”

她抬手按在箜篌的肩膀上，让她用不着慌张：“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