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心

他猛地松开手,棋盘被撞翻,棋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想起来了?"白观砚轻声问。

孤槐却转身就走,黑袍翻飞如鸦翼。

走出十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甩来一句:"晚膳前滚回来,本君想吃鱼。"

子夜的烬余殿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响。

孤槐披衣坐在案前,盯着手中褪色的同心结出神。

白观砚午后便去了人界,至今未归。

红绳已经泛白,但编织的纹路依然清晰。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白观砚惯常的轻盈步伐,而是踉跄的、拖沓的动静。

孤槐瞬间闪到门边,枯妄鞭蓄势待发。

门开处,白观砚半边身子都是血。

他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藤篮,里面几条银鳞鱼还在扑腾。

"魔渊的鱼...果然难抓..."他晃了晃,向前栽去。

孤槐一把接住他,掌心触及的后背一片湿热。

白观砚的白衣被某种利爪撕开三道口子,伤口泛着不祥的紫黑色。

"你疯了?"孤槐声音发紧,"魔渊的鱼也敢捉?"

白观砚虚弱地笑笑,沾血的手指点了点孤槐紧皱的眉头:"说过...这里...能夹死毒蛾..."

血腥气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梅香,竟有种诡异的安宁感。

孤槐将人打横抱起,枯妄鞭暴躁地扫开沿途所有障碍。

他踢开听雨轩的门时,发现床榻早已铺好,药炉上的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这该死的仙君出门前就料到自己会受伤。

"蓝珠!"他怒吼,"把本君珍藏的魔灵芝取来!"

白观砚却拉住他的衣袖:"用...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个玉盒,里面是几片晶莹的莲花瓣,"月光莲...解毒..."

孤槐碾碎花瓣敷在伤口上。

当最后一片花瓣用完时,他发现白观砚正凝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为什么?"孤槐声音沙哑,"几条破鱼值得你..."

白观砚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你昨晚...说梦话了..."他气息微弱,"说要吃...魔渊银鱼..."

孤槐僵住了。

他确实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母亲在世时,每逢生辰都会亲手做魔渊鱼羹。

白观砚的手滑落下来,被他一把抓住。

那掌心满是细碎的伤痕,还有几道未愈的旧伤——是长期握剑的茧,也是采摘月光莲时被割破的痕迹。

窗外,血月悄悄躲进云层。魔界的夜还很长。

子夜过半,烬余殿内烛火幽微。

孤槐伏案批阅奏折,朱笔悬停在一卷染血的战报上——北境魔将叛乱,屠了三座城池,留书挑衅,字迹张狂如刀劈斧砍。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冷笑一声,笔锋狠狠划过奏折,墨迹晕开如血。

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孤槐头也不抬:"滚出去。"

无人应答,只有踉跄的脚步声靠近。

他皱眉抬眼,却见白观砚赤足站在案前,雪白中衣松散地披着,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泛着不正常的金芒,显然是余毒未清。

"你——"

话音未落,白观砚突然扑上来,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孤槐。"仙君呼吸灼热,带着魔渊鱼毒特有的甜腥气,"我们结为道侣如何?"

朱笔"啪"地折断在奏折上。

殿内死寂一瞬。

"你中毒不浅。"孤槐扣住他手腕,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胡言乱语。"

白观砚却低笑起来,染毒的指尖抚上魔君紧绷的下颌:"我心悦你...很久很久了。"白观砚额头抵在他肩头,毒蚀的嗓音沙哑破碎,"不是毒发的胡话..."

案上烛火"噼啪"炸响,映出孤槐苍白的脸色。

他猛地推开白观砚,却在对方踉跄后退时下意识伸手一拦——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

"滚。"孤槐突然暴怒,袖中枯妄鞭将案几劈成两半,"今晚的事,本君可以当做没发生。"

白观砚被气浪掀得撞上殿柱,咳出一口泛黑的血。他抬眼时,却见孤槐并指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暗红咒文顺着指尖爬满额角——是记忆封印术。

"你...!"

仙君扑上去的瞬间,咒文已成。

孤槐眼神一空,再聚焦时,眸中只剩冷漠:"深更半夜擅闯主殿,仙君好大的胆子。"

白观砚踉跄站稳,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躬身一礼:"...是我逾矩。"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血月隐没前,有人看见玉忧仙君独自走向魔渊,任暴雨浸透绷带,将未愈的伤口再度撕裂。

而烬余殿内,孤槐盯着案上折断的朱笔,突然烦躁地掀翻了整张书案。

*

魔界的血月刚刚隐去,白观砚的伤势已经好了七八分。

这日清晨,孤槐推开听雨轩的门,发现床榻整洁,案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字迹清隽飘逸:

"申时三刻,东角小门。

带你看场好戏。"

字条旁边还画了条歪歪扭扭的小鱼,鱼眼处特意点了朱砂,活像在挤眉弄眼。

孤槐冷哼一声,指尖燃起一缕黑焰,字条瞬间化作灰烬。

但申时刚到,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魔界最偏僻的东角门。

他换了一身墨蓝长衫,腰间系着暗纹银带,红瞳也被幻术遮掩成漆黑,整个人看起来倒像个冷峻的世家公子。

白观砚早已等在界门边,一袭素白交领长袍,袖口绣着淡青竹纹,腰间悬着个青布包袱,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两个面具——

一个狐狸,一个兔子。

"君上是要狐狸的,还是兔子的?"他笑吟吟地问。

"幼稚。"孤槐冷嗤一声,拂袖便走,却在跨过界门时,顺手捞走了那个狐狸面具。

白观砚低笑,将兔子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眸子,眼尾微微上挑,像是藏了无数秘密。

人间的风与魔界截然不同。

孤槐刚踏出界门,便被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撞了个满怀——糖炒栗子的甜香、槐花蒸饼的热气、街边小摊的吆喝声,还有孩童嬉笑着追逐打闹。

他微微皱眉,不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

白观砚却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眉眼间尽是轻松。

他凑近孤槐耳边,呼吸温热:"今日是七夕,凡人乞巧的日子。"

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唱的正是《鹊桥会》。

孤槐不置可否,目光却被街边的糖画摊子吸引。

老匠人手执铜勺,糖稀流淌间,竟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白观砚拉着他走过去:"君上要不要试试?"

孤槐冷眼瞥他:"本君不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白观砚笑而不语,对老匠人道:"照他的模样画。"

糖稀流淌,很快勾勒出一个冷峻公子的轮廓——眉如刀裁,眸若寒星,连那股子傲气都分毫不差。

白观砚盯着糖画看了半晌,突然伸手——

糖人的温度透过竹签传来。

"我的呢?"孤槐听见自己问。

是一只收翅栖息的仙鹤,细长的颈项优雅地弯曲着,栩栩如生。

"像你。"孤槐评价,"装模作样。"

白观砚低笑:"那魔君可要好好尝尝,看看甜不甜。"

孤槐冷着脸咬了一口,糖画甜腻,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

白观砚看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沾到糖了。"

孤槐浑身一僵,猛地后退半步,耳根却悄悄红了。

"……放肆!"

……

两人沿着长街漫步,沿途经过一家胭脂铺,老板娘热情招呼:"公子,给心上人买盒口脂吧!新到的石榴红最衬肤色!"

孤槐脸色一黑,正要冷声拒绝,却见白观砚真的驻足挑选起来。

他指尖点着一个青瓷小盒,笑道:"这个颜色,像不像魔界的月光莲?"

老板娘捂嘴笑:"公子好眼光!这叫'夜昙白',抹上唇就像月光照着似的。"

白观砚付了钱,将小盒贴身收进前襟,转头对孤槐眨了眨眼:"君上若是喜欢,回去可以试试。"

孤槐:"……"

他冷着脸转身就走,白观砚却慢悠悠地跟上来,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角:"魔君别走那么快,待会儿还有河灯呢。"

护城河边挤满了放灯的男女,水面浮着千百盏明灭的灯火,映得河面如星河倾泻。

白观砚买了一盏并蒂莲灯,花瓣中央能放两张许愿笺。

"俗不可耐。"孤槐评价,却还是接过他递来的笔。

两人的字迹在朱红笺纸上形成鲜明对比。

孤槐的字如刀劈斧凿,写着:"为父报仇。"

白观砚的字清隽如竹,题着:"常伴君侧。"

灯入水时,孤槐突然问:"你写的什么?"

白观砚笑眼弯弯:"说出来就不灵了。"

河面倒映着万家灯火,他们的莲灯渐渐漂远。

有卖花女提着篮子经过,白观砚买了一枝半开的红芍药,别在孤槐襟前。

"人间习俗。"他解释道,"七夕要赠花。"

孤槐盯着他空荡荡的衣襟:"你的呢?"

白观砚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另一枝——却是朵白玉雕的槐花,用银丝缠在衣带上,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永不凋零。"他轻声道。

远处突然传来欢呼声,夜空炸开璀璨的烟花,金色光雨倾泻而下,映得白观砚的侧脸明明灭灭。

在又一簇烟花绽放的巨响中,孤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二十二年前,"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锦水城……"

白观砚转头看他,眸中映着璀璨的光:"想起来了?"

"只记得雪很大。"孤槐皱眉。

白观砚大笑,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君上实在健忘。”

孤槐强撑着冷脸:"……莫不是你编的。"

白观砚低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魔君的手,倒是比想象中暖和。"

宝宝别走!![狗头叼玫瑰]

【章末小剧场】《魔君大人的七夕奇妙夜》

场景一:魔君の人间初体验

孤槐:(冷着脸站在糖画摊前)"凡人的食物,本君不屑。"

白观砚:(笑眯眯递过糖画)"君上,尝尝?"

孤槐:(咬了一口,皱眉)"……太甜。"(但还是吃完了)

白观砚:(偷笑)"魔君嘴上嫌弃,手倒是很诚实。"

孤槐:(耳根微红)"闭嘴。"

场景二:河灯许愿の真相

白观砚:(写愿望笺)"常伴君侧~"

孤槐:(瞥了一眼)"俗气。"(默默写下"为父报仇")

河灯漂远后——

孤槐:(突然)"你写的什么?"

白观砚:(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实际上,孤槐偷偷用魔气把白观砚的灯捞回来了,看完后嘴角微扬,又悄悄放回去。)

场景三:胭脂铺の误会

老板娘:(热情)"公子,给心上人买盒口脂吧!"

孤槐:(黑脸)"……"(心想:她竟敢把本君当女子?)

白观砚:(拿起一盒"夜昙白")"这个颜色,像不像月光莲?"

孤槐:(冷声)"本君不涂这种东西。"

白观砚:(眨眼)"那我自己用?"

孤槐:(一把抢过)"……没收。"

场景四:回魔界の小插曲

孤槐:(冷脸)"今日之事,若传出去……"

白观砚:(无辜)"传出去会怎样?"

孤槐:(眯眼)"本君就把你扔进魔渊喂鱼。"

白观砚:(笑)"可鱼已经被我抓完了。"

孤槐:"……"(无话可说,只能拂袖而去)

(但走到一半,又回头)"……下次,不准再受伤。"

【小剧场·完】[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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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们结为道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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