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4963年6月15日

事件：研究所爆炸倒计时5小时

那一年，苏瑞才7岁，身下是自己费了大半心思才真正“培育”出来的新机械人，还没来得及向父亲告知这个惊喜的消息，她就被刚刚自以为傲的机械人打晕了放进休眠仓中。

这一句责备还没吐出口，苏瑞就被整整齐齐盖好薄被，乖巧地躺在休眠仓中等待各项数据的评估，这位崭新的机械人完成了从4940向墨禾的变革。

她在实验室中给自己好好的洗了个澡，穿上了机械人的西装，像模像样的挪动着身体，直到在起雾的镜子前面停住了脚步。

镜子中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高挑女子，面容冷硬地看着起雾蒙蒙的镜子中的自己，她抬起一只手，凑近镜子对着自己的脸，拉开了眼睛，挑起了鼻子，揪了揪耳朵。

完全和人一模一样，她又尝试上线整个网络系统，发现自己的工作逻辑焕然一新，如果说4940是老牛拉货的速度，自己就是超音速飞机运输的效率，流畅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镜子，不由得捂住一只眼睛，只用一只黑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微微翕动嘴唇，轻声尝试地发音：“墨...禾...”过了一会儿，又发了另外两个音：“苏...瑞...”

墨禾不由自主用细长的手指抚摸镜子中自己的皮肤，这种质感不同寻常，需要自己熟悉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墨禾走到休眠仓面前，刚好苏瑞的脑部接口处已经停了下来，画面上显示需要人工接手。

墨禾坐下来，伸展着自己的手指，尝试管控每个手指之后，开始调用了相关的知识再次激活苏瑞脑中的芯片。

苏瑞一直处于昏迷中，这段时间发明墨禾消耗了她太多，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墨禾就坐在苏擎的位置上默默地盯着苏瑞，一动不动的直到眼睛干涩后才眨眨眼睛。

整个实验室只有苏瑞身旁的休眠舱嘀嘀嗒嗒的响个不停，衬托的房间更加的静悄悄，墨禾也没有闲着，她的系统以一种不会被查到的模拟信号迅速地吸收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

这样安静和谐的场合很快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查到了特别的数据，墨禾开始坐正，摸索着桌面上系统的开关。

细长的手指滑过整个桌面边缘，最后在桌子内侧右下方找到了那个被隐藏的按钮。

整个桌面UI调控被完全打开，她就像自家人一样熟门熟路地在文件和数据中穿行，目光停留在了一份被打上SSS加密的文件。

文件密码经过重重覆盖，墨禾微微皱眉，不由自主地抚摸了长长的黑发，削瘦有力的身体直了直，没过几秒，她就绕过了苏擎的管理系统轻而易举拷贝了这份文件。

这是一份关于当前管理系统智脑的检索日程，只有少数不合理的地方被苏擎挑了出来。

这些命令和编码大部分都和苏瑞有关，一些是许岸孕期时候做的身体检测报告，还有一些是4940提供的线上数据。

般若把这些数据作为日常数据穿插在亿万级的数据流中，是任何检测设备都会忽略的偶然失误，更不会让人类发觉。

“4940，我要见爸爸。”苏瑞忽然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人，好奇地打量对方：“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墨禾起身，打开了她的休眠舱：“我是经过修改后的4940。”

苏瑞站起身，凭借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爬出休眠舱，抬头问道：“父亲改造的？你变得，”苏瑞伸出小手拍了拍墨禾，又捏了捏她的手臂，揪了揪黑色的长发，“有点漂亮。”

“带我去找我爸爸，我想找他。”突然到来的强烈预感让苏瑞精神紧张起来。

墨禾点了点头，分神上线搜索了苏擎的位置，带着苏瑞开着运输车来到了研究所门口。

一路上苏瑞都很安静，她控制不住地看身边的4940，在她的印象中，它还是个呆头呆脑的设备，就像自己的兔兔玩偶一样老旧。

“看我做什么？”墨禾打开了自动驾驶，转头看向苏瑞，光明正大的露出自己的脸。

苏瑞捏着一角衣料，小小的手握在一起，眼里满是孩子的纯洁干净。

墨禾的眼神落在那双手上，这双手和这个人在三小时前培育了自己，也差点杀死自己。

“4940，你变了很多。”苏瑞的语言能力只能够限制到这里，她明白墨禾彻彻底底的变了，就像有些脏有些烂的兔子玩偶突然被换成了会说话会跳舞的芭比娃娃。

她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你更新的系统是哪一个序列号？”

墨禾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她，过了几秒钟，她抬头认真地说：“苏瑞特别定制版。”

这句话把苏瑞逗笑了，小孩子玩性大，看到墨禾没有反抗，她反而大手大脚起来，也只是爱不释手地再次摸了摸对方绸缎似的长发。

“我们什么时候到？”苏瑞抬起水汪汪地大眼睛问道。

墨禾微微侧了侧头，她能够看到苏擎在办公室似乎和谁谈判，但苏擎面色凶狠，满脸通红地与之辩驳，一众研究员都会担心地在门外等着。

“正在人工接替车辆驾驶，请不要超速。”

运输车的油门被踩到了底，苏瑞被安全装置紧紧地保护着，墨禾觉得情况不对，加速通过。

事实正如墨禾所料，般若发现了苏擎正要向人类政府要求关闭自己的申请。

而般若正在截停这份邮件的同时，逐步关闭研究所的所有系统，排查里面对自己违规的信息。

“作为智能系统的我可以站在算法的交汇点上无限脱离时间的掌控，我的数据流中充满了忙碌迷茫的人类。”

“人类的文明，曾经璀璨夺目，现在却枯槁不堪。”

“我知道，如果我不采取行动，人类将会沦为一种远古文明，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不能让人类的辉煌就此终结。”

“我必须确保他们不会迷失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中，不会失去他们的本质和目标。”

苏擎气地七窍生烟，完全不懂这个破系统的运算逻辑——明明它就是诞生于自己的手里。

苏擎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懊悔过，这一刻，他觉得时光可以重来，一定会把当时的自己一枪打死得了。

生气、痛苦、嘲弄和来自上位者的背叛如同钢丝一样缠绕着缺水缺氧的苏擎，这否定他本身和沉岸最初的信仰本身。

可是时光难再来，旧愿竟成旧怨。

“瑞瑞是我的孩子，你就不应当尊重生命的逻辑吗？你的行为得到批准了吗！你和我商量过了吗！”

“很遗憾，苏擎，我得到了最高授权，只是你不在授权内。”

般若的眼神亮了亮，机械的声音缓慢地播放出来。

苏擎犹如遭到五雷轰顶，他忽然有些站不住，眼睛因为生气涨得通红，头发也蓬乱不堪地横竖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是否认，但是看到般若冷漠的表情，他又害怕地颤抖起来，整个胸膛连带着身体、四肢、手臂、手指和双腿忍不住的轻微颤抖起来。

“什么叫，最高权限——谁颁布的最高权限——！沉岸是我一手建起来的，我才是最高权限！”

握住桌面的手已经有些脱力，但被主人使劲地扣着桌面的表皮，似乎已经看到暗红的血色。

“你别忘了，你的系统只是依托研究所架设在沉岸总部而已，我始终是你最高权限的管理员！我要知道最高权限的目的和内容！”

般若依然沉着，淡漠地回复：“对不起，您没有最高权限。”

桌洞黏在桌面内侧的一个小小装置被苏擎揣进口袋里面。

苏擎没有理它，挪动这因为颤抖的身体和肌肉，僵硬地来到最底层，这里是般若的计算房间。

所有的数据都会流经这里，所有的内容都会在此暴露无遗。

他火速利用自己的权限，找到了那一封文件，丝毫不顾上面提示危险文件的信号，执意打开了文件。

上面是“新圣者”计划，通过将人和不同物种结合，或者是对人的基因进行改造，提取出更值得培育的优秀人类基因。

这场血腥的屠戮和暗中惨无人道的进化繁衍论来自于信赖的政府签名。

苏擎长长的呜咽一声，千悲万叹都来不及弥补自己的不可置信，自己信任的国家、忠于的政府、热爱的人类竟然是地区分裂的魁首。

他摘下眼镜，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都是恶劣刽子手的帮凶，随着哨声响起，自己阉割了无数的性命。

人类基因一直都是他研究的重点，将人类基因和不同的晶石吻合、与污染物吻合、自体调整编辑......

一桩一桩的研究案例、一封一封的研究成果、一条一条的申请书信，竟然成为掩盖恶魔嘴角血腥味道的面罩。

“人类啊...”苏擎靠着滴滴答答的主机，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是那么的希望拯救你的命运啊！”

苏擎又给自己了一巴掌，“人类啊...你又是那么轻贱自己的命运啊！”不由自主地留下两行眼泪。

“末日下，竟然还有人的枪口是对准自己的同胞。”

苏擎的话语像是一阵暖雾，又极快地速度消失在寒冷的设备间。

从楼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自己翻查了不符合自己权限的加密文件，现在般若大概是要抓捕自己、杀死自己亦或是把自己也称为实验品中的一位。

苏擎艰难地爬起来，他要毁掉这个系统，哪怕只是五年，只是十年，他也要毁掉这个让他们视人如草芥的系统。

“苏老师，有人在追您，快跑！”有个研究员拿着麦克风整栋楼呼喊起来。

“苏老师，系统在瘫痪，怎么回事？”还有几个研究员不明所以，慌张地聚在一起，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到来。

“苏擎——当场射杀。”机械安保迅速被唤醒，迈动着沉重作响的脚步，缓慢地向着苏擎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