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容颜渐渐清晰,朔溟回过神。
时悯看着他,“清醒了?”
朔溟眨了下眼睛看向四周,他并不在阎罗殿,而是在尧金牙行。
“方才那是……”
时悯道:“是九叶无忧花的影响,会让人感知死亡。”
朔溟心有余悸地叹出一口气,看向时悯的眼神微变。
“怎么,想起那一天了?”
朔溟撇开头,没有回答。
时悯也没再多说,她的目光转向其他地方。
宝阁内,此刻从九叶无忧花影响中回神的人并不多,其中有一位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正在此时,恍恍惚惚像是沉睡的人群里,一道青衫身影突然扭过头,似乎察觉来自背后的目光,与时悯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如同古井般的眼睛,此刻眼神却露出一丝凌厉。
时悯也没有回避视线,她竟然才注意到今晚来人之中有如此神秘莫测的修仙众,着实令她惊讶。
此人气息沉稳,看不出修为,没有华丽的着装,也没有高调的做派,藏在人群中,不容易被注意。
而正是这样的人,在凤燎显现九叶无忧花后,除了有所准备的牙行之人,第一个清醒。
二人站在阁内两端,遥遥相望,许久,才缓缓错开视线。
渐渐的,开始有其他人察觉异常。
赤炀惊醒时微微怔愣,立刻看向案台,想不到还有比他的蛊惑术更厉害的幻术。
不,不该说是幻术,而是那朵花散发的气息搅乱的精神,使人幻想死亡。
那朵花竟真的来自九幽地狱!
赤炀难以置信,但眼见为实,容不得质疑。
可九幽地狱之物毫无预兆出现于三界,不知意味什么,又将会产生何种影响。
稍晚一些,金皓也从幻觉中醒来,他差些以为要被九叶无忧花带来的死寂力量杀死,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金皓转身看向其他弟子们,他们还沉浸于死亡幻象之中。
“二当家,”金皓朝凤燎望去,“这是赏宝会,不该开这般玩笑。”
凤燎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昊晖真人误会了,稍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说罢,她朝黑衣牙侩颔首示意,牙侩退去。
不一会,一股清香传开,气味逐渐充斥楼阁,所有人缓缓苏醒。
“怎么了?”
“发生何事了?”
如梦初醒的人们眼前景象变幻,犹如地狱般阴沉、痛苦、残酷的画面,像是一阵风似的吹散无踪。
常熙猛地惊醒,幻象里他与同门共同布下的法阵眼见便要破碎,死亡降临之际,画面崩坏。
他看见金皓站在身前,想起他这是在赏宝会,终于松了口气。
“昊晖真人,您没事……我也没死……”常熙摸摸自己后怕道,“究竟怎么回事?”
凤燎面带微笑回到中央位置,划动手中玉尺,阁内豁然明亮。
“诸位感觉如何?”
她的声音像是琴声般穿透楼层,在场的人心神一震,彻底清醒。
“二当家,你们搞的什么鬼!”
“就是!方才那些都是……假象?”
凤燎笑笑,道:“是否假象诸位心中自有判断,这并非作怪,仅是我们今夜这件宝物的一点特别之处。”
四周喧嚷哗然,纷纷议论各自经历的幻象,死亡的感觉无人幸免。
凤燎沉静片刻,又道:“今夜之前,无人知晓九幽地狱为何恐怖,今夜之后,天下皆知何为真正的地狱之宝!”
在场之人有秉着看热闹的心情前来一观所谓的九幽地狱宝物,认为尧金牙行近些年转盛而衰,因而才时隔多年强办赏宝会,夸下海口,此时却哑口无言。
凤燎朗声道:“那么由我向各位隆重介绍,这便是来自九幽地狱的九叶无忧花!”
话音落下,喧闹声赫然停止,眼神凝滞。
案台之上,一朵黑色的花枝悬浮半空,五片暗紫色的长叶向中间围拢,将花苞裹在其中,四片短叶向外垂落。
死寂的气息在花苞内流转,隐隐顺着花瓣经络向下,汇拢于黑茎,再回入花苞之中。
经过方才的幻象,无人再怀疑这朵看似奇诡的九叶无忧花的真假,只怕再陷入死亡恐惧。
凤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她抬手一挥,案台上升起一道符咒,将花朵封入其中。
目光环顾,凤燎微笑道:“尧金牙行,天地奇珍,赏会即开,何愁无宝!”她缓缓走到案台一旁,“诸位,想要私藏此朵无忧花,唯一条件,抵挡死亡的恐惧,摘下它!今夜在场所有人都可一试,请吧。”
说罢,凤燎眼神示意黑衣牙侩,牙侩护在案台前,等候属意之人。
凤燎已经开下条件,不少人跃跃欲试,但一想起方才经历死亡的感受,却又不敢上前。
常熙同样心动,但他自知深浅,何况还有金皓在场。
“昊晖真人,这花诡异,又是出于九幽地狱,若被他人获得,恐用于针对我们云阶月地。”他瞥一眼金皓,“是否要去……”
金皓视线射去,眼神凌厉,常熙吓得不敢说下去,片刻后便听到:“今夜还有时间,不急于一时。”
常熙颔首道:“是,可让其他人试探。真人思量周全。”
宝阁内灯火通明,有自知之明的小妖们知晓自己绝无机会,不如前往陶然楼趁着最后一夜一醉方休。
牙行似乎也早有预料,在楼内预备下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
顷刻间,一楼大堂已成为了喧嚣欢闹的海洋。
一抹绿衣出现在角落酒柜之下,他抓着酒壶,对着喉咙仰头便是灌下一大口。
常熙带着其他人下楼,打算放松片刻,以赶快忘记方才的惊惧。
正要去拿酒,脚下忽地受到阻碍,他低头一看,看见是个酒鬼。
常熙感到不悦,一把拎起对方。
“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区区蛇妖。”常熙低嗤道。
然而青蛇妖摇头晃脑,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自然也就没理会。
他只想喝酒,可身体被常熙擒住,只得手上挣扎摇晃。一个不稳,酒壶里的酒泄了出来,竟是全部洒到常熙身上。
常熙更是怒不可遏,立即将青蛇妖狠狠甩到地上,气道:“你!你竟敢泼我身上!”
他恼怒地就要动手,被身边的师弟拦下。
周围已经有人朝他们看来,认出他们乃是近日在魍魉河畔出了名的金光门修仙众。
其中一只野猪妖大步拨开人群走来,盯着他们道:“又是你们这群人!这里不是你们的云阶月地,这是魍魉河畔,容不得你们天天放肆!”
常熙认出他,嘲笑道:“原来是那日不敢直面我们真人,灰溜溜逃走的野猪妖啊!”
野猪妖早已看他不顺眼,这时又听常熙提起那日之事,更是愤懑,低吼道:“金闪闪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得寸进尺。眼下还要欺负一个醉鬼,我老黑可不再惯着你们!”
一声怒吼惊起骇浪,周围群众赶紧撤退几步。
常熙眯了眯眼睛,他正愁无处发泄,大喊一声:“来得好!”
脚步一跨,翻手运转法力,一掌拍散冲天而来的妖气,腾挪步法,朝着野猪妖攻去。
一人一妖竟就在楼内大战起来。
野猪妖并非泛泛之辈,他的拳头极硬,即便面对修为不低的常熙,一时半刻也未落下风。
常熙没想到看似鲁莽的野猪妖实力不容小觑,招式凶猛,招招几乎都奔着他的身体弱势而去,但也仅限于此。
步法变化,常熙已翻身绕到背后。
野猪妖却因惯性往前未能扭转身体。
常熙勾起嘴角,大喝一声,使出他的拿手招数:“金光催朽掌!”
一掌落下,胜负既定。
大堂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野猪妖轰然倒地,背脊断裂,昏死过去。
其他小妖见状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望了几眼场面,纷纷退走。
酒柜旁只剩下金光门众,常熙转身回首,几位师弟师妹已看傻了眼。
“师兄,昊晖真人若是知道,定会责罚我们的。”
常熙哼了一声,道:“是那只野猪妖先出言不逊,真人通情达理,不会怪我们的。”
说着,他的眸光瞥见躺在地上的青蛇妖。
青蛇妖看上去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身体微微挣扎,似又要起身。
“常淳,我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常熙望向身边的师弟道。
师弟一愣,看了看青蛇妖,又看向常熙,“师兄想做什么?”
宝阁中,时悯等了一段时间不见有人前去摘取无忧花。
关注的青衣女子迟迟不见动作,更别说其他人。
朔溟见状问道:“你也想要那朵地狱之花?”
时悯道:“不。”
朔溟道:“那还在等什么?”
时悯道:“我以为至少有人想要尝试一番。”
朔溟道:“方才那般仿若真实的死亡体验,我想没人愿意再试一次。”
时悯道:“是么,我以为那些人不同。”
朔溟奇怪道:“哪些人?”
时悯还没回答,楼道传来声响。
只见一道摇摇晃晃的绿色身影踏入阁中,他每走一步,都仿佛都要摔跤,然而迟迟并未摔倒。
绿色身影一直走到了案台前,身体一晃,被黑衣牙侩扶住。
牙侩问道:“萧公子可是要尝试摘花?”
青蛇妖脑袋一坠,似是点了头。
牙侩又道:“那么请公子做好准备,陷入幻象而未摘下花则为失败。”
说罢,他退开一步,揭下案台上的封字符咒。
同时,围绕案台,升起一道法阵,隔开空间。
仍留在阁中的人对于第一个上前的妖怪另眼相看,十分好奇他可以做到怎样的地步。
时悯的注意力却不在青蛇妖身上,她察觉到楼阁外去而又返的几个金光门众,微微蹙眉。
她远远的就已闻到青蛇妖身上的酒气,说明他并非清楚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眼下异常举动便另有文章。
朔溟也发现青蛇妖的不对劲,“他怎么来了?”
时悯道:“看来有人坐不住,只是不敢第一个出头,却让一个酒鬼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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