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的心脏像是被人攒住，收缩着，跳动着，让她呼吸困难、冷汗直流。其实从之前幽灵说出“放逐之境”时，她就有所感觉，却刻意选择逃避，不愿意面对。

也许，也许……

她将首铠取下，猛烈地甩头，告诫自己不要去想。

这怎么可能呢？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蓝星人，虽然她的童年悲惨，成长经历不顺，但她遇到过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她答应过，所以她一定会履行承诺……

她还有没做完的事，她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卡特琳娜下定了决心，她不可能轻易放弃“白钰”这个名字，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随着念头的转动，她手腕上的“圣泪”似乎开始发烫。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将手掌覆在“圣泪”之上，使它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她平静了下来，对魔镜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好的，我尊贵的主人。”

“就叫米洛怎么样？会很适合你。”卡特琳娜打开项链坠，看着小镜子里的人，“你现在的脸也很适合你。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不会忘记我自己是谁。”

“很高兴能为您效劳，我尊贵的主人，这也许就是当初您赐予我这个形象的原因吧。”

“不用叫我主人。”她顿了顿，说，“叫我卡特琳娜。”

“好的，我的卡特琳娜。”

*

冰雪的信徒对极寒环境有着天然的抵抗能力。

在雪暴停歇的片刻，海因里希带领精锐士兵达到地面，开始横穿王城。

大雪掩埋了整个城市，几乎所有房屋都藏在了厚重的积雪之下。洛尔兰只有几栋高大的建筑能够露出轮廓，集市的钟楼，神教广场的教堂，以及洛尔兰王宫。

当时伊桑*莱斯利联合骑士团安德鲁谋反，清除城内的冰雪信徒，冰雪长老和部分海因里希的亲信兵士往堡垒潜逃。几乎全部冰雪信徒都被安置在堡垒之中，但王国内的大部分普通居民仍在地面。

海因里希当然也怜惜国民的性命，却能掂量出轻重。他不惜代价，即使破坏洛尔兰的自然生态也要发动雪暴危害，是因为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洛尔兰成为幽冥的国度。

死亡神教是来自东方沙漠的神秘教派，信仰死神。在创世纪500年左右，沙漠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归于幽冥，然后与地面的国家再没有联系。

伊桑*沙穆明明是全知神教的忠诚信徒，却突然皈依死亡神教，改姓莱斯利号称主教，仍效忠拜厄，其中绝对潜藏着巨大的秘密。

海因里希一直都在拜厄女王凯特罗琳和全知神教教皇肯*沙穆的权力斗争中夹缝中生存，他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凯特罗琳眼看着无法掌控全知神教，也不甘心让冰雪神教从中获利，竟然拿洛尔兰开刀，搞出一个已经归于黑暗的小众教派，企图触及死亡的权柄。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做这种牺牲品？当年不会……如今也不会……

海因里希带领士兵在雪地中悄无声息地前行。

“啊！”

一声尖叫。

海因里希回头，看到一只青白手从雪里伸出，握住了其中一个士兵的脚踝，将他往雪堆深出拖去。

旁边的士兵立即抓住他，却完全不敌青白手的力量，接连倒地。

“冰冻！”

弓箭手在海因里希的示意下将剑射向青白手，将它暂时冰冻住。被拖拽的士兵这才站起来，从雪堆里将青白手往外拖。

“啊！”

又是一声尖叫。

拖出来的是一个冻死的女人，尸体的面孔苍白如纸，眼睛睁大，定格在最后一刻的恐惧与绝望中。眉毛和睫毛上覆着一层薄霜，嘴唇青紫，微微张开，似乎是在最后的瞬间拼命地想要吸入一口空气，却徒劳无功。

“是劳拉！”有士兵认识她。

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小：“前些天还在她那里买过酒……没想到她……”

是城中的居民，劳拉显然是在雪暴中被冻死了。

这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海因里希咬牙，牺牲部分人就能保全国家，他不会后悔。

“敌袭！”

本已是冻死尸体的劳拉竟突然直立起身，扑向了旁边的士兵。

与此同时，雪堆中冲出与劳拉一样的尸体来。尸体拖拽着活人，试图将他们都拖入厚厚的积雪中。

由于这些人都是他们认识的朋友、街坊，士兵们想要反抗，却下不了狠手，这群冰雪精锐竟然在对战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时落了下风。

“只是无灵智的尸体而已！他们的灵魂早已经回归冰雪的怀抱！”海因里希高喊了一声。

然后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火弹塞入最近的那具尸体的嘴巴。

“燃烧！”

冰雪也无法阻止的火焰燃烧了起来，尸体迅速焦黑，最终碳化消失。

士兵们纷纷效仿国王的方法，将周围扑过来的尸体火化。

一具具人形在雪地中燃烧，士兵们侧立行礼：“冰雪庇佑。”

本来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但海因里希还是不由自主心下一沉。

看来伊桑*莱斯利并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得到了死神的眷顾，掌握了诡异的幽冥魔法。

这火弹是冰雪长老提前特制，用了火焰鱼的鱼油，能够将邪灵和活尸彻底烧尽。

是的。

他欺骗了他的士兵，这些尸体身上还残存着灵魂，所以才会被幽冥魔法所掌控。如果不清除掉灵智，他们会永远成为死亡之主的囚徒。

但也比活着更好。

海因里希心里发了狠，活着的人迟早会背叛。他听说过幽冥国度的诡异和对死神的忠诚，他承受不起他的国民背弃他而选择新主的情况。

不如都死了好，只留下坚定站在他身边的人。

海因里希发现天色又暗下来，第二波雪暴不久将至，他下令道：“迅速向目标前行！”

*

“范维西三世带兵攻过来了。”格里高叶将最新的情报告诉伊桑*莱斯利。

伊桑正在摆弄王座上的尸体，将王冠戴在了玛利亚*范维西的头上。

伊桑的肚子大得惊人，他已经不能穿正常的衣服，只能穿着浴袍将肚子露出。青筋明显，肌肉和皮肤都被撑成了薄薄一片，仿佛马上就要爆裂开来。

但如此沉重的圆球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他伸手抚过玛利亚的脸，惊叹道：“公主竟然是男孩，范维西一家瞒得我和卡特琳娜好苦啊……不过现在他死了，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由于温度极低，尸体并没有腐烂的情况，玛利亚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他幼小的身体穿着国王加冕的服装坐在王座上，戴着王冠，手边是权杖。但他太过于孱弱秀美，看起来并不像是国王，反而像是扮演国王的小演员。

“不知道范维西三世看到亲生子夺了自己的王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哈哈哈，真高兴，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了……”

伊桑嘴里念着幽冥的咒语，黑色的气息在他与玛利亚之间弥散。玛利亚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原本深蓝色的虹膜变得漆黑无比，白皙的皮肤也变得暗沉幽深。

他成了被伊桑完全掌控的僵尸，他的灵魂已不属于自己。

“范维西三世不值得惧怕。”格里高叶一脸慈祥，他伸手扶住伊桑，担忧着说，“反而是那个伪装成图书室管理员的女孩，她是道格斯家族的女儿。若是道格斯家族介入，恐怕……”

“无需多虑。”伊桑轻笑，“我故意让安德鲁带她和卡尔亲王到肯古丽湖古堡躲避雪暴。卡尔那个蠢货，若不是留着他还有大用，我早就也将他制成傀儡……爱情会蒙蔽这对小情儿的双眼，让他们除了对方外，什么都看不到……”

现在整个洛尔兰王宫，已经没剩下几个活人。

伊桑满意地看着他的造物，哈哈大笑起来：“冰鸟已经复活，并转生为死亡之蛇。头衔尾，尾生头，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他们范维西家族，将彻底消失在历史中！”

*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卡特琳娜彻夜睡不着。

为了掩人耳目，她找了处空屋，堆了干草睡在上面。但一想起她刚到镜界时，王后给了她一把魔法匕首的事情，她的脑子便越发糊涂起来。

按照米洛的分析，王后卡特琳娜进行了召唤仪式，召唤出来了一个幽灵骑士，然后理所当然将刺杀的匕首交出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从镜子另一面来的人，你为什么选择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她那边？”卡特琳娜问米洛。

“我的卡特琳娜，这是很显而易见的。”米洛回答说，“我想要的是尽早回到我的故乡，但我的主人，王后卡特琳娜为了延长契约期限不惜暂停时间。由于她是我的主人，我没有办法反对她的做法，但我知道这是她所做的事违背了我的意愿。”

卡特琳娜很高兴米洛愿意表达自己的意愿。

她点头：“是这个道理。”

“而你，我的卡特琳娜，你与她是同一个人。契约在你身上同样起效，你愿意帮助我回故乡，我当然就更愿意为你效劳。”

同一个人。

对于这一点卡特琳娜并不能苟同，她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显然灵魂契约无法区分镜里镜外，对任一个体都能生效。

其实到现在这一步，卡特琳娜的目的已经达成，她找回了她的米洛。她需要做的下一步应该是回到镜子外面，但问题就来了。

“你是她召唤而来的幽灵骑士，你不完成她的任务，你就回不去镜子另一面的世界。”米洛解释道。

难道她真的必须要杀了白雪公主才行吗？

她记得在原本的童话故事里，杀手放过了白雪公主。照这个剧情走下去，她根本不能完成任务，那她该怎么回去？

得演一场戏。

卡特琳娜脑袋都要炸了，她知道方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得演一场戏，演一场骗过王后，骗过白雪，骗过所有人，甚至是骗过魔法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