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命

就在灵力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前一瞬。

“嘎吱——”

那两扇厚重的宫门,竟然毫无征兆地向内缓缓打开了。

没有什么抵抗,也没有什么禁制反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开了?

侍卫们手中的灵力落了空,一个个踉跄着差点摔倒,脸上写满了惊疑。

“这……”

小顺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殿下,这门……怎么自己开了?”

凌一诺勒住缰绳,身下的白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

“呼!”

宫门内,漆黑甬道的第一排火把突然亮起。那不是普通的火,那火透着一股诡异的惨白,而且没有丝毫热度。

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呼!呼!呼!”

火光如同两条苏醒的火龙,顺着长长的宫道一路蜿蜒向前,直到视线的尽头,照亮了那座矗立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承坤殿。

火光摇曳,将宫道两旁的石狮子映照得狰狞可怖,刻画出明显的明暗分界线。

陷阱。

明晃晃的陷阱。

这根本不是凡俗手段,甚至不是普通的仙家阵法,而是一种透着森然死气的“请君入瓮”。

“殿下……”身后的侍卫统领低声开口,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出汗,“这局,怕是个死局。”

凌一诺看着那条仿佛通往地狱的火路。

怕么?怕。

但他想起了凌一帆最后那个眼神。

那个平日里总是懒洋洋、关键时刻却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的弟弟,此刻正在天策府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

“死局又如何?”

凌一诺突然笑了,他猛地一夹马腹,白马发出一声嘶鸣,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扇大开的宫门。

“就算是地狱,本宫也要去闯一闯!”

马蹄声杂乱而急促,打破了内廷深夜的死寂。

承坤殿前的广场宽阔而平坦,墙面上无数的白色火把在燃烧,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却没有任何温度。

凌一诺勒马停下,身后的侍卫们迅速散开,结成防御阵型。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凌一诺抬起头。

只见承坤殿前那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个人影正负手而立。

凌一解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蟒袍,上面绣着四爪金龙,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的头发梳向脑后,在发冠里包得结结实实,脸上一如既往带着让人如沐春风却又心生寒意的微笑。

他站在那里,高高在上。

凌一诺在下,深陷困笼。

“精彩。”

凌一解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凌一诺,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六弟,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只知道读书练剑的呆子,没想到为了那个废物老七,你竟然真的敢带人闯我的寝宫。”

“这份胆色,倒是有几分咱们凌家人的样子。”

凌一诺翻身下马,并没有理会他的寒暄。他仰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三哥。

“人呢?”

凌一诺的声音很冷,“徐无妄,还有燕归。交出来。”

“哎呀,六弟别这么急嘛。”

凌一解慢条斯理地走下两级台阶,像是要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难得咱们兄弟俩有这么清静的时候。你看,老大的那些眼线都被我清理了,父皇这会儿应该还在炼丹房里闭关。这天底下,就咱们两个人。”

他走到台阶的中段停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眯缝眼中闪烁着蛊惑的光芒。

“六弟,其实我很欣赏你。”

凌一解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咱们这些兄弟里,老大是个草包,老四是个病秧子,老七是个残废。只有你,虽然年纪小,但心性不错,还有国师批的那个什么……‘先天圆满’的命格。”

提到“先天圆满”这四个字时,他咬肌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

“与其咱们斗得你死我活,让老大那个蠢货捡便宜,不如咱们联手?”

凌一解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你我若是合力,先除了老大,这大燕的江山,咱们平分。到时候,你要保那个废物老七也好,要当个闲散王爷也罢,哥哥我都依你。如何?”

“平分江山?”

凌一诺冷笑了一声,“三哥,你觉得这江山,是你能分得起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也像你一样,为了那个位置,可以连兄弟的命都拿来做筹码?”

“啧啧啧,太天真了。”

凌一解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六弟,你还是不懂。这世上哪有什么兄弟情深?只有利益永恒。你以为父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立太子?你以为他真的在乎我们谁更贤能?”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是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了凌一诺的耳朵。

“告诉你个秘密。父皇炼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长生不老。他是为了……活下去。”

凌一解的眼神变得幽深,“我母妃当年是怎么死的?都说是难产死的。可我是亲眼看见的,父皇在她临死前,取了她的一碗心头血。因为她是纯阴之体,是最好的炼丹佳材。”

凌一诺的心脏猛地一紧。

他想起了自己在宗正寺卿府查到的那些只言片语,想起了凌一帆说的“父皇吃人”。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看着凌一解。

“三哥。”

凌一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复杂,“爬得太高,风大,容易摔死。有些东西,看似是通天大道,实则是催命的毒药。父皇的事情……我劝你,最好少打听。”

“而且。”

凌一诺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不管父皇想干什么,也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我要带走那两个人,还要带走能救帆儿的证据。你若不给,那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凌一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一个兄弟情深!好一个踏着尸体过去!”

凌一解猛地收住笑声,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他大手一挥,指向身后的承坤殿大门。

“你要人?好啊,我给你看!”

轰隆隆——

承坤殿那两扇巨大的殿门缓缓打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大殿正中央,原本铺着金丝地毯的地面上,此刻却像是修罗场。

“唔……”

一个穿着破碎红衣的身影正趴在地上,四肢被几根闪烁着黑色符文的锁链死死扣住。徐无妄的一张脸被摁在冰冷的地砖上,嘴角全是血,但他那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瞪着前方,像是一头不服输的野兽。

而在他旁边。

燕归就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在那里。他的左臂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扭曲角度,显然已经断了。身上到处都是刀口,鲜血已经在他身下汇成了一滩。但他并没有昏迷,那双死寂的眼睛依旧努力地想要睁开,看向殿外的凌一诺。

而在两人面前的一张紫檀木桌案上。

摆着一个精致的玉盒,还有那块还亮着微光的留影玉。

红芍正站在桌案旁,手里把玩着那把团扇,看到凌一诺看来,还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

“六殿下,这两人可是硬骨头呢。”红芍娇笑着说道,“特别是这个姓徐的小公子,嘴巴真是不干不净,奴家只好让人帮他清醒清醒了。”

凌一诺看着殿内的惨状,面色从未有过的沉重。

他们都是为了帮他,为了救帆儿才变成这样的。

“凌一解!”

凌一诺怒吼一声,刚要冲上台阶。

“慢着。”

凌一解伸手从桌上拿起了那个玉盒。他轻轻晃了晃,里面传出虫子爬动的沙沙声。

“这里面,应该就是你要的证据吧?”

凌一解把玩着玉盒,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从徐小公子肚子里抓出来的……哦不,是从我这偏殿里抓出来的‘蜘蛛’?只要这个东西交到御史台,证明我在宫里养蛊,老七勾结妖人的罪名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是不是这个理?”

凌一诺死死地盯着那个玉盒。

“可是六弟啊。”

凌一解突然话锋一转,他拿着玉盒走到台阶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凌一诺。

“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凌一解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诱导,“你为了那个老七,不惜得罪我,得罪徐家,甚至现在还要冒着谋反的罪名夜闯内廷。可是他呢?他在干什么?”

“他是个残废,是个没用的废物。除了会给你惹麻烦,会拖你的后腿,他为你做过什么?”

凌一解指着那个玉盒,“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你的所谓兄弟情,根本就是装出来的?他就是看准了你心软,利用你来保全他那条贱命?就像这次,明明是他自己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却让你来给他擦屁股?”

“你看,你现在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拼命,他在天策府里说不定正睡大觉呢。”

凌一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的毒刺,试图撕开凌一诺心底最隐秘的防线。

广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凌一诺。徐无妄在殿内拼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喊什么。

凌一诺抬起头。

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丝毫没有因为那些诛心之言而泛起涟漪。

“说完了吗?”

凌一诺淡淡地开口。

“如果你是想挑拨离间,那我只能说,三哥,你太可怜了。”

凌一诺看着凌一解,目光里竟然带上了一丝怜悯,“你这辈子,是不是从来没有被人真心对待过?所以你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毫无保留地为另一个人付出?”

“帆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跟他从娘胎里就在一起,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连着一样的心。他是不是利用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别说他没利用我。就算他真的利用我,那又如何?”

凌一诺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

“哪怕他是全天下最大的恶人,哪怕他把这天捅了个窟窿,只要他还叫我一声哥,我就绝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这就是我的答案。你听懂了吗?”

那声音坚定,决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凌一解站在高台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

凭什么。

明明修为不如他,势力不如他,却拥有一种让他无法直视的光芒。

那种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真的很刺眼啊。

恍惚间,凌一解觉得周围的火光都模糊了。

他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那是他八岁的时候。

那天他在御书房背诵《治国策》,一字不差,见解独到。太傅摸着胡子夸他是“麒麟之才”。母妃抱着他,亲着他的额头说:“我就知道,我的解儿是最棒的。将来这大燕的江山,一定是我们解儿的。”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骄傲啊。他觉得自己就是天命所归,是这皇宫里最耀眼的太阳。

直到那一天。

那两个小崽子出生了。

那天是个阴天,却突然漫天红霞,紫气东来。整个天启城的灵气都在那一瞬间沸腾了。

国师那个瞎了眼的老东西,颤颤巍巍地从观星台上跑下来,跪在产房门口喊着“祥瑞”。

然后,那个六指的怪胎被抱了出来,扔到了一边。

接着,是凌一诺。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国师把手放在那个婴儿的额头上,激动得浑身发抖。

“先天圆满……身负国运……此乃天命之人啊!”

那一刻,凌一解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看着那个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婴儿。

他看到自己的母妃,那个一直夸他是“最棒的”的女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婴儿,嘴里喃喃自语:

“若是……若是这孩子是我的就好了……”

那一刻,八岁的凌一解觉得浑身冰冷。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优秀,在那所谓的“天命”面前,都一文不值。

原来,只要有了那个什么狗屁“先天圆满”,就可以不用努力也能得到所有人的爱。

凭什么?

凭什么我拼了命去争去抢,最后却只能是个陪衬?

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拥有一切?

凭什么……连兄弟情这种东西,他都能拥有得这么理直气壮?

“呵……呵呵……”

凌一解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天命……”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英俊的脸此刻扭曲得像个恶鬼,眼中的嫉妒和疯狂再也压抑不住,“去他妈的天命!!!”

咔嚓!

他手中的玉盒瞬间炸裂。

那只还在爬动的蜘蛛蛊,连同那些从徐无妄储物袋里搜出来的虫尸,在他手中瞬间化为了齑粉。黑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滴在洁白的汉白玉上,触目惊心。

“不!!!”殿内的徐无妄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那是唯一的活证。

那是他们拼了命才拿到的,能救凌一帆的证据。

就这么……没了。

凌一解甩了甩手上的污秽,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怜悯地注视着凌一诺。

“你不是信他吗?你不是要保他吗?我看你拿什么保!”

“凌一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有了那个狗屁国师的一句话,你就真的是太子了?我告诉你,我才是天命!我凌一解才是这大燕的主人!”

“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哪怕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他猛地向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凌一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极点的弧度。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

凌一解指了指凌一诺身后的宫门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了一阵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整齐的脚步声。还有一股即便相隔甚远,也让人感到窒息的恐怖威压,正在飞速逼近。

那是属于金丹期强者的威压。

那是属于帝王的威压。

“父皇,已经在路上了。”

凌一解摊开双手,像是宣判死刑的判官,“夜闯承坤殿,武装私斗,还打伤了我的护卫……六弟,谋逆这个罪名,你是坐实了。”

“这一次,别说是那个残废老七,就连你……”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也得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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