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骨船到达渡口时,时悯还未能恢复。
直到船家呼喝着赶人下船,她才微微仰起头。
身旁的初蒙精神一振醒来,他服下药睡了一会,没有注意到时悯的不适。
“到了。”初蒙睁开眼道,“姑娘,走吧。”
时悯顿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从船上下来,步伐都变得虚浮。
初蒙这才注意到时悯的异样,赶忙上前一步,看着她道:“姑娘是晕船了吗?”
时悯摆手,道:“无碍,我休息一会便好。”
初蒙感觉奇怪,不过没有追问,于是道:“好,前方有个落脚的草亭,我带姑娘过去。”
在草亭里休息了一段时间,时悯收拾好心情,重新打起精神。
要想完成复仇,她不能受到情绪的干扰,时悯已经见过因为情爱而受伤的模样,她必须引以为戒。
时悯深呼吸一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之外,却发觉四周景象变化。
她停下动作,眉头一动,道:“初蒙,你看。”
初蒙上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通往魍魉河畔内的那条大道被封锁起来,仅打开了一道口子,有妖兵把守。
通道旁是一间毛毡帐篷,蓬外升着篝火,有几道黄衣身影在附近盘桓。
“姑娘,那是妖王手下的亲卫兵。”初蒙道。
时悯的视线停在黄衣身影上,道:“不,不仅如此,还有修仙众。看上去像是金光门的人,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初蒙不解道:“什么意思?”
时悯道:“上回我们离开前,魍魉河畔还只是由妖兵巡逻,如今大路封锁,又有修仙众出现在此,说明事态变得严重。”
初蒙朝她看去,道:“是因为魔域发生的事?”
时悯捏着下颌,道:“嗯,而且……有可能还是冲我来的。”
初蒙担忧道:“姑娘,那我们该怎么办?”
时悯嘴角一沉,看着初蒙,道:“只能劳烦你去找金蟾大王。”
初蒙一愣,很快听见时悯的提议,他想了想,道:“没问题,姑娘你且在此等我。”
时悯笑了下,道:“倒是麻烦你了。”
初蒙摇头,道:“不,金蟾大王下令让我跟随姑娘,这也是我该做的。”
初蒙离去后,时悯留在草亭里等待。
她不想引起任何关注,想要通过盘查,眼下唯一的方法,便只能是求助于金蟾大王。
等了一会,进入魍魉河畔的白色身影仍然不见回来,时悯不由地蹙起眉头。
她暗道一声糟糕,若是魍魉河畔被金光门控制,说不定金蟾大王的处境也不会好。
她攥了攥拳头,责怪自己大意,头脑竟还未清醒,没有想到这一层面。
在亭中徘徊片刻,时悯还是踏出一步,朝大路走去。
才出了亭子,眼前的景色忽地扭曲起来,冬日里的萧条枯枝挡住她的去路。
时悯皱眉,她立刻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幻境。
抬起手正欲施法,一抹红色身影恍惚在眼前浮现,让她一愣,停下手上动作。
“许久未见,姑娘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来人一双弯斜眉眼望着时悯,语调轻浮。
“赤炀妖君。”时悯诧异道,“你为何在此?”
赤炀眼波一荡,见时悯脸上仍旧警觉,笑道:“我若要对姑娘下手,何需多此一举。受人所托,此处不方便说话,我带你去别处。”
时悯打量他一眼,道:“要去何处?”
魍魉河畔外一座山丘上,赤炀在前方带路,时悯跟在后头。
忽地赤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时悯,道:“可以了。”
时悯看去,只见赤炀手一挥,身前的荒凉山丘疏忽一变,隔着一层结界,可以望见其中丰草长林,全然是另一派富饶景象。
“这是?”时悯问。
赤炀道:“是我们狐族的地盘,九岐山。”
踏入九岐山,迎面而来清爽的气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葱山麓。周围草木丰饶,溪流经过草甸,稍远的山脉层峦叠嶂,一片青绿,一片橙红,犹如泼洒下颜料,丝毫不似冬日风光。
“为何带我来此?”时悯停住脚步问道。
赤炀望向狐族大地,道:“魍魉河畔现已被金光门的昊晖真人接管,我听闻一些风声,想着姑娘还是莫要与金光门正面相碰为好,只有接来九岐山最合适。”
时悯挑起眉,道:“赤炀妖君听到了何种风声?”
赤炀笑了笑,道:“我若说出来,恐怕让姑娘以为我是个好事之徒。”
时悯看他一眼,道:“原来妖君在意自身的形象。既然都已请我来了,不必欲说还休。”
赤炀也没打算隐瞒,他性子本就直爽,耸了耸肩道:“前些日子赏宝会结束,魍魉河畔出了一桩命案,牵扯至金光门弟子……”他看着时悯,“其中似乎还有姑娘的事。”
时悯了然,道:“原来是那事。”她都快要忘记,“不错,魍魉河畔的纠察使还曾要抓捕我。”
赤炀眉眼一挑,却也并不惊讶,道:“果然。初次见到姑娘时,我便知道姑娘和一般修仙众不一样。”他似是想起什么,眼珠一转,“对了,我记得你身旁应该还有一个魔罗,怎么没见到。”
时悯神色一滞,半晌才道:“不重要。”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冽,赤炀听后便不再问。
赤炀道:“姑娘可知我受何人所托?”
时悯眼角一眯,她正是奇怪,终于等到赤炀主动提起,如实道:“我无法确定。”
赤炀注视她,道:“也就是说,姑娘心中有猜测。”
时悯道:“我才抵达魍魉河畔,妖君便出现,我不认为是巧合。”
“哦?那么姑娘还敢跟我走?”赤炀微微讶异道。
时悯笑了笑,道:“妖君若真的想对我怎样,何必来到九岐山。所以,我想你有话要说,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找我。”
赤炀唇角一撇,似是被看穿,道:“不错,那人你也知道,是尧金牙行二当家,凤燎。”
时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很快理顺思绪,道:“是她请妖君带我来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凤燎和肃来风还有联系,“她在何处?”
赤炀的神情渐渐沉下,道:“她不在九岐山,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时悯不解,道:“凤燎不见了?那妖君说的受人之托……”
赤炀抬眼看她,道:“尧金牙行关门后,凤燎曾回来过。我与她见过一面,可惜她不愿与我交谈,言语之中,我只知她心事沉重。”他叹出一口气,“几日前她忽然踪迹全失,只给我留下一封信,信中交代若是见到你,希望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时悯眉头拧起,她自然明白为何凤燎会给赤炀留信,更觉肃来风计划周密,心思深沉,竟然已经提前布局到这。
赤炀望着时悯深思的模样,又道:“姑娘知道发生何事?凤燎她……”想了想又作罢,“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
时悯抿起唇角,认真问道:“赤炀妖君仅凭凤燎二当家一封信,便愿意信任我,帮助我?”
赤炀一怔,许久才道:“很久以前,我曾答应过凤燎,要完成她提出的任何一个条件。”他的思绪有些飘远,“只是因为其他原因,我们渐行渐远,而这个约定也再没提起。”
“原来如此。”时悯低低道。
不知眼前的赤炀妖君和凤燎之间发生何事,上次在赏宝会时,他们之间便是暗流涌动,关系似是复杂。
赤炀回过神,道:“既是凤燎的条件,我必然会遵守。不过,若是触及狐族利害,便恕我有所考量。”
时悯点了点头,道:“妖君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赤炀朝她看去,道:“那么,我可以听一听,姑娘想要做什么吗?”
时悯对上他的目光,郑重道:“我要去云阶月地。”
云阶月地金光门,贺惜将拂悦三人带回安置。
拂悦的情况不太好,在屋内歇息。贺惜还需前往九重霄云面见虚怀仙君,无法久留。
柳瑜见状自告奋勇道:“韶逸真人安心,我可以暂且留此照顾拂悦。”
贺惜看了看她,松了口气道:“如此便麻烦柳道君。我会让人去通报玉清真人,请她尽快过来。”
送离贺惜,门外只剩柳瑜和云歆。
此行她们来去匆匆,却仍是没能找到扶摇会上作乱的魔罗。
云歆心中仍旧不安,看向柳瑜,道:“我们眼下该如何交代?”
柳瑜道:“云歆道君觉得还需要什么交代?”
云歆怪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是为了去找魔罗才离开云阶月地,却两手空空回来。”
柳瑜一笑,道:“云歆道君真是耿直,阎罗域发生那样的事,韶逸真人和虚怀仙君根本不会在意区区一只魔罗。”
云歆眉头一皱,看着柳瑜,恍然道:“你早已想好了!你不怕届时仙君问话,我们无法交代?”
柳瑜拍拍她的肩头,道:“你忘了朔沧魔君是怎么做的吗?”
云歆神情一滞,道:“你、你的意思是……”
柳瑜笑笑,道:“不错,将事情都推给阎罗域。那日混乱我们都已如实禀报,况且韶逸真人也在,推托过去不成问题。”
云歆重新打量柳瑜,她似乎才认识眼前的人。
心中思索半晌,她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咬牙点头。
“我许久未回紫霞宫,也该回去给紫阳真人一个交代。”云歆看一眼屋内,“晚些日子我再来看拂悦。”
柳瑜只是微笑,道:“我知道云歆道君归心似箭,便不留你了。”
云歆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告辞离去。
柳瑜收回视线,转身走入屋内,看着昏迷沉睡的拂悦,坐到床边,呢喃细语。
“拂悦,你若是知晓当年真相,你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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