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突兀的脑设备和接入系统，罗西忽然迅疾地从休眠仓中跪坐起来，双手扒拉着两侧的挡板急着说：“别动！”

她手指指向几个隐藏在墙面中间的休眠仓，红色的指甲上那颗硬硬的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没理由的，一看到苏瑞往前走，自己的大脑总是恶寒阵阵。

好像催命符咒似的叮叮作响。

在一个小小的球形中，木叙的身影悬浮在透明的空气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她时不时改变自己的位置，导致场景永远不稳定的突兀起来。

“我找到她了，”苏瑞正欲侧头告诉身边的人，眼角瞥到阴影处淡淡的虚拟人像，眼神中闪过一瞬即逝的戒备。

“她的数据已经卖给了好梦，找到也带不回去。”虚拟人像泛着幽幽的绿色光线，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一直待在罗西旁边的墨禾站起来，走到苏瑞前面，侧对着旁边的出入口，茫然地看着苏瑞和虚拟的影响：“你们认识？”

虚拟人像上下打量了墨禾一遍，嘴角诡异地勾了勾，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苏瑞。

循环新风有着好闻的植物气味，昂贵的营养液从天花板灌输而下，原本遮盖的休眠仓露出了里面的人。

小鱼，木叙，好梦的店主

他们安静的闭上眼睛，仿佛进入了某个特定的梦乡。

面色白净，身体瘫软地任由各类设备摆动。

“值得吗？”

苏瑞问得很轻，却很坚定。

投影终于清晰，绿色的瞳孔和头发张扬显赫，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弥散的幽深，是苏瑞从来没有见过的干净的开心。

“像你这样被赋予命运期待的人不会理解，”物偶师目光眷恋地望着身后的墙，“没有池雁，才是我的世界末日。”

白色纯净的墙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天鹅，巨大的翅膀包裹着里面的人，一条白色的丝巾缠绕在她的眼睛上，露出一双洁白细长的双腿交叉，不禁让人心神向往。

投影圆桌上的泡泡越来越多，更多熟悉的面孔逐渐出现了。

父亲、母亲、陈智、池雁、阿利萨，甚至连那两个物偶也在其中。

她的目光从墙上转移到苏瑞身上，眼神锐利起来：“仿生人根本没有办法适应人的情感机能。”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多看了眼墨禾，缓慢地说道：“我需要你接入好梦，用修复它的技术帮我补好池雁的灵魂。”

“不行，”刚听到对方的想法和自己猜测的如出一辙，苏瑞果断出声拒绝，“池雁的数据化意识不足以支撑整个算法。”

“不是数据化意识！”

眼看头顶上的灯光忽然爆裂开来。

“数据化意识”踩到了物偶师的痛处，她如同被逼到绝境的蟒蛇，眼神全然是决定与对手殊死一搏的坚定。

碎裂的玻璃如同晶莹剔透的宝石，化成粉末状的晶体颗粒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绿色身影身后一排一排供氧设备规律性地发出“嘀嘀”的排气声音。

苏瑞看向对方几近崩溃的面孔，自己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过倦怠、慵懒，亦或是调笑、平静，一个成天只爱醉生梦死的物偶师终于被逼到这样的处境。

“它呢？”物偶师指了指苏瑞身后的方向，想要上前一步揪住苏瑞的领子，却被墨禾伸出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对方用鲜艳的绿色指甲镶嵌着宝石的手指包裹着墨禾的手臂，微微用力，墨禾只感觉不可抗力般地缓缓挪开。

好强大的力气。

自己顺带看着对方的眼神里戒备的意思。

“救活池雁，所有人都可以活。”

“救不活呢？你就和重生系统合二为一毁灭世界吗？清云，从一开始你主导好梦开始，重生系统已经把你作为钳制我的力量了。”

苏瑞大脑转得飞快，以物偶师刚刚苏醒的时间是不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到如此详细的准备方案。

手上更快，银色身影一闪，身形如风，翻手出拳，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沉闷的声音从耳朵内传来。

空气中原本碎裂下坠的晶体瞬间偏移方向，统统往两侧墙体扎区。

一小颗透明晶体成为漏网之鱼，划过苏瑞一侧的脸颊，鲜红的珠液还未层完全冒出来，白嫩的脸颊已经恢复了过来。

顺手，将那一颗晶体在空气风向交汇的时刻被一只手捞进了口袋，

“咳咳，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但是这个符号我知道，”罗西用红色细长的食指戳了戳一旁显示屏上三角形的标志，“这是好梦世界坍塌的意思。”

“什么？”物偶师惊愕地转头。

“就是赛博空间不稳定，有数据消失风险的意思。”罗西不耐烦地解释道，顺便用红色指甲戳了戳另一旁“D77491”的代码。

“这串代码就是大故障，有很重要的系统错误，比如npc忽然反叛、人物设定走向和预示不匹配等等”罗西卷了卷自己的长发，略作腔调地对着苏瑞方向小声说

“就当作为救我的谢礼了。”

空中投射的泡泡球也不稳定起来，在头顶闪了闪，有些直接消失了，显得投射圆桌格外的大。

“那怎么办？”物偶师迅速接着问，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身侧的桌面。

“这种修补很麻烦的，基础指令对它们无效，需要管理员自己接入到游戏中修正空间，一般来说，遇到这种大问题，我们会选择放弃，直接重来。”

顿时，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罗西身上。

物偶师更是期待、焦灼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干嘛？”罗西摊着手，耸了耸肩，红色的长裙顺着身体的动作摆动，像极了夜间精灵，猜透了几人的想法：“我只懂理论，不懂实战。”

“那我去吧，”墨禾提议，“我”

还没等说完，苏瑞甚至都没有分给墨禾视线，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愚蠢”

顶部的灯芯因为柔光罩震碎后，硬光凌厉地打下来，将苏瑞灰色淡漠的瞳孔衬得更加冰冷无情。

氧气管中还在不断输送定时定量的气泡，休眠仓中几人沉睡的面孔安静柔和。

一轮新月在大屏前，毫无预兆、光明正大的插入了几人的谈话。

“有趣，你才出现在这间主控室几分钟，却能够让我搭建十多年的好梦濒临崩溃。”

“【重生】？”

“挟持我的朋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那一刻，苏瑞的冷漠甚至有甚于面前的【重生】。

以至于【重生】都愣了愣，迟了好几秒才开始回复苏瑞。

“沃伦特区没有法律。”

“沃伦特区是没有法律，”苏瑞震慑地回答，“但从来不缺正义。让我进好梦，不怕我直接毁了它？”

【重生】毫无波澜的重复：“修补好梦，才能救人。”

好梦一层层的坍塌，【重生】丝毫不为所动，它静静等待着苏瑞的回应。

“一旦好梦破裂，所有人都会死亡。”

在它的角度来看，接下来的走向无外乎“苏瑞主动进入好梦”和“苏瑞被动进入好梦”两种结果。

而这两种分支又指向一个问题。

“修补好梦”

“好梦的系统庞杂，我无法精准定位是哪一个部分出了问题，但我会将你投放到最近的坐标位置上。”

身后人乌黑的瞳孔低垂，面上一如既往的忠诚跟随。

她叹了口气，犹豫半天还是同意了。

“那我怎么办？”罗西茫然的看着周围。

“回到安全屋，等待下一个任务。”【重生】冰冷的回复。

“噢。”罗西拍了拍裙子，第一次完成任务以后没有那么兴奋，反而，她顿下脚步，望向身后刚刚进入休眠仓的两人，心中反而有些奇怪的担忧。

进入休眠仓，苏瑞眼前一片漆黑，满眼都是白色的华文黑体。

【大脑数据上传中,,,】

【请稍等，正在建立个人形象...】

【正在前往诞生地...】

其中插播的广告泛着淡紫色的荧光，毫无空隙的占据晶状体的每一寸空间。

瞳孔因为色彩不由自主的收缩转动，被明亮的光线和诱导的动作强烈刺激着视觉神经，苏瑞的后脑又开始莫名刺痛起来。

诱惑的身体和曲线、特殊的颜色和几近完美的世界新闻广播，美好世界的伟大梦想在好梦中被创造的格外突出。

而这种来自人工创造的公平，带着数据的歧视与人类历史文明的正义，仍旧在道德和情感的判定区域变得棘手困难。

“今日，大部分用户的幸福值下跌1.259%，城市幸福值评估偏低，很多居民都出现了情感缺失综合征，目前相关医疗系统正在研究对应治疗方案。”

“两日前，领养中心出现了幼童失窃案，一个三个月大的幼童在前日7.49分消失在二楼615号育儿舱，目前正在排查。”

“昨日，华城滨源路发生了持刀伤人事件，两位居民轻微受伤，肇事者使用手枪试图杀人后消失在滨源路北向十字路口处，目前正在排查。”

随着画面从中心放射开来，一条灰蒙蒙的街道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苏瑞感觉到一阵眩晕以后，连忙握住身边的栏杆，看到从墙壁上反射的玻璃窗中，有一个脸色发白，银色长发的自己。

身边，并没有新人出现。

一双苍老的手忽然拉住自己的手臂，带着嘶哑的声音哭着问道：“请问你找到我的孩子了吗？”

那人面容憔悴，眼袋下垂，眼尾层层叠叠错乱的鱼尾纹如同乱线铺盖在一起，杂乱无章的拥促着。

枯槁的长发蓬乱无比，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味道。

“没看到。”

话音刚落，从街角走过来两位身着制服的海豹和大海螺，不知道用什么将那女人锁紧了一旁的车里面。

“不好意思，影响您的幸福值了，滨海路巡查向您赔偿15幸福值。”

“诶呀，这里可以随便选择外貌的，”一个红发的小布偶娃娃在苏瑞的脚边打转，看到对方没发现自己，又飘到了空中转两圈。

“你不知道吗？”

苏瑞瞥了眼对方，冷冷地说：“我懒得弄。”

“你的脸好漂亮，在哪里买的？”

没关注那个小布偶闹腾，她借助外延的管道辅助翻身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个建筑，结果墨禾的身影还是没有看到。

“讲讲嘛，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呐，幸福值才会高啊。”红色双马尾的小布偶娃娃眨巴眨巴珠子似的塑料眼，带着几分诡异。

“我要找人，应该去哪里？”

往下看，人来人往，脸上都带着齐一划的弧度。

当然，不仅是人，甚至可以看到往外吐纸团和瓜子的垃圾桶、一条有着黏腻液体的蜗牛、一只开屏的空缺以及许多稀奇古怪的事物。

小布偶伸出圆圆的娃娃手，指向远处几十公里开外还能够看到的高大建筑。

一个圆形镂空的玻璃建筑。

“看到那个八卦了吗，那里是华城最大的信息集成中心，那里有所有人的信息，当然，也有最严格的安保系统，只有系统允许的灵魂编码才可以进入。”

那圆圆的棉花手又调了个方向，指向相反方向的一处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几个缸。

那几个缸破破烂烂，有些甚至还在冒着黑色的雾气。

“缸先生，华城最聪明的大脑。没有脑子或者需要思考的时候，可以问他租个脑子用一用。”

“谢谢。”

“这是我的新形象，限定皮肤-亲亲蝴蝶”

苏瑞刚想感谢人家，没想到对方竟然变成一只蝴蝶被风水灵灵的吹走了。

呃

还挺冒昧的

走了周边几个地区，观察了情况。

她还是决定先去信息集成中心碰碰运气，毕竟这里的主控AI还需要自己修补问题数据，就算被抓到也问题不大。

没想到这里所有的交易都需要幸福值，就算想买面前的摩托车，也需要30幸福值。

“请问哪里可以赚幸福值呢？”苏瑞侧头问向身边同样看车的客人——一个麻辣火锅的外形。

麻辣火锅不耐烦用漏网勺指了指对面。

几个大字水灵灵地写了出来：不辣火锅，高薪急聘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