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城死寂的城门处,守卫们如临深渊,铁甲下的冷汗早已浸透里衣。
“站住!”守卫队长强压颤抖,横刀拦住突兀出现的暗红身影。
来人腰间玉饰相击,清越之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城中邪祟横行!闲杂人等,速退!”
孤槐漫不经心地扫过守卫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腕:“若…我偏要进呢?”
“那就休怪我等无…!”
“驾——!”
一道清亮张扬的呼喝撕裂凝滞的空气!赤红骏马如燃烧的火焰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少年一身绯色织金锦袍,华光刺目,袍上振翅仙鹤几欲破空。
右耳孔雀翎耳坠摇曳生姿,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惊鸿剑”璀璨夺目,却不及少年那双此刻盛满骄横的狐狸眼。
“瞎了你的狗眼!不进城就滚远点!”少年勒马停在孤槐面前,惊鸿剑鞘毫不客气地直指魔君面门,飞溅的泥点污了暗红锦袍的下摆,“敢挡小爷的道?知道我是谁吗?!”
见对方毫无反应,少年怒意更炽:“聋了吗?!再不让开,信不信小爷一剑劈了你这挡路的野狗!”
话音未落,孤槐慢条斯理地抬眸,左眼熔金魔纹如岩浆般微微流转。
“咴——!!!”
赤红骏马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人立而起,疯狂甩动!
“啊呀——!”少年惊呼着被狠狠抛向半空,华贵的锦袍徒劳翻卷,眼看便要脸着地摔个狼狈不堪——
一道雪色身影如惊鸿般掠过!
广袖舒展,揽住少年腰身,足尖于虚空轻点,旋身飘然落地,足下荡开一圈凝而不散的霜白涟漪。
来人周身似有清辉流转,瞬间驱散周遭一丝阴霾污浊之气。
“俞殊。”清冷的声音似玉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走在外,当收敛锋芒,莫再生事。”
来人白衣胜雪,银丝如月华倾泻,在腰封处收束出清绝身形。
悬于腰间的青玉司南佩流转温润微光。玉色面容上,眉眼似水墨氤氲,清雅至极。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孤槐的刹那,那双沉静的眸子几不可察地一颤,眸底深处似有极复杂的情绪翻涌——惊愕?抑或是某种深埋的炽热?
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归于沉静的冰湖。
“师叔!”俞殊惊魂未定,死死攥住白衣道人的衣袖,玉冠歪斜。
孤槐唇边逸出一丝轻嗤:“仙门教化,便是这般礼数?”
他慢条斯理地掸着被泥点污了的衣摆,眼神锁定白衣道人,“可需在下……代为管教?”
“你算什么东西?!”俞殊暴跳如雷,狐狸眼几乎喷出火来,“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般教训小爷!”
孤槐未及开口,白衣道人已将俞殊轻轻推前一步:“俞殊。”
声音清冷依旧,平静之下隐有寒芒,“此地非你撒野之所。此番历练,正为磨你心性。”
他目光转向孤槐,平静无波:“向这位道友,赔礼。”
俞殊虽骄纵,却不敢违逆师叔,梗着脖子,一字一顿如吐石子:“对—不—起!”
字字带刺,毫无诚意。
孤槐懒得与小儿辈纠缠,目光落回白衣道人身上。此人气度沉凝,渊渟岳峙,绝非普通弟子,必是落隐门派来主持大局之人。
“师承何门?名讳为何?”他开门见山。
未等白衣道人作答,俞殊已双臂环胸,语带讥诮:“哟,藏头露尾的散修,倒先盘问起我师叔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野样子!”
“孤槐。一介散修。”
(注:“孤槐”假名设定,魔君真名苍荨。)
俞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散修?难怪一身野气!还以为是哪家没落世族的破落户跑出来了呢!”
白衣道人眸色微沉,警告之意更浓:“心性高低,岂在门楣?”
俞殊悻悻撇嘴,朝着孤槐狠狠做了个鬼脸。
白衣道人看向孤槐,眼神深处那丝异样已完全隐去,只余一片清冷:“白洛秋。落隐门,玉忧仙君座下首徒。”
俞殊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白洛秋,狐狸眼睁得溜圆,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白洛秋一个极淡的眼神制止。
孤槐心中了然——
玉忧仙君白观砚,蓝珠口中那位擅闯魔界的仙君,原来他的徒弟在此。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哦?玉忧仙君的…高徒?”
重音落在“高徒”二字上,眼神带着探究。
此时,其余几名追捕邪修的落隐门弟子也陆续赶到。
众人准备入城。
白洛秋忽然伸手,轻轻拉住孤槐的衣袖一角。那触碰极轻,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城中凶险未明,道友可愿同行?”
俞殊几乎跳起来:“师叔!此人来历不明,岂可……”
“他已自报家门,散修孤槐。”白洛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
一众弟子暂居城中唯一尚在营业的客栈。
子时三刻,天字房内。
孤槐和衣而卧,青铜铃铛悬于帐钩,随他悠长的吐纳轻晃。
“咔哒——”
一声细微如枯枝折断的轻响,自屋顶传来。
孤槐唇角无声勾起,翻身向内,呼吸绵长,仿若熟睡。
房梁之上。
俞殊齿间紧咬一卷羊皮,额前碎发已被冷汗浸透。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片青瓦,从腰间锦囊中飞快掏出三只小巧纸包——赫然是白日里从城中药铺“顺手牵羊”得来的“蚀骨痒”、“癫笑散”、“缚仙丝”。
少年眼中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将药粉悉数倾入一支细长竹管,管口悄然对准下方床榻……
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只熔金流淌、带着森然笑意的魔瞳之中!
“小少爷夜半不寐,爬梁窥探?”孤槐不知何时已立于梁下,指尖正捻着那根装满“惊喜”的竹管把玩,“这便是仙门传授的……雅好?”
俞殊魂飞魄散,足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坠落!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一股无形而阴冷的气息将他托住,轻飘飘落在凌乱的锦被之上。
惊惶之中,少年全然未觉那气息的本质。
“唉……”孤槐俯身,高大的身影将俞殊完全笼罩,阴影浓重如墨,恶劣的低语带着热气拂过少年耳廓,
“定是在下这英伟之姿,惹得小少爷情难自持,才这般…主动投怀送抱?”
“放屁!少恶心人了!不要脸的混蛋!”
俞殊脸色瞬间涨红如血,又因羞愤转为铁青,惊鸿剑“铮”地脱鞘半寸!
孤槐恍若未闻,指尖挑起少年一缕散落的发丝,慢悠悠道:“少年心性,羞于启齿也是……”
“铮——!”
寒光乍现!惊鸿剑锋带着羞愤直刺孤槐面门!却被两根修长手指稳稳夹住,纹丝不动。
“撒手!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俞殊奋力抽剑,剑身却如铸入山岳。
孤槐指尖微弹,一股沛然巨力涌来,惊鸿剑嗡鸣着脱手飞出,“夺”地一声深深钉入梁柱!
他慵懒低笑,俯身逼近,冰冷的气息几乎贴上俞殊滚烫的脸颊:“那你可知……我是谁?”
“管你是谁!滚开!”俞殊色厉内荏地吼。
孤槐倏然贴近,声音轻若鬼魅,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恶意:“我乃……魔君苍荨。”
俞殊浑身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吼,试图掩盖心底骤然升起的恐惧:“你是魔君?!小爷他娘的就是度梧仙尊下凡!”
“吱呀——”
房门无声洞开。
白洛秋执一盏琉璃灯立于门外,雪白中衣被夜风鼓荡。
昏黄灯光,清晰地映照出榻上不堪的一幕:他视若亲弟的小师侄满面通红,衣襟散乱,被孤槐牢牢压在身下,腰间锦囊大开,各色药粉泼洒在锦被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甜腻气息。
“师叔!他他他——”俞殊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
“我如何?”孤槐恶意地贴近少年滚烫的耳尖,气息灼人,“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还带着这些助兴的小玩意儿?”
“啪嚓——!”
琉璃灯盏在白洛秋手中骤然化为齑粉!几点滚烫的灯油溅上雪白中衣,晕开刺目的污痕。
他却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榻上纠缠的两人,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地板上无声蔓延开一层薄薄的白霜!
俞殊张口欲辩,却猛地被一阵剧烈的喷嚏打断——是“蚀骨痒”的药效发作了!
孤槐嫌恶地起身,掸了掸衣袖:“自作孽。”
白洛秋周身温度骤降,仿佛万载玄冰。俞殊的喷嚏好不容易止住,却又爆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笑,涕泪横流——“癫笑散”开始肆虐!
“师…师叔…哈哈哈…救…救命啊…”他边狂笑边去抓白洛秋的衣袖,却被对方冷然避开。
俞殊彻底崩溃,在满地药粉中翻滚扭动,笑声凄厉刺耳。
“师兄!师姐!快…快起来…哈哈哈…救我啊…哈哈哈…”
白洛秋紧抿的唇线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解药。”
孤槐简直要被这师侄二人的逻辑气笑:“仙门择徒,莫非只论灵根,不看脑子?他的药,解药怎会在我身上?”
白洛秋一时语塞。
孤槐不耐,上前一步揪住俞殊后领,欲将其直接扔出窗外醒脑。
一只冰凉彻骨的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要作甚?”白洛秋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眸中寒意刺骨。
“自然是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丢出去醒醒脑子!”
“轰——!”
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几名持剑弟子僵在门口——
眼前景象足以让他们道心崩裂:他们清冷孤高的师叔正死死抓着那散修的手腕,而最受宠爱的小师弟衣衫不整、狂笑不止地在地上翻滚,满地狼藉的药粉混着尘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眩晕的甜香。
为首年长弟子手中长剑“哐当”坠地,声音抖得不成调:“大…大师兄…你们…这…”
“出去。”白洛秋的声音比万载玄冰更冷,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目光却未从孤槐脸上移开半分,“带俞殊,去药铺找掌柜。”
弟子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架起还在狂笑扭动的俞殊,连滚爬爬地消失在门外,最后一人哆哆嗦嗦地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混乱的声响和俞殊凄厉的狂笑。
狭小的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翻倒的桌椅,泼洒的药粉,狂笑留下的诡异余音,还有空气中几乎凝固的冰冷杀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灯油污渍在白洛秋雪白的中衣上格外刺眼。
孤槐冷冷抽回手腕,对上那双寒潭般的眸子,语气满是讥诮:“戏看完了?还不滚?”
【小剧场:仙君的醋坛子炸了】[红心]
场景:白洛秋(白观砚)把俞殊拎出房门后——
俞殊(边打喷嚏边狂笑):“哈哈哈师叔…救…哈哈哈…这药…哈…没解药!”
白洛秋(面无表情捏碎传讯玉简):“回山后,加练《清心咒》三千遍。”
孤槐(倚窗看戏):“啧,仙门管教孩子真粗暴。”
白洛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道友对我师侄…很感兴趣?”
孤槐(挑眉):“怎么,仙君也想试试被本君压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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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仙门的人都这般无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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