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这让梵筠声更加笃信,阎王完完全全是造了个骗局。

然而对面的人影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绕过了他,似乎在往他身后某处望。

梵筠声顿悟:“所以...你是来幽惶城寻济魂堂的?”

“嗯。”

人影点点头。

“你早说啊,找本殿就行了,何须如此大费周折。”梵筠声赶忙从识海中取出几瓶药,看了眼对面的人,不行,不够,又加了几瓶。还是不行,现在就得吃!

他打开其中一个瓶子,交给丁漓,“这里头还有二十多粒,你先全吞了,然后再把我这些丹药带回去,每天吞半瓶,不够了直接来黄金楼寻我。”

丁漓错愕地看着他,记忆力的七阎殿似乎不是这般热心快肠的人。

梵筠声自己都忘了,二十年前,他在地府可是公认的既无实力、屁事还多的妖艳贱货。而在丁漓眼中,七阎殿美则美矣,却见不得旁人也美,这心眼多少是小了点。

七阎殿的确忘得彻底,把丹药怼到他跟前,“所谓久病成医,我的药可比济魂堂里普通的药有用多了,快拿着吧。”

人影犹豫了会儿,接过了第一瓶。剩下的,他便用微笑回绝了。

丁漓生得十分可爱,杏眼樱唇,脸上也带着点软肉,虽不圆,看上去也是很好捏的。对于丁漓,梵筠声其实总有一种长辈心态,就像他现在对欢欢福福那样。

他依稀记得,当年这孩子被他忽悠去投胎的时候,鲜活得与地府格格不入。那般朝气十足的明朗少年人,睁着灵巧可爱的圆眼看你时,再心冷的人也能被捂热几分。

如今依旧是少年模样,却不知怎的学会了这与皮相全然不符的周全假笑。若笑得自然也罢,笑得这般吃力勉强,看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梵筠声有了种不好的猜想。他故作玩笑道:“总不至于说,你这魂魄已经是强弩之末,药石罔医了吧?”

而丁漓并没有回答,依旧看着他,依旧那样笑着。

...就像那将死之人始终如一的温柔与无谓。

“你还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跟随衙主一同历劫的吗?”

“我...记得。”

只是心境已不复当初。

丁漓原本都不想来这趟的,只是怕自己还没处理好衙主府这些年来积压的一些琐事,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

梵筠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趁人发呆,赶紧塞了两粒丹药进去,等到透明的身影化实了些,他便抓过丁漓的手腕,“既然记得,那就跟我走。”

丁漓此时已无还手之力,只能被他带着走。

七阎殿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可这不是闲事,这是因为他的教唆才去投胎,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的丁小衙官,他如何能作壁上观?

虽然追根溯源,罪魁祸首应该是阎王才对!

他想起阎王那时似乎亲自出面,告诉了丁漓一件秘辛,并承诺了什么,丁漓才肯去明砚身边侍奉。

后来梵筠声又被阎王授意,来提点丁漓。

这任务简直是莫名其妙,梵筠声既疑惑又好奇,便问:“老头子,我授意于你,而你又是授意于谁呢?”

阎王抚摸着胡子,神秘一笑:“筠声应该能猜到,老身想说什么。”

呵,自然能猜到。你这糟老头子也只会在这种时候露出这副‘猥琐’的笑容。

而此时此刻梵筠声心里想的只有:去你大爷的天意,还提点呢,人都快被提点没了!

*

小冥主的院落内,小队成员们正尽心尽力地进行着功德的净化工作。而事件中心的小冥主本人在院落外东望望西望望,抬脚,回到院中。

他目标明确地走向那格外高大显眼的鬼魂面前,十分‘开朗’地挥了挥手,“嗨。”

戚岁安看了他一眼,没理会。

反正他现在已经是梵筠声的人了,身体上、心理上、姻缘簿上都是,这小冥主再做什么、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南荣锦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急,装作散步的样子,迈着轻盈闲适的步子从他耳边飘过去,顺道飘过一句:“融塑的...小魔君?”

戚岁安眸光一凛,施术的手停了下来。

这反应叫南荣锦很满意,他勾手道:“跟我来。”

戚岁安半信半疑,始终距他三步之外,视线紧盯着他走到院落外的拐角。

南荣锦从心口处摸出一只灰色的戒指,戴上,这才说道:“猜猜看,本君先前为何要小戚衙官你,来做我的下属。”

戚岁安不答。他怎么会知道。不猜。

反正对面这家伙也会自己说下去。

果然,南荣锦道:“你成为衙官那日,我和你对击的那掌,除了检验你的能力之外,更多的则是回溯你的过往,排除隐患。”

“而就是那掌...让我知道,你和那个...杀死他的魔物,不是同一人就是同源。”

这个‘他’,没有别人,只可能是那位谢沉冥主。

“你腰间的官印上被我附加了一层隐秘的探听器,据我观察,你不可能是那个嗜杀残暴的魔物,那你...就一定也是融塑而来的魔君。噢,不过不必担心,确认你的心性后我便将其销毁了,可没有要一直监视你们的意思噢~”

梵筠声曾和他讲过千年前那事,包括谢沉冥主神魂被撕裂,后那魔物又被仙家所伏。他很快听出了异样:“仙界至今无法查明那魔物的来历,你如何得知?”

南荣锦笑道:“这有何难。我指间的戒指里存着他的一缕残魂。残魂虽...微弱无比,却附着着那魔物伤他时的魔力。你若是为了研究这魔力来源,研究上一千年,自然也能得知。”

他轻蔑一笑:“仙家怎么会比我更在乎那件事,比我...更在乎他。”

看来,小冥主这一千年里除了修炼补魂术,还习得一手追根溯源的好本领。

或许还有...无师自通的游说能力。

“那些魔族待你如刍狗,你便不想报复他们么?”

此话一出,小冥主简直是把‘想借刀杀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戚岁安反问他:“可你不是要飞升了么?如何报复?”

“我是即将飞升,但那魔物可没死呢。”

那东西至今被关在仙牢最底层,只要一想到这点,南荣锦便气得不能自抑,只得闭上眼睛强行按捺心绪,说道:“仙界杀不了他,我来杀。”

倘若还能在杀死那魔物之前,讨回一点那人的残魂...

“可归根结底,我总要得到将那魔物彻底抹杀的方法才行。魔族既然能造出他,自然也会留后手,好在失控之际了结了他。”

只可惜上一任融塑魔君失控之际,魔族众人来不及‘回收’,让仙界把那魔君押了回去。不然也不会平白沉寂这么多年,才又融塑出一个新的魔君。

不过看戚岁安现在这个样子,魔界恐怕又要接着沉寂下去了,哈哈。

戚岁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替你回魔界,找到杀死融塑魔物的方法?”

这不就等同于,让他自己去找杀死自己的办法?

南荣锦微笑颔首,“魔族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融塑’,正如,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你已死。之前应该有过不少魔族混入地府探查你的下落吧?似乎还分成了两边,一边找寻你的下落,另一边,则是寻找魂魄之力足够强大的鬼魂,作为你的替代品,也就是第三代融塑魔君的‘胚’。”

“之前血茶那件事不正是如此么?还害的筠声哥哥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南荣锦属实是巧舌如簧,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全然不提都是因为他和南苋开设了檐下赌场,才使得这些魔族有了可趁之机。

“你现在虽和筠声哥哥恩爱快活,可这些伏在暗处的隐患又不会自己消失,保不齐哪一日就会跳出来,搅得你们不得安宁。”

“所以啊,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主动出击,把那些会阻碍你与筠声哥哥幸福的人都杀光,一劳永逸,不好吗?”

说罢,又是那似乎看透许多的眼神,笑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倾覆魔界难道不是绰绰有余?说实在的,若不是筠声哥哥已与你成契,事事都能管住你,你这么一尊大佛放在地府...不,放在哪儿都是将燃的火,没人能放得下心。”

说到这儿,南荣锦忽然谄媚一笑:“既然小戚衙官你这般厉害,那等你解决了那些阻碍你们的麻烦,然后就顺便...帮我打探一下抹杀融塑魔君的方法?怎么样?对你而言,知道了抹杀‘融塑’之物的方法,才有可能知道要如何破解,从而加以防范,不是吗?等到你找到了对策,确保万无一失后再将那方法告诉我,如何?”

戚岁安当然不可能把杀死自己的方法告诉别人,此事若要实施,也只能是这样。

而且南荣锦说得不无道理,这终究是个隐患。

他沉默的间隙,梵筠声不知从哪个拐角拐了回来,看见他在和小冥主说话也没在意,反倒是走到小冥主跟前,把他牵着的鬼魂推上前来。

等等,梵筠声牵着的...鬼魂?

戚岁安猛得朝那鬼魂看去,凭他的魂魄之力,一眼便看出这鬼魂离魂魄溃散不远了,神魂还负了极其严重的伤。

梵筠声此刻表情十分严肃,抓着丁漓的手朝南荣锦晃了晃,“丁漓衙官,不用我介绍吧?”

南荣锦自然认得丁漓,地府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毕竟它一直都在核验榜上。

“自然,不过本君的确好久没见丁漓衙官了,听说是在衙主府中闭关修炼,今日一见...”他顿了顿,笑道:“这是...走火入魔了?”

梵筠声知道小冥主口中吐不出几句人话,直入正题,“小冥主,借你补魂之术一用。”

*

隔壁一间空出来的院落也是冥主所属。南荣锦和戚岁安的交谈还没个结果,梵筠声便把人哄去继续净化功德了,算是委婉支开。南荣锦没有阻止,想来也是在给他时间考虑。

梵筠声摁着并不情愿的丁漓在院中坐下,南荣锦则坐在对面,一只手放在丁漓头顶,神情凝重。

半晌,他思索道:“丁漓衙官,你不会真的走火入魔了吧?”

说起来...也不算。丁漓摇头。

南荣锦掐了几个决,又在空中化了几道术法,抬头,“我若说我治不好,会不会显得太草包?”

梵筠声:“重要么?你草包之名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不是,想在离开之前给地府众鬼留个好印象嘛。”南荣锦掌中画了一道金印,口中喃喃着咒语,向丁漓后颈拍去。

只轻轻地一触,那丁小衙官顿时失去意识,朝后倒去。

梵筠声连忙将人扶着,问:“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治?”

南荣锦那整天没个正形的人也难得叹了口气,“本君刚刚施的已是最温和的补魂术法,你瞧,他魂魄已经弱的连这个都受不住了,本君要怎么治?”

七阎殿并不死心,试图争取一个抢救的机会:“你先前不是说,即使是被撕成碎片的魂魄,也能像织衣服那般拼织起来,他这不是还没...还没碎吗...”

梵筠声越说越小声,总感觉自己在说什么地狱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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