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露比都不知道与恶魔契约意味着什么，直到在这个珠光宝气的房间里，听这位来自地狱的亡灵先知亲口将它说出来。

“你说，黛西已经和恶魔契约了？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海因里希才刚把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整个人陷入迷惑之中。

“自然权能的使用者又怎样呢，与恶魔签订契约的人类可以是任何人——平平无奇的、普通的、弱小或强大的，只要他们能够得到恶魔主意识的承认，恶魔们认为这人类能够带来一些东西，是一个适合交易的对象就足够了。”

想了想，亡灵先知慢悠悠地继续开口解释，“小子，当年我选择和你契约的时候，你可什么都没有，但我们之间的契约也只是一种普通的交易关系而已，不像这女孩进行过的那样，她的契约相比你的可不常见太多了，它更加排他和严苛，同样的契约，我也只在别人身上见过那么一次而已。”

露比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见到安塞西亚的那段时间——那只肥猫每天都懒洋洋地趴在封印底下睡觉，仿佛除了睡觉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人类和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而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的，他似乎早在初见时就说给了她，她也答应了他，这大约就是她和那只肥猫的契约内容了。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有关于人类生命的终极意义，或许还有自己的——大约是这样吧，这个抽象的问题对于安塞西亚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是他必须懂得的东西，她也衷心希望他能够找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这般长的时间过去，安塞西亚对于她来说也不仅仅是一个拯救者或是同伴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远比这些重要得多。

“它会对她产生不利的影响吗？我是说那个契约。”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有关安塞西亚的事情，她身边的海因里希忽然认真想了想，担忧地问了一句。

露比心下一惊，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看紧了海因里希的表情，后者却满脸坦然，让她忽然有了种对方早已猜到她真实身份的感觉。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暂时沉默，直到亡灵先知打破这一室寂静。

“恶魔契约，相当于你和一个强大的存在原初生命或是其他，共同分享一些事情，或是订立某种约定。这样的契约每位原初生命只能同时绑定一个人类，它也对双方都有约束，如果她没有在契约存续期间背叛她的契约者，双方都不会有任何事情，还会互相得到些好处，”亡灵先知好奇地在露比周围转了个圈，“现在看来，和她契约的恶魔对她很满意嘛，瞧这些权能……它都对她保护得过头了！”

“啊？”露比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却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是那位的话，这权能太常见了，不怎么起眼也很正常——啊，原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猫先生，现在看来你对人类的世界还算满意？”

“不要叫我猫先生，我有名字，”安塞西亚慢吞吞地挪着猫步蹭进宝库，又毫不客气地将自己那一堆肥肉的猫身体挤进露比怀里，“真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抢了先，我本来想等到自己的力量恢复之后……”

“那可就来不及了，这里的权能随时都有可能影响到别人，等你的力量恢复，这里的所有人类都会变得贪婪无比，这可就不大受控制了，”柏斯图拉皱着眉头说道，“被你们战胜的可是个不得了的家伙，梅菲斯特大人还没来得及完成更多……你知道的，地狱里需要他忙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都没有太多调查的时间！”

“知道，我懂，”安塞西亚慢悠悠开口，“那只是一个契约而已，没别的，等我的力量恢复以后，大不了带她去找我大哥看看，这又没什么……”

“这，”海因里希只觉得自己的全部三观都破裂成碎片，“柏斯图拉阁下，您说这只猫，它……”

“好吧，请便，”柏斯图拉用奇异的目光看了会儿露比的样子，又忽然笑了起来，“比起地狱里的那位，你找人类的眼光好像还不错啊，猫先生！”

“都说了，不要叫我猫先生……”安塞西亚伸出猫爪往亡灵头上一拍，无奈爪子太短，骷髅太硬，那点攻击对于亡灵而言毫无威慑力。

“啊，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在猫头上揉了揉，顺便神了个懒腰之后，柏斯图拉漫不经心地用斗篷将自己裹紧，“这个封印需要定期加固，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里的事就需要麻烦你了——你得经常回到这里来才可以。”

“当然，柏斯图拉阁下，”海因里希立刻应下，又在对方奇异的目光注视下轻咳一声，正想转头抓来自家妹妹盘问一番，就发现自己身后别无他人，那个让他满脑子幻灭的姑娘早已经趁着亡灵先知和他说话的时候从宝库里溜了出去，还顺便带走了那只正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精灵姑娘。

海因里希盯着那扇空荡荡的宝库大门愣了一会儿，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无奈摇头。

——等她想明白再说吧，她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的。

……

露比带着安塞西亚回到卧室，想了想，她把安塞西亚拎起来颠了颠，熟悉的重量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安塞西亚，关于那个契约的事情，你向我提出的要求就只是寻找生命的意义这一个么？”露比觉得这个问题听上去着实是虚无缥缈得很，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更不要说就这个问题向一只主恶魔解释，“可是，这个问题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好像每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字，一下子就过去了，也说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唯一可以形容的就是，这些冒险它足够有意思吧，哪怕我不在长老会，也能完成自然之心应该做到的那些事情。”

说到最后，她能做的就只有用下巴在橘猫毛茸茸的头顶上蹭了蹭，仿佛这样的动作会为她带来一份暂时的心灵安慰。

“可是，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安塞西亚不解地问她，“没有意义难道就不是意义吗，除了自然之心以外应该也会有些别的。我还以为，你们人类会更倾向于选择那些你们自己本心所认定的东西，不管所谓的生命意义是什么，这也是你们人类一直在追求的，喔……我是说，据我观察啊，你们人类就是这么想的。”

是的，或许就是这样吧……

在安塞西亚说出这样的疑问之后，露比这才认真地审视起自己的心情——她被自然之心的责任捆绑着走到现在，也自然而然地将它认定为自己的责任，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真正审视自己的心，去想一想除了自然之心这个身份以外，她自己究竟想去做些什么。

或许是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这片大陆，成为一个像她曾经听到过的那些英雄故事一样勇敢的人吧。在这个世界一切平安的时候，倘若她拥有一间小屋，养一只会变大的猫，每天都能窝在大猫毛茸茸的肚子上贴贴，她在意的人们全都陪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想象这样的场景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情境变得更加具体，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只肥猫而已。

想到这里，露比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橘猫毛茸茸的大脑袋。

“安塞西亚，等到这些事情结束了以后，我们一起找个能养猫也能种花的地方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只主恶魔提出这样的邀请，像是一时的冲动，真正将它说出来的时候，她却觉得这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如果一号它们以后有了主人，就让它们和自己的主人住在一起，想回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来……唔，如果哪里有封印需要我去处理，我们就一起去。”

“只要你们人类不要没事了就再把我封印，”安塞西亚骨碌一下躺在床上，摇得欢快的猫尾巴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好吧，我认真考虑一下这回事，你应该不会在这些事情完成之后再把我扔进那个封印底下了吧？”

说到这里，橘猫的声音重新变得委屈巴巴。

“以前没有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感觉呢，现在想想，我以前住在你们梅林封印里的时候，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还真是怪无聊的，还不如和你住在一起，只要你不要想着再把我送回去，我又不会像我那群兄弟姐妹一样，没事了就琢磨着危害人类。”

“啊，你答应我了？”露比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奇怪邀请居然有了回应。

“不然呢？和一只像你一样的人类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安塞西亚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你都和我签过契约了，我我我……我不管，总之，你得对我负责！”

“喔……”

露比这回是真的愣了，她没想到原来一只主恶魔也能做出这种撒娇卖萌求包养的事情，但是，无论这个家伙的本体是只什么……

她把橘猫拎起来用力揉了揉，又在对方转起蚊香眼之前把他放了回去。

“我我我，我又没说不对你负责，总之，不管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我还活着，就肯定不会扔掉你，也不会背叛那个契约，帮你找你人生的意义，这个可以吗？”

“如果是你们人类的话，以后你应该会……结婚的吧？”安塞西亚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一定要提出这个，但这种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冲口而出，让他自己都在说出它的时候愣了片刻时候。

“你都说到哪去了——结什么婚啊，我可不想再碰到一个德里克公国莫名其妙的王储未婚夫了，”说到这里，露比立刻摇头摇成风车，“我又不想回到长老会，说不准他们就会给我这个自然之心安排个什么样的丈夫，总之就是我绝对不回去，结婚什么的……到时候再说吧，真要结的话，我怎么说也不能找一个连你这只肥猫都比不上的男人。”

安塞西亚：“……”

他心里悄悄开心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阵说不出是何滋味的复杂情绪，有生以来不知第多少次，他又开始仰头望天，怀疑猫生了。

——所以，他在她心里就只是一只肥猫的地位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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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Chapter.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