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声带着颤抖的怒吼在燧离寨后山炸开：“精怪在哪儿！”高亢的嗓音惊得林中飞鸟扑棱棱腾空，在晨曦中四下飞舞。

寨民们闻讯匆匆赶来，围聚在山洞前窃窃私语，脸上写满惶恐。

昨天刚抓的“精怪”竟不翼而飞了？这下如何是好！

猎户南杰面色凝重，道出事情经过：“今早我来换岗，发现原本封堵洞口的石块和木头全被推倒，洞门大开，里头不见精怪踪影。本该守夜的阿刚却在睡觉！”

阿刚哭丧着脸，急得直搓手：“大伙儿都知道我平日值守从不马虎，可昨晚不知怎的，被迷了魂似的，眼皮子重得撑不住，一不留神就睡着了。等我醒了，这洞中就空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乌娃费力从人群缝隙中挤到前排，圆溜溜的黑眼睛紧盯着在山洞前交谈的大首领与老祭司。他神情肃穆，黑不溜秋的小脸皱成一团，严肃的神态落在旁人眼里，倒有几分滑稽。

突然，身后传来咀嚼声。乌娃回头，见谢悬正叼着根肉条嚼得“嘎吱”作响，他眼睛一亮，脆生生喊道：“豨哥！”

“是心哥！”谢悬腮帮子还在动，黑着脸纠正道。乌娃“嘿嘿”一笑，也不辩驳，又将目光转回山洞方向。这时，谢悬从围兜里掏出一条浅褐色肉干晃了晃，问道：“刚烤的肉干，吃不吃？”

“给我吗？吃！”乌娃瞬间两眼放光，方才还紧绷的小脸一下松弛下来，忙不迭扭过头嚷道，“我吃我吃，我要吃！”好像瞬间就把精怪离奇不见的事抛到了脑后。

到底是孩子啊！手捏肉干，谢悬笑眯眯地凑近乌娃嘴边。

乌娃张大嘴巴等着投喂，忽然鼻翼轻轻翕动，猛地闭上嘴，眼神警惕地打量谢悬手中的肉干，转头又望向山洞方向，脸上浮起疑惑的神色。

“怎么不吃？”谢悬不动声色地凑上前，用诱惑的语气道，“刚烤的，可香了，你尝尝。”

乌娃抿紧嘴唇，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任谢悬怎么哄都不再张嘴。看着对方抗拒的模样，谢悬有些遗憾。

鱿鱼昨晚难以抉择，于是热心肠的“好人”果断替它做了决定：先水煮后炙烤。考虑到以他目前的体格，很难制服一只半人高的活鱿鱼，于是便在鱿鱼的正下方架起了锅子，再用石头射断绳索，将整只鱿鱼连绳坠落锅中烹煮。

只是这样一来，就难以事先清理内脏和黑膜，这些杂物混在肉里一起煮熟，导致煮熟后的鱿鱼腥味格外浓重。

尽管气味、卖相欠佳，但不管怎么说，这顿鱿鱼大餐让谢悬饱餐一顿。这可是他三年来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半只鱿鱼刚下肚，他只觉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全身，浑身充满力量。更惊喜的是，体内灵气翻涌，连停滞的修为瓶颈都有了松动的迹象。

谢悬大喜过望，他隐隐觉得破局之法或许就藏在这其中。

燧离寨距海路途遥远，鱿鱼精却仍被此地寨民意外捕获，这不正说明外界早已精怪肆虐？他意识到，在人与精怪的对抗中，若能协助甚至带领众人击退这些精怪，必然能迅速积累声望。

这个念头如同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热切。毕竟，击杀精怪既能强身健体、突破修为瓶颈，又能填饱肚子，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其实也难怪他急切，迟迟找不到破关之法只是其一。

在这个原始的村寨里，劳作全靠靠着手推肩扛，物产有限。食物总是有数的，得先紧着首领、祭司和负责打猎的男女，其次是干体力活的劳力们，排在第三的才是像他和乌娃这些孩子，待遇仅比年老体弱的寨民好上一线。

每当分发食物时，谢悬凭借修为在身，总能冲在最前，抢最多食物，一直保证自己长得最高最壮实。但这并非因为他寡廉鲜耻。毕竟在食物匮乏时，一个修者竟仗着修为在身跟真的孩童争夺食物，这种事说出去都令人不齿。

但是作为破关者，谢悬深知勘破幻境、提升修为才是重中之重。在他看来，这些幻境中的人物不过是虚幻投影，无需浪费情感。

即便嘴甜腿勤，靠着四处卖乖讨好，平日里，谢悬也只能说勉强饿不着。像今日这般吃到撑，绝对是来此后绝无仅有的经历。

……

憋着坏笑，谢悬不依不饶：“这可是南杰哥晒的兔肉干，你不是最爱的吗，怎么突然不馋啦？”说着还把肉干往乌娃嘴里塞，吓得乌娃皱起小脸，连连闪躲，最后干脆把脑袋撇向一边。

谢悬暗自嘀咕，他早知道乌娃鼻子灵得很，可这孩子明明察觉到端倪，却能沉住气不问，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沉稳，实在反常。

这黑不溜秋的小家伙，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

其实乌娃被谢悬盯上并非偶然。

起初在育婴洞里，这个黑溜溜不起眼的奶娃娃和其他孩子并无二致。直到渐渐长大，乌娃才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地方。明明抢食抢不过谢悬，吃得也少，乌娃个头却始终和谢悬不相上下。

直到某个深夜，谢悬发现乌娃偷偷爬出山洞，在山洞不远处，竟有一只母豹跑来给他喂奶。自此后，谢悬还发现常有不同动物主动前来喂养乌娃。野狐、母鹿、甚至山林里的灵禽.....此等景象实在叫人啧啧称奇。

及大，乌娃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与谨慎愈发令谢悬起疑。如此多回试探，那小子总能及时发现异样，轻巧避开，这种滴水不漏的应对，常让谢悬恍惚觉得，这具幼童躯壳里，藏着个历经沧桑的灵魂。

可再仔细观察，乌娃又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比如这小子饿极了会扯开嗓子嚷，摔疼了就哇哇大哭，半点不觉得丢脸。尤其自从谢悬那次寻回迷路的乌娃后，这孩子像是彻底放下防备，不仅对谢悬撞破秘密一事毫无芥蒂，还总追在他身后甜甜喊哥，有了好东西也第一个想着他。这让谢悬多少有些……受不住！

谢悬深知幻境再诡谲多变，也必有核心支撑——就像阵法离不开阵眼，所有幻象都得围绕某个关键人或事运转。眼前这个迷雾重重的寨子，看似毫无头绪，却大体脱不开这个铁律。

原本想靠赢得寨民好感的计划碰壁后，被草叶、草绳困住的谢悬，渐渐将目光放在乌娃身上。

这个能与野兽通灵、聪慧得反常的孩子，会不会就是破解幻境的关键“阵眼“？

谢悬不再纠缠，笑道：“这么香的肉干，你不吃，我可吃了！”说着将鱿鱼干抛进嘴里，三两下嚼碎咽下。对尝遍苦头的他来说，比这更难以下咽的东西，他都曾吃过，这点腥味根本算不得什么。

另一边，猎户南杰将山洞内外翻了个遍。他蹲下身反复查看，眉头越皱越紧。以他十数年狩猎积攒的经验，竟连半个脚印、半片踪迹都没找到。

除了几处被火灼烧的焦痕，精怪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一无所获的南杰直起腰，无奈地摇头。大首领见状，挥挥手驱散了围观的寨民，转身又与老祭司凑到一旁，压低声音商议起来。

谢悬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回走，一边思索着。记得在启缘阁求学时，当时谕师曾说，上古时期的源界妖怪横行，可不知为何，这些精怪后来突然销声匿迹，只留下无数光怪陆离的传说。

那时谕师还专门开设了一堂课，详细讲解精怪、妖怪的习性与应对之法。年少气盛的谢悬哪能沉得住气，只觉得这些早已灭绝的东西学了无用，在课堂上昏昏欲睡。

回想起来，此刻他只能记起的“怪、妖、精、魅”四者之别：

所谓道生万物。凡形貌乖张、异于常理者为怪；若怪性乖戾、戕害生灵，则成妖；而其中精气驳杂、擅化形惑心者，谓之精；至于无影无形、诡变莫测、幽渺难寻的存在，则称之为魅。

从前在源界，他觉得那只作威作福、反常又害人的傻狍子顺风，最像一只妖怪。

后来踏入魔界，见惯了魑魅魍魉，他一度以为妖魔与古籍记载的妖怪并无二致。

然而昨夜与鱿鱼精正面对峙后，他才明白——精怪自成一脉，与妖魔各有其道。

精怪与妖魔虽皆为非人之属，却有着天壤之别——

精怪多由生灵偶然开灵而成，虽具灵识，却更似刚开化的野兽，行事多凭本能冲动，常因觅食、领地等原始**肆意杀戮，鲜少有复杂智慧。

而妖魔则不同，它们更趋近人。不仅拥有严密的秩序与等级，有的还擅长筹谋布局。它们会组建军团、划定势力，通过阴谋诡计达成目的，其行事远非精怪可比拟。

有了这一层认识，此后十年随着谢悬在幻境中不断成长，他见识到的精怪也越多。

年幼时，他气力尚小，只能捉住六足四翼的肥遗，穿成串，烤得喷香扑鼻；年岁增长，他臂力渐强，一块石头掷出便打下人面四目的顒鸟，同样穿成串，炙烤得焦香四溢。

待到十四岁那年，谢悬与乌娃已不容小觑，寻常五六个成年人都近不了他们的身。山林间的狡、狰等中小型异兽，常被二人追得满山逃窜。

对此谢悬满心烦闷。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捕兽打鸟，不过是想饱餐一顿、提升修为，可乌娃是个身无修为的土著，又得不到这些好处，为啥总跟着自己满山撵着精怪跑呢？

更让他疑惑的是，乌娃明明早就不吃动物哺乳，为啥身量气力却丝毫不输给他呢？

吃什么长大的？

面对谢悬的不耐，乌娃挠着后脑勺，露出羞涩的笑容：“豨哥，你把周围的凶兽都赶跑了，这是在保护寨子呢！冬娃他们都说，你以后肯定是寨子里最厉害的勇士！我也要跟你一样，当保护大家的英雄！”

“是心哥！”谢悬纠正道，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其实我打这些......算了，你高兴就好。”乌娃高兴地连连点头应下，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认可。

此后数年，谢悬与乌娃拳打脚踢，将燧离山搅得鸟兽绝迹。渐渐地，提起燧离寨，人们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燧离大首领，而是这两个凶似猛虎的后生。

凭借二人的勇猛，燧离寨不仅人口未减，新生孩童的数量还逐年增多。

到了第十六个年头，谢悬挑战狩猎队老狩长石锤成功，顺理成章地接过巡猎队首领之位。他当即大手一挥，任命乌娃为副手。自此，二人率领年轻战士四处打猎巡守（惹是生非），实则不断拓展领地，行事作风锋芒毕露。

因着这股凶悍，他俩被称为“燧离双杰”，威名远扬。

这一日，谢悬召集巡猎队众人议事，抛出了往海中探查的提议。

表面上，他称燧离寨边界已扩至海边，需摸清海中精怪底细以防不测。实则，方圆五百里的精怪、猛兽早被他多年“扫荡”得所剩无几，而他的修为——仅仅提升一成！

望着缓慢的修炼进度，谢悬焦虑得很。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他在这里老死了修为都难突破筑基中期。

思来想去，他将目光投向了大海。广袤无垠的水域，藏着数不清的生灵，成精的海兽必定不在少数，就像他初入幻境时捕获的鱿鱼。若能狩猎海洋，源源不断的海中精怪岂不就是他提升修为取之不尽的绝佳资源？

众人正七嘴八舌议论，尚未得出结论，突然传来急讯。

一名寨兵气喘吁吁跑来：“大首领有令！豨首领、乌首领即刻率巡猎队全体回寨！大祭司卜祀得知，天神即将复临大地！”

“心首领！不是……”谢悬满头问号，“你说什么……”

什么玩意儿？

说明文……不擅长……

不知不觉，哇，我居然也攒下六十章了！

遥想开文时（真是遥远了），给自己定的目标是30万字，预估三十章五十章进入感情篇发展，百章内完结。

结果嘞，真动手了，都六十章了，竟然还有三四个重要大情节点没走完……知道自己平时挺能叭叭，但没想到只要不是上班，写东西也能挺能叭叭。不行，得加快进度，争取二十章铺垫完第一卷，进入感情发展！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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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燧离双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