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梦苏醒

清凉山弟子中,还有余力的,此刻拼着最后的气力结起剑阵。

若是要被废去修为,形同废人,不如拼了性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三长老退到阵前,看着眼前那群上玄宫弟子,轻蔑地道,“你们区区数十人,就想翻了天去,真是异想天开,也不看看这里有我们长生界多少教众,便是耗也能将你们耗死。”

为首那黑衣人又高声道,“诸位道友别怕,我们不过是来打头阵的,还有几位师叔带着其余同门,不多时便自会从忘身崖下赶来,来的上玄宫弟子不仅人数不少,更是个个能以一敌十,咱们也看看这长生界,付得起多大的代价。”

“笑话,收拾你们不过顺手的事,还谈不上什么代价!”三老子冷笑。

说完却退到燕淮身边,以目光询问如何应对。

那黑衣人又道,“我上玄宫一直联合各大宗门一起围攻姜家,与长生界过节并不深,可今日燕圣君执意要杀尽这清凉山上的两派弟子,那就是与整个玄门为敌,我想,最乐见其成的,要数姜家了,就不知这笔账,圣君算起来可划算?”

这人的一番话,实在是说到了他们的七寸上,长生界当然能杀光所有来援的上玄宫弟子,可重要的是代价不低。

天衍教四大氏族互相征伐,其实从未将这些不成气候的正道玄门放在眼里,四大氏族里,以北边的姜家与西边燕家势力最强,互为死敌。

清凉山对长生界来说是肘腋之疾,那姜家则是心腹大患,是燕氏称霸天下的唯一对手。

他们进攻清凉山已折损了数百人,这倒还不算伤筋动骨,可若眼下又跟上玄宫耗下去,以上玄宫一呼百应的地位,真惹得大小玄门联合起来为敌,损了长生界的实力,姜家说不准便会趁机发难。

燕淮对三长老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然后低头对着三长老低声耳语几句。

三长老听完点了点头,给几位护教尊者使了眼色,又高声冲着对面道,“阁下说得不错,长生界与上玄宫并无深仇,今日不必死斗,这个面子,我们可以给。”

那黑衣人道,“那就恕不远送,上玄宫一向以铲除姜家为己任,往后与贵地自然井水不犯。”

燕淮对着身侧几位尊者抬手示意,那几人早已给部下传了令,除了最前头的一队人马原地殿后,其余各自带着教众,一一掉头离去。

那些教众所驭的灵兽,也纷纷跟随着离去,十分乖顺。

乌压压的一片,如洪水泄去。

步辇的铜铃声再度响起,在人流声中几不可闻,随之而起的一声虎啸,却很是清晰。

周令蓦地抬头,直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只巨大的白虎,白毛黑斑,长鬃凛凛,从兽群中跃出,跟在那步辇后,随着铜铃声一步步往前走去。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仔细辨认。

它的身形、毛色、斑纹,虽只有一个背影,也觉得无比熟悉。

它在她身边待了两年,无数个夜里,她摸着它光滑柔软的皮毛,揉着它软绵绵的肚皮,埋头在它耳后的鬃毛里……

不受控制地,来不及多想,她疾声呼喊:“小宝!”

已经隔得有些远了,这声呼唤似乎被彻底湮没。

白虎没有丝毫的反应。

可前头那抬步辇,却停住了。

白虎也不得不停下,周令冲上前,却被殿后那队长生界教徒挡住了去路。

“小宝!小宝!”她连唤两声,声音里带着急躁与不安。

一年前,它就是被长生界的人给夺走的,如今又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它,一定是的。

那头白虎终于有了回应,它转过头来,不耐地朝着她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那低沉的吼声直让人头皮发麻,它还冲她呲嘴露出尖牙,神情像是在警告威慑。

“你不认得我了?”她声音发涩,不死心地招手,“回来,小宝,到我这儿来。”

白虎摆了摆头,抖一抖浑身的鬃毛,很是不耐。

正在它又一次向她张嘴怒吼时,步辇中伸出一只手来,抚了抚它的头。

一瞬间,它变得温顺起来,用头顶眷恋地蹭了蹭燕淮的手背。

步辇再度移动,白虎低着头跟在其中,随着长生界一众教徒,渐渐远去。

当初被逐出师门,只有它陪在身边,一人一兽相依为命,她说要带它浪迹天涯。

谁知一年后,遭遇长生界教徒的围追堵截,出乎她意料的,他们没有杀她,却将她身边的这只白虎带走了。

却没想到今日会会在此处与它重逢,它似乎已不认得了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只剩下了苍茫暮色,长生界的教徒都已撤去,薄雾四起,重重殿宇隐在暮色中,一切归于寂静。

天地一片迷濛,像是一场噩梦缓缓褪去。

周令被身后的哭声换回神志,有悲凉的哀嚎,也有凄楚的呜咽,她转身,看到了从死里逃生后,悲怆又迷茫的同门。

还有那几位像是被抽掉了魂魄,满脸绝望萧索的师父师叔。

劫后余生的所有人,都像是从地府里走了一趟后,整个人和一颗心都被三途河水打湿透了,被那股阴冷浸透进了骨头里,灵魂都跟着颤栗。

冯毓第一个跑去扶卢掌门,可卢掌门仿佛没有看见他,只低头,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个修炼的半生的修士,一夕间修为尽废,这样的绝望,无异于黄土埋身。

周令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卢掌门面前,哽咽地唤了一声“师父”。

卢掌门终于有了反应,抬眼时,一双眼内布满了血丝,红通通一片。

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喉间干涩地说不出话来,他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堕了掌门的威仪,于是只微微点了点头。

身侧传来齐师叔的怒吼,其中的悲愤与凄凉令人心惊,还有另几位沉默的师叔,他们瘫软坐在地上,木桩似的一动不动,丢了魂一般。

卢掌门看了看周围,最后扶住了冯毓伸出的手,想要站起身,周令也忙伸手去扶。

站定后,卢掌门转头四下望去,沙哑着嗓子问,“上玄宫的人呢?”

冯毓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去看,眼前却只有一个个身着白色袍服的同门,再寻不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上玄宫弟子。

身后有弟子出声答,“掌门,刚才他们一齐,往纯阳殿的方向去了。”

变故太大,方才清凉山几位有头脸的师尊,全都沉湎于修为尽失的悲痛里,竟没来得及招呼上玄宫的援军,同他们道谢。

“师父,我去看看。”冯毓对着卢掌门道,见师父点头后,就往纯阳殿的方向跑去。

半柱香后,他气喘吁吁地折返,“师父,他们从忘身崖那儿走了。”

这实在有些奇怪,这样蒙着面来,又悄然离去,与往日的行事做派大相径庭。

“我在崖边看到了这个,应该是他们留在的。”冯毓拿出一封信笺来。

卢掌门接过,抽出信纸,读罢目光有些深晦。

“怎么了,师兄?”齐明烈疑惑地问。

卢掌门不仅没有答他,更是立马将信揣进了怀中,生怕被人窥见了内容一般,神色有些遮掩地道,“他们走了,先不管他们了。”

他看向众人,声音低哑地安排,“留几个伤得轻的去守住山门,防着魔教又杀回来,伤重的疗伤,其余的先休息,等明日,一起收敛同门尸身。”

冯毓点了点头,吩咐了师弟来搀师父回清思院,又点人去守山门。

“师弟,让我跟着去守山门吧。”周令忽然开口道。

“师姐……”冯毓怔怔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噎在喉间。

周令却已了然,只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冒着凄清夜色缓缓朝山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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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迷雾遮月,等下了山后,夜穹却一片清明,一轮圆月高照下,清辉如燃烛一般照亮四野。

草叶反射着月光,白花花的一片,又被夜风拂过,远远望去,像是银辉浮动的海面。

桀桀的脚步声中,步辇的铜铃声若隐若现,一只苍白的手,撩起轻纱。

狰狞的兽首面具被摘下,现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斜倚着椅靠,微微仰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月亮。

月光给那张脸渡了一层皎皎如玉的莹光,锋利冷冽的轮廓又投下浓重阴影,明暗交织下如披烟霞,有一种镜花水月的不真实感。

三长老在一旁瞧着,却有些忐忑。

他摸熟了燕淮的心思,知道圣君方才明显生气了,这会儿看着不吭不响,必定是怒在心中。

他满以为是因为上玄宫的人突然出现,于是开口道,“清凉山去报信的人,咱们分明全给杀了,连飞出去的鸽子都全都打了下来,他们怎么就把信儿给送出去的呢?”

一旁的尊者道,“依属下看,是那个灵龛镇的人去报的信,那镇上不少人的孩子都给送去了清凉山。”

灵龛镇是清凉山十二连峰最尾端,那座药师峰三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子,多年受清凉山影响,镇上人家都以将孩子送到山上修行为荣。

三长老恨恨道,“倒是算漏了这一节,不过也没关系,圣君,属下这就安排让人去将那镇子屠了。”

“不要再节外生枝。”辇中的燕淮皱眉看向他,三长老被那警告般的眼神盯得一紧。

“况且,你们真以为,”燕淮瞥向众人,“那是上玄宫的人?”

两人闻言同时露出愕然的神情,三长老惊诧地问,“他们不是上玄宫的?”

燕淮又抬头看向那轮明月,淡淡道,“好好再想想。”

三长老思索了一番,回过些味来,“圣君这么一提点,这群人是有些不对劲,上玄宫的人一向以玄门之首自居,最讲身份排场,今天这些人却藏头露尾,不敢露出真容,的确不像是上玄宫的一贯做派,不过,若不是上玄宫,还能是哪个宗门?”

趁着天衍教四大氏族互相征伐,无暇他顾,大大小小的玄门如雨后春笋一般,可真要论实力,比北玄南清还要厉害的宗门却再找不出了。

清凉山都顶不住,又还有哪个宗门有胆子来救。

“谁说一定是玄门中人?”燕淮冷冷笑了起来,“他们这出戏漏洞百出,你们却是真好糊弄,连老对手都认不出了?”

“您是说……”三长老大惊道,“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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