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庭院深处,杖摩在一旁道:“奇怪,怎的如此安静。”他看向身边的人,“道君,长乐她们就在前面的院子。”
时悯点头,忽然一棵乌紫树进入眼帘,眉头轻轻一蹙。此树在魔域较为常见,但在此却显得怪异。
她投去视线,树上仿佛坐着一道黑色身影,当她望去之时,却又消失不见。
时悯正觉得奇怪,通往院中的道路尽头传来声音:“难得有贵客驾临小院,恕我伤病在身,未能前去迎接。”
时悯问道:“是谁?”
杖摩先回答道:“是此间宅邸的主人,”他又压低声音对时悯道,“他的身份很是神秘,我只听过他的声音,还未见过人。因为伤病,才将长乐请来此地。”
时悯眼睛一转,道:“你先前所说的大人又是谁?”
杖摩道:“那是影缺大人,就是影缺大人找到长乐,我和萧篁也受到恩惠,被放了出来。”
果然如此,时悯心下暗暗思忖,愈发好奇影缺的来历,还有里面这位出声之人。
走进院内,时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棵乌紫树,和幻阵之中的一样。
施术之人也藏在这间小院当中。
杖摩指着靠近角落的一间小屋子,道:“那里便是临时给长乐安置的药屋,我去找她。”
时悯和初蒙留在原地,时悯想了想,对初蒙道:“你且留在树下等我。”
初蒙叫住她,道:“时悯姑娘,方才……”他顿了顿,“你还好吗?”
时悯知晓他看出她陷入幻阵之中,笑了一下,道:“我无事。既然背后的人放我们进来,说明我们还有些用处,暂且不会怎样。”
初蒙颔首,道:“那姑娘小心。”
时悯寻着那道响起的声音走近一间屋门,刚要抬手敲门,里间率先传出声音。
“你想见的人在隔壁。”声音沉稳平淡,似乎早有预料,“见过他后再来找我吧。”
说罢,又发出一阵轻咳。
时悯眉头一皱,感觉此地愈发诡异。
但她还是松下手,转身来到隔壁屋前。
站在原地,时悯忽然有一丝踌躇,明明一路紧赶慢赶便是为了替朔溟找回解药,可当人就隔着一扇门时,她竟然感觉心绪莫名波动。
呼出一口气,时悯这才轻轻推开门,走入屋内,猛然意识屋内陈设和幻阵之中一模一样。
她的心一沉,立即扭头去看床榻,只见床上安静地躺着一抹身影。
朔溟的睡颜平静安宁,面色虽然白皙,却不是身重剧毒的模样,这让时悯稍微松了口气。
来到床边,时悯缓缓坐下,看着朔溟沉睡的面容,她不禁垂头微微一笑。
往日和朔溟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浮现,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相处了许久。
从最初坐在王座上,她一眼看出佯装镇定模样的小魔君,到如今辗转回到魔域,一同经历生死见证人事无常的朔溟。
时悯想,她好像很久以前,便已未将他当作仅仅只是跟在身旁要她性命的魔。
从九幽地狱回来,她认定这副躯体唯一的目标只有报仇,但命运仿佛又跟她开起玩笑,让她萌生动摇人心的情感。
这不该是像她这样的活死人能有的感情。
时悯冷下脸,从怀中拿出解药,一手抱起朔溟,给他喂入解药。
刚放下朔溟,时悯便听见屋外有动静,抬起头,一抹熟悉的身影踏入屋中。
长乐看见时悯,扬眉惊喜道:“时悯姐姐,你回来了。”
她连忙跑上去,上下打量。
时悯微微颔首,道:“嗯。我已给朔溟服下解药,劳烦长乐姑娘再看一看。”
长乐一顿,道:“好。”
说着来到床边,时悯起身给她让开位置。
又见门口还有一道徘徊的身影,时悯走过去,看见萧篁。
“怎么不进来?”时悯道。
萧篁往里瞥了一眼长乐,收回视线,道:“这两日有长乐的照看,朔溟兄体内的毒压制地很好,只是药物作用,便一直昏睡着。时悯姑娘可是找到了灵果?”
时悯摇摇头,道:“尧金牙行不知是何原由闭了门,我并未取得灵果,只是有幸得到其他帮助,配置出解药。”
萧篁脸上闪过一丝遗憾,道:“原来如此,若能解了朔溟兄的毒,都一样。”
时悯又道:“适才宅内异常安静,杖摩去找你们,我正想问问,你们在此没发生奇怪的事吧?”
萧篁沉吟片刻,道:“并无异常。”
这时,长乐看过朔溟起身走来,脚步停在一半,朝时悯道:“时悯姐姐,你的解药很管用,我探过朔溟大哥的脉象,他体内毒素开始消解,估摸再休息几日,便能完全康复。”
时悯回过头,越过长乐望了一眼朔溟,道:“好,辛苦长乐姑娘。”
长乐笑笑,道:“无妨。杖摩还在药房替我看药,我便先不留了。”
说罢,她垂下眼皮径直离去,并未注意门前的萧篁。
时悯看了看萧篁,道:“你与长乐姑娘……”
萧篁叹息一声,道:“长乐这几日不仅忙着照看朔溟兄,还要替此间宅院的主人看病,今日更是累得都在药房里睡下了。这种时候,我也不想再给她添烦恼。何况,她为了将我和杖摩救出牢狱,答应留在这里直到那位大人病愈。”
时悯目光闪动,问道:“那位大人……究竟是何人物?”
萧篁嘴角一抿,道:“我也不知,我们当中,唯有长乐见过他。倒是另一位影缺大人,是他昨日将我们接来此地,不过后来我也没再看到他。”
时悯点头,暗自思索。
重新来到隔壁屋前,时悯做好了准备。
只听吱呀一响,身前门扇开了一道口子,似是在迎入时悯。她也不惧,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昏沉,窗口紧闭用厚重的毡布盖住,唯有门前泄下一束亮光。
时悯才踏入房间,便听到里面的声音:“抱歉,我的身体目前无法见光,劳烦姑娘替我掩上门。”
时悯关了门,转身来到小厅中央,昏暗视线里,一道暗影躺在一张躺椅上,看不清面容。
时悯眼睛眯起,道:“你就是拿萧篁和杖摩威胁长乐替你治病的魔。”
躺椅上的魔依旧语气淡淡,道:“姑娘恐怕有误解。我并未威胁谁,长乐姑娘心善,是自愿为我诊病。”
“是么。”时悯道,“在宅邸里施术设下幻阵,这么做莫非也是误会?”
暗处的魔微微一顿,道:“是影缺为护我的周全,才设幻阵,免除不必要的麻烦。”
时悯一耸肩,道:“你隐藏身份在此,自是怎么说都由着你。”
“初次见面,时悯姑娘不信任我,情有可原。”魔道,“我请姑娘来,是为一事。”
时悯挑眉,道:“哦?你身边既有影缺这般人物,何须还要我帮你?”
魔又道:“你与影缺不同。你能做的事,影缺做不到。”
“这我倒是好奇了。”时悯干脆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姑娘能从虚怀手下逃脱,可见本领不小。”他的语气不见起伏,似乎也并未特别惊奇。
时悯却是一蹙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暗中传出声音:“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可否达成合作。”
时悯冷笑一下,道:“合作?”目光穿透昏暗光线,紧紧盯着暗影,“信息不平等的情况下谈合作,我不至于那么蠢。”
暗影缓缓颔首,赞同道:“你所言极是。”他顿了顿,自我介绍道,“我叫肃来风,乃是尧金牙行的东家。”
话一出,一向镇定的时悯也吃了一惊。
“如何证明?”她还是保持冷静道。
肃来风手中抛出一个物件,时悯伸手接到,放至面前看了一眼。
只见手中握持的是一枚玉简,简上篆刻着一列列小字,记录的是牙行内的各种货品交易。
“不错。”时悯道,也只有尧金牙行真正的主事者才能够拥有这样的物件。
肃来风接着道:“既然时悯姑娘肯认我的身份,不妨也听听我的提议。”
时悯忽然站起身,往前走上一步,距离躺椅仅有两步之遥。
“堂堂尧金牙行的东家,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外人相助?”时悯道,她想起什么,又道,“差点忘了,牙行关门,你身为东家,却是躲到这儿来了。”
肃来风不顾时悯的讽刺,只道:“无论姑娘怎样说,来风全部接纳。”他低咳着,好似身体真的十分虚弱,“我的提议,时悯姑娘还有时间周全考虑。”
时悯眉间浮现一丝躁意,她最不喜跟商人做交易,尤其眼前还是牙行买卖的正主。
临走前,她将玉简抛还给肃来风。
接住玉简的是暗中飘出来的一道身影。
影缺站在躺椅前,道:“你果真信她能助我们成事?”
肃来风道:“唯有她最合适不过。”
影缺转过身,弯腰扶住躺椅把手,俯身凑近。
“你这么做,值得吗?”
肃来风没回答,咳嗽一声,反而问道:“影缺,你对时悯还做了什么?”
影缺身形一滞,撇开头,道:“你要跟她合作,我只是提前设了个迷阵试试她而已。”
肃来风道:“那你试出了何种结果?”
影缺转身跳坐上桌子,道:“有点意外,”他思索片刻,又道,“但也不算太意外,她根本不像仙门那群修仙众。倒是让我想起……”
两人目光交接,话未说完,影缺知道他无法再说下去。
肃来风毫无波澜的眼眸之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丹心么。”
影缺神情微变,望着肃来风,屋内气氛逐渐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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