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川

冰蓝色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四周是陡峭的黑色山壁。在一处断崖下，一只黑色的人形物毫无预兆从湖底爬出来，只是还未能迈步，便被一道黑色利刃枭首，扑倒在地。

渡鸦朝着站在峭壁下的青年恭敬的拜下：“主上，幽冥川的这些晦物愈发的多了。是否要怕魔兵镇守？以免扰了您......”

“不必多事。”

红瞳青年面无表情的瞥了湖面一眼，冷冷的扯起一抹唇角：“神域自称爱护世人，上仙界对魔物也是喊打喊杀，剥皮拆骨纠缠不休。无非是为了炼器罢了。这东西肮脏无用，他们自然不会管。可查清是什么了么？”

“是，这些晦物身上并无魔息，非我魔界之物。”

“嗯，那就不必管了。”青年胸前幽暗的黑色莲花泛着暗红的血色光芒，轻易的让他自胸腔取出，闭目敛神。“这搜魂之术对识海损耗极大，您才与那清樾一战——”

“这样不是正好。本座杀不了他，他亦杀不了本座。”红瞳青年毫不在乎消耗着魔气：“若不是清樾坏事，让本座心神耗损不得不闭关修养，如今早已经迎回母后。如今倒好，那气息不过只是一瞬，便又消失无踪。”他看了看同样幽蓝暗沉的天空，目光挑衅，满是桀骜之意：“总有一天，本座要杀光神域之人，六界四洲，只能有本座一个神。”

他的声音平稳低缓，甚至不带一丝情绪。即便是如渡鸦一般身经百战，亦是忍不住心颤。有对主上的敬畏恐惧，亦有可以荡平仙界的豪情。

“赤羽大人查到上仙界动作频频，隐隐有联合云泽界之态......”

“不是派白煋去了？若是能在我魔界人眼皮子底下让他们结盟，我魔界大将也太过无能了些。”魔尊将黑莲收回体内。不再言语。

“还是没有感应到.......”渡鸦没敢再问下去。

“派人去七星池玩一玩，别让神域那些人太闲了。”

渡鸦躬身应下。七星池是神域入口之一。自从被主上打碎之后便一直未能修补完全。这是要找神域麻烦？

“去告诉白煋，其他的事情都可放在一边，寻找神器一事是重中之重。不管是繁华闹市还是荒村野镇，要让整个六界都知晓此事。”

“属下明白。”他何尝不知道当初玉髓山阵法破裂，那原本就是主上以心神蕴养结成，却在玉髓山破裂后失去了感应。当时和神域正开战，未免神域和上仙界的从中作梗，便隐瞒了消息。虽然主上为神，心随念动，可在这件事情上却不能遂意。只能以寻找丢失神魔界神器名义通报四洲。

只是，渡鸦自己心里打鼓。却并不敢出言相告。当时玉髓山封印，他虽未参与，也算见过。麒后气息几乎断绝，又兼体质特殊，纵然魔神通天彻地，也无法另其苏醒。魔尊取心头精血为其蕴养，又辅以魔界奇珍，才得以延续这百年间的生机。只是随着结界意外被破，一切心血付诸东流。他不敢将麒后可能已经陨落的事实说出口。魔界没有人敢说。即便是籍籍无名的凡人，有上古魔神传承之力的魔尊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便能找到。

大约主上也清楚，所以几乎日日在幽冥川施展以神识搜魂之术，以此确认麒后平安。只可惜，希望渺茫。不过魔界无人敢戳破而已。

渡鸦敬畏的看着正闭目调息的青年，他玄色衣袍后面的耀目的□□彰显着此间主人对六界生杀予夺的实力。这样让人敬畏的神明，也会有求而不得的执念么......

进宝堂。

“香叶，桂皮，草果，八角，山楂，”颜七数着调料，颇为头痛：“还差什么来着？”她最近晚上睡不好，每天烙烧饼似的到很晚。如今脑子都不大清楚了。

花朵身上恢复的不错。颜七押了老安收着的黄精，托书三从外面买了生肌的药来，这样日日用着，倒也相宜。只是人消瘦的厉害。心里的伤可以慢慢疗愈，身上可等不得，因而但凡有空，都是颜七下厨。正想着如何养补，恰好虎三送了好大一块牛肉来，一时吃不完，白放着浪费了。干脆做了酱牛肉来。只是方子倒是忘的差不多了。

“还差花椒。还有豆腐乳。你昨天说过的。”

阿凤提醒她。

“嗯，是了，还差这个！”颜七急急忙忙翻罐子，没一会儿泄气道：“得，想着万事齐备，结果还是差了一样。”早就买好的东西。想着豆腐乳家里还有，谁知道瓶子何时空了？

正懊恼着，碧青回来了。神色有些严肃，正青天白日的，竟然欲掩了铺子门。

“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了镇上。如今外面传疯了，从深山里跑出来的怪物，连离国士兵都不能辖制，竟然逃了，怕是很快就会到咱们这里来。总之，镇上不太平。”

“没事，这样朝不保夕的时候，大约每年都一遭。颜七冷静擦着手上的酱汁儿：“跟人界闹妖怪一样，妖怪来的时候关门闭户，人们自求多福。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妖怪走了。便是该买菜买菜，又过起活计来了。”

碧青把手里的罐子递过来，可不就是少的那一味红腐乳。

“有时候听你说话，倒不像是少年人，反而比活了千八百儿年的老头儿还老气。”

颜七笑起来：“你懂什么，等到了秋天，我能更老气，这叫感怀，啧。”她不忘指挥者阿凤把牛肉翻了个个头，又用小刀往上面划拉了几道。

“我这几天都没出门，虎三的铺子呢，开着没？”要是他家关了门，干脆进宝堂也关门便是。只是开门做生意，本就没钱，不来客人更没钱了。

“开着呢，也没生意。你回头要是见了他就别提那天的事儿。听说虎嫂直接回娘家了，两口子闹和离呢。”碧青叮嘱她。颜七有时候口无遮拦。这毛病得改。

“虎三不是挨打了么......怎么还哄不好人。”颜七有些同情。末了把手一擦。这样不成，她去看看吧。

碧青就知道她要干嘛，一把拉住她：“得了，家里早没人了。虎哥追出去，虎嫂早带着孩子走远了。八爪陪着他呢，他如今正躲债来着，正好两人一起去妖界了。”

“都什么事儿啊，”

颜七叹息一声，倒是十分怀念当日那毛茸茸的小虎崽子。

她看了一眼街上稀稀拉拉的人，算了，早点关门也好。

炖肉是个耐力活儿，颜七难得细心一回，保持炉子里那丝儿火苗不息。直到月上中天，连花朵儿都喝了药睡下，她还是揉着惺忪的眼皮擎等着到时辰——肉炖散了可不成，天爷，早知道这样，就不费这功夫了。

“哈........”颜七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阿凤拉了拉她的袖子，欲言又止：“你去睡，我在这守着。”

颜七看着炉子里的火，反正都是阿凤添的柴，也没差别。也不客气：“行吧，我先眯一会儿。”便走到旁边一张小榻旁，只脱了鞋子，和衣躺了。炉子里的火光在脸上映出明明灭灭的痕迹。干燥，温暖，舒适。正是最惬意的时候。突然脚上一暖。

阿凤的衣袖划过被褥，给她将被子掖紧。颜七感受着脚心的暖意，扯了他的袖子：“什么时候摆弄的这个。”

“就在刚刚。”

阿凤小小的笑了一下，似乎颜七的受用让他很是高兴。

“我这三下五除二，也算过上养老生活了？”颜七认真想了想，打量着阿凤俊俏的脸，不愧是镇上最好看的年轻人，老气横秋道：“很不错，不枉我偷老安的药来着。锅里有吃的，床上有软被，身边有人，啧，人生赢家。说的就是我颜七了。”

阿凤笑起来，眼里盛着星光一般。正要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必他开口，连颜七也听到了外面的嘈杂。

混乱的脚步声，刀剑相碰的声音，连带着映着天边的火光，让颜七动作一滞。下意识就要起身去院子里看看。却被阿凤一把按住，凝重的摇了摇头。

“碧青在花朵儿那里。很安全。这里，我陪着你。不要出去。”

颜七将信将疑的躺下来。下一刻大门被轰然打开。

阿凤下意识将桌上的短匕藏于袖中，护在门口，颜七猛的蹿起来，却见一队兵丁毫不客气的闯入，为首的黑脸汉子沉声道：“搜！”

阿凤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满眼警惕。

颜七跳出来：“这里是我家！”

那人连理都不理，四散的兵丁蝗虫一般散去，颜七心中愈发沉重，坠的石块儿一般。碧青被两个兵丁带出来的时候，那恐慌蓦然蔓延上心头，她冲出去：“你们不能——”

“颜七！”

碧青喝了她一声：“不要乱讲话。”

颜七张着手臂挡在他身前：“各位官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进宝堂向来是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黑脸汉子把手下送上来的那张宣纸打的啪啪作响。火把下，那宣纸上碧青的脸格外传神。

“是，我们从未惹过事。”颜七欲上前，却被一个军汉往膝窝一踢，按住跪下。阿凤眼中冷芒闪过，颜七急忙摇了摇头。

“撒谎。”黑脸军汉冷笑：“这个人，曾经在大街上公然挑衅六皇子，还试图行刺，人证凿凿，由不得你们这些刁民抵赖。带走！”

“军爷忘了镇上规矩了？”颜七急道：“镇子虽小，却不是苍渊属地！没有这样抓人的道理！”

“道理？”旁边有人乐了：“怎么，这里也不是离国属地，难道你们要去找银郅给你们主持公道？笑话！我苍渊；六皇子无缘无故在这里殒命，我们自然要讨个说法。所有有关联的人都要抓起来。再啰嗦，你也跟着一起走！”

“你们！”

碧青轻微的冲她摇了摇头。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轻轻打了个手势，颜七看着他的神色。满眼焦虑不再反抗。阿凤忙过去扶着她。颜七也未起来。只脱力一般坐在地上。鼻尖是阿凤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你别急。”阿凤认真道：“他们既然有碧青的画像，应该直接就能找到这里，何必要弄的这般大张旗鼓。”他示意颜七细听外面的动静：“被带走的绝不是碧青一个人。这样，倒像是要向谁交差一样。”

阿凤说的不错，外面的嘈杂呼喝绝不是仅带走了碧青一个人。颜七回了神，自责不已：“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怎么还要连累碧青！”

颜七懊悔不已。她当初杀六皇子，原本就抱了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只是这火烧到了碧青身上。颜七一把站起来：“我去书三那里问问——”

“不要去。”阿凤拉住她：“天晚了，书三的铺子定然已经关了门。连我们都知道如今不太平，可外面却迟迟没有大战的消息，如今六皇子身死，既然苍渊和离国都有虎狼相争之意，这便是最好的筹码。别忘了这中间还有一个已经失去了半壁江山的大泽。无论如何，苍渊都城中来的人定然会将此事闹的越大越好。也是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为碧青周旋？”

阿凤点点头。

颜七拍了拍阿凤的肩膀：“幸好有你。”她小声叮嘱：“花朵儿用的药你看着些，碧青的事情还需瞒着才好。”

阿凤点点头。见颜七要出去，便起身欲跟。颜七只得安抚他：“花朵儿一人在家呢，我不放心。我就去少卿那儿唠唠嗑，一会儿就回。”

阿凤目送着颜七出去，很是担忧。颜七回过头笑着冲他摆手。转身的瞬间，那笑容便慢慢淡去。这事儿，无论如何怕是很难善了了。碧青暗示她去找书三，可眼下她能想到的人，倒是那个看不透的少卿。

月明星稀。街上零星几家灯火，仿佛之前的喧闹是一场梦境一般。远远的便看到少卿家的客栈大门，两盏灯笼格外的亮，门前侧的茶棚也是一排灯，倒是亮如白昼。门房认识颜七，简单打了个花哨，便进去了。厅堂内，少卿一身青色布衫，正翻着账本，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厅堂很是清亮。

颜七咳了一声。

少卿抬头：“呦，颜七来了。”登时放了账本，对随着进来的小二道：“沏壶茶。”一面撩袍子示意颜七坐下。

“伤养的如何？”

“碧青被人带走了，是苍渊的士兵干的，就在刚刚。”颜七平静的从衣襟中掏出一只盒子来：“所以我来找少卿老板帮忙。这里面是进宝堂的秘药，大约有些价值，我不大懂，但我想少卿老板手下应当有人会懂。”

少卿脸上的微笑未变：“我跟老安颇为投缘，也算是有些交情——”

“但这交情不足以让你冒险去把碧青择出来，或者免受些苦。”颜七接话道：“所以我还放了别的东西。”

少卿半信半疑的打开过于简朴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封白蜡裹着的药丸。还有一支细颈瓷瓶。

“这是......”

“你不是好奇六皇子是怎么死的么？”颜七戳了下那瓶子：“说实话，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死的。也不过是冒险一试。我说了，当初少卿老板救护碧青的情分，我会还的。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少卿眼底笑着，戒备之意却慢慢生了上来。

一个穷僻小镇的伙计，什么时候有这般气魄了。当初说这里卧虎藏龙当真不假。

伙计将茶送上来退下，少卿毫不避讳的起身让茶：“不瞒你说，这事儿不好沾染。你可知道，苍渊六皇子的尸体，已经被苍渊军带走了。我因为在这里倒是沾了些便宜，知道些消息。据说都城的最好的医士和苍渊的军医都查不出六皇子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唯一可疑的便是周身灵脉暴涨，大约是突然筋脉紊乱所至。可是，青天白日死了人，死的还是苍渊的六皇子。还是在大泽与离国结盟，与苍渊议和的节骨眼儿上，不管六皇子死因为何，至少局面上，他不能死的这样轻巧。你明白我的意思？”

颜七喝了口茶，也品不出什么味道：“那就是说，六皇子死了还要被苍渊军在利用一回，也算物尽其用？”

少卿笑了起来：“话糙理不擦。你可能不知道。这次苍渊来的人是谁。”

“是谁？”

“苍渊四皇子，骁勇善战。一惯的勇武。你大约也知道，镇子最近有些热闹，是因为三国之中都派了人来，不过都在自家军营而已。”

“要开战？”

“是会盟？”

“会盟？”颜七撇嘴：“能会的起来，不是打仗么？那么假模假式作甚。他们倒是不嫌累。怕是会着会这就打起来。”

少卿摇头：“你这便错了。打不起来。老葡的茶铺你这几日去的少。这次会盟，大泽文氏，苍渊皇子，还有离国银郅都会参与。中间负责调停的便是云泽隐世家族凤栖山凤氏族人。至少在会盟期，这仗，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的。凤栖山的面子不能不给。毕竟是云泽界初立国时六大隐世家族之首。也就是凤氏不参与国境之争。不然，若有他们支撑，那哪里还会有如今混战的局面。”

“你这礼极厚，倒让我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礼才好。我只是好奇，你送的这两样，放在云泽大城也算奇珍，这般送出来与我。就不怕赌错了？”

颜七拱了拱手：“明人不说暗话，实在是我也无人可托，我信少卿老板的能力。至少这消息上，您比我灵通。”她郑重道：“碧青是老安救回来的。我是老大，老安回来，不见了小伙计，怕是没法交代。所以无论如何，请少卿老板帮我保住碧青。”

少卿歪着头：“即便是让你以身代他呢？”

“原就是我做下的事，我来承担理所应当。”颜七站起来，少卿亦起身。

“你看，我们这样普通人，就算与世无争过日子，难保不会被砸了头。可我们就活该忍气吞声么？”颜七自嘲的笑笑：“什么人族神族。不一样要说人话，要吃饭喝水放屁。”少卿要送，颜七连连摆手：“得，不用送了。今儿便不打扰了。”

她走出厅堂，利落的跳下台阶。少卿负手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雾色中，长长的叹了口气，方才送茶的伙计凑上来：“好家伙，他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

“应该吧。”少卿笑笑，有老安留下的家底，怎么能好的不快。可是心里的毒就难说了。

“少主打算帮他么？”清风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不会真是被颜七三言两语说动了吧？再怎么说只是一条蛇妖，为了他沾染上六皇子的死，这可不划算。

“我其实还挺欣赏他的，”少卿转身看到清风一脸就这小子的表情，自嘲一笑，颇有些感怀：“你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样儿，你就没发现，无论是老安，还是碧青，甚至是他们进宝堂那只从不出门的兔子精，都可以轻松压制她。但是在进宝堂，颜七的话，他们从来没有敷衍过。镇上的人都知道老安并不常在进宝堂，颜七，才是进宝堂的主心骨。不是因为老安的交代，是因为碧青服她。”

“一条蛇妖的服气？”清风不理解。

少卿甩了甩袖子感慨道：“碧青的本体是蛇妖，若他不是断尾的半躯之体，以他的资质在凡间也是一方大妖了。自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碧青的毒。他本体毒性剧烈，那天颜七若未出现，我那六哥的死因，便不是灵气紊乱了。”

“您是说碧青原本就打算对六皇子——”

“当街争执，应当是意外。即便没有颜七后来的报复，六皇子也活不下去，碧青蛇毒，呵，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叫神仙难救。这两人，都是有几分血性在的。”

“因为那只兔子精？”清风有些同情。

少卿抬头看着天边那轮圆月：“是啊，起因就是因为一只兔子精。这样的事，不要说是在边城，都城之中，传出来的，未能传出的，受害的苦主又有多少。谁又说的清楚？即便是朝中官员之女，我那六哥偶有染指，不是也被摆平了？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像是进宝堂这俩个人决绝。”

“我不是不能理解，明明是受害者，却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因为没有力量，所以连反抗的勇气都不能有，那不是他们的错。只是这其中，有许多人踩踏着受害者的尸骨，牺牲自己的亲人以此换取官运亨通，或是一时之势，我就觉得无比恶心。没有一个“人”会看着自己的家人无端受难而无动于衷。”他笑了笑：“所以我想当王。让困苦者以这样决绝的手段才能捍卫自己尊严和不受侵害的权利，本就是为政者的耻辱。我想要的世道，不是这样的世道。”

清风听的心中热烫：“只是这样，难免会被四皇子的人察觉.......在都城他便处处针对........”

少卿幽幽叹了口气：“当真是难为，收了颜七的大礼，自然要助他脱困。不过借些力道而已。六皇子旧日的侍臣中不是有我们的人么，让他们将话题往六皇子平日服用的灵丹上引。颜七给的东西，让医士好好查验。四哥此举不过是想借此挑乱而已。大不了我们就让场面再混一点。”

“是，属下会告知苍渊军中的人看好碧青。”

少卿让他退下，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看那轮圆月许久。只是不知道，过了这注定的交战混乱后，他还有没有这般命运可以欣赏这般的明月了。

镇上唯一的好处，便是忘性大。哪怕昨日凄风苦雨，第二日起来，已然是照旧。卖玉石珠宝的，买骨肉茶饼的，早早就支上了摊子。老葡的茶棚坐满了人。

颜七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硬是挤了过去，那桌上摆着瓜子花生还没撤，颜七顺手抓了一把。下巴一样：“思明大人今儿怎么有空下来？”

思明看着她利落的嗑瓜子，自顾自斟上一杯茶：“自然是来找你。”

颜七连连摆手：“我这般小民，哪用得着大人亲自来，自然是您吩咐，我去就行了。就是吧.......”

“有事求我？”

颜七一噎。

思明瞥了眼颜七身后：“你那跟班怎么没来？”

“家里不是有生意，总得有人看店吧？”颜七没好气道。他操心还挺多。想着还要求人办事，又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上次送去的芨芨草液还用的不错吧？”

思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我还有其他方子，不过得等老安回来了才能取来给你们，那是咱们进宝堂祖上留下的，只有老安知道。所以——”

“你想说什么？”

“就，能不能请大人帮我救个人？”

思明看向她。旁边的侍从一脸你居然还敢提的表情。

“苍渊军最近老是在找麻烦你知道吧？我们将军很不高兴。”台下猛然传来叫好声，思明不紧不慢的跟着拍了两下巴掌：“所以我们将军很不高兴。我们将军不高兴，大约是有人要倒霉。”

“所以.....”颜七迟疑道：“苍渊军要倒霉了？”

“不，我说这话的目的是告诉你，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去招惹他。”思明好脾气的解释。“所以那条蛇的事情，不管他有没有毒害苍渊六皇子，十有**这锅苍渊是一定要让我们将军背上的，但我们将军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们进宝堂里的那位药师，现在何处？”

颜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后知后觉道：“你说老安？他没在。”

思明没理他，慢悠悠的喝茶。

颜七连连摆手：“真的，您稍微打听就知道，老安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大人，您找他干嘛？”

“自然是有事要办，不找他，难道要找你这半吊子？”思明见颜七一副有何不可的表情：“芨芨草液对清洗伤口很有用。军中的药师也发现还可以延缓毒发的时间。是好东西不错，但如今军中伤患颇多，有些情况军医也十分棘手，你们进宝堂的那位，是有本事的，所以我们将军想让他上山一趟，要快。至于条件，你们开。”

“只要能救出碧青，我们没条件！不就是去军中帮忙么，回头老安回来，我们上山一趟去寻将军就是了，到时候军师可派人接应。不然也找不到地方不是。”

“你倒是会做无本生意。连你自己都说老安行踪不定，要我如何相信？不然你随我上山做人质，或是拿出其他诚意来，不然我若应了你，回去怕是要挨鞭子。”他揶揄的瞧了颜七一眼，示意她去看老葡萄精：“你若是听过老葡的书，便知道我们将军什么都吃，荤素不忌，就是不吃亏。”

颜七眼前一亮，这是有门路？

当即起身道：“大人等等，我回去一趟！”

那侍从疑惑的看着颜七的背影像一条滑鱼似的穿过人群。“大人，这家伙看起来并不靠谱啊，还和苍渊的人扯不清，万一——”

“他现在躲苍渊的人还来不及，”思明专心的听着老葡在台上讲的抑扬顿挫，眼神却是冷漠：“别小看了那个药房。他手里的药方，可不止有芨芨草液那样简单。军中那些伤兵如何了？”

“按照军医的叮嘱，另拨了帐篷，饮食餐饭也是单独的。每日除了用汤药，还有芨芨草液的药汁清洗伤口。但是已经有许多压制不住，非但不能延缓，这几日还加重许多。已经有癫狂迹象了。”侍从满面忧心。

“给军医足够的人手去制作芨芨草液，让雁北看好伤兵，若是最后束缚不住，便就地斩杀，不能让其他士兵也折在里面。”思明沉着道：“至少在外面不能看出我军的乱象，以防苍渊生事。”

“可是大人，好药师难寻，军医也说这种病症闻所未闻，很是棘手。一个弄不好，我军损失无法估量。如今三军会盟，苍渊大部分的兵力也集结在此，这毒原本就是拜苍渊所赐，咱们要不要回馈一二......”

思明看了他一眼。侍从便不再说话了。

“我倒是不介意让他们也焦头烂额，只不过这件事对咱们无益。这毒你也见了，在没找到有效遏制方法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探子可传信来？”

“有，说是苍渊军一切如常，并无乱象。只是负责查证六皇子死因的那部分人焦躁些，旁的没什么。”

思明冷笑一声：“这样说连苍渊军自己都不知道，这六皇子死都死了，还要祸害世人。这个蠢货。”他正待还要说什么，远远便见颜七颠颠儿的跑来，便闭口不言。

“大人！”颜七喘着气儿在思明面前站定，先喝口茶水压压，继而从荷包里掏出两枚丹来，和给少卿的一模一样。她委实没有说谎，家里当真是不剩什么了。这两颗也是权衡再三才拿出来。花朵儿哪儿，还有碧青上次的出的事情，没了这个救命药可不成。

思明是离**师，手上有兵有权，能救碧青的几率便又大些。大不了劫牢也是可以的。

“你倒是来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