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妙身体并没有恢复完全,她思量了半晌,先去酒店把房退了。
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一如往常,曼妙傻傻站着,听着耳边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
学校那边怎么办呢?她突然消失,别人会注意到吗?她没去上课,老师会和家里联系吗?老太婆那边呢?
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夏日里特有的烘烤感催促着曼妙的脚步。
她无意识地走了很久,又回到了那条破旧的巷子,巷子里熙熙攘攘有人走过。曼妙抬脚进了小巷,随即小跑着向外冲。
“哟,这不是老刘家那个孙女儿吗?这两天都没见到你,这是去哪儿了?”
曼妙没理会和她搭话的人,转过巷尾进了小区。
还没走到家门,遥遥就望见了身穿校服,瘦瘦高高的身影。
“......”
是方乐之。
看到曼妙的一瞬,方乐之步子似乎向前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我家?”曼妙放慢步子,走上前不客气地问。
方乐之表情一直都不算丰富,现在也才勉强做出一个相对和善的样子来:“昨天下午你不见了,班任很着急,打你家人电话没人接。”他顿了顿,“正好今天周末,她要照顾孩子,让我来探望一下你,你家里没人,我刚打算报警你就回来了。”
“报警?”曼妙抬眸看他,随即一撇嘴,“我只是有点事而已。”
“所以擅自离校?据我所知,你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曼妙警惕地看着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方乐之意识到什么,说,“只是你突然不见,班任很担心你。”
“你走吧。”曼妙走到门口,止住了抬手敲门的动作,脸隐匿在阴影里。
“你还去学校吗?”方乐之问。
曼妙咬咬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探望过了,我好好的,不用你瞎操心。”
方乐之没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曼妙心烦意乱地敲敲门。
没人开。
“烦死了。”她低声道。
方乐之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我就是没带钥匙。”曼妙皱着眉,又使劲敲敲门。
“不用敲了,你家没人。”方乐之说,“你回来之前没跟他们联系过吗?”
“你别一副懂完了的样子。”曼妙没再敲门,看着方乐之淡然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方乐之罕见地为自己辩解一回。
曼妙一甩手,往外走:“赶紧各回各家吧,赖在别人家门口不走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担心你。
方乐之心想。
担心你这些天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
但他并没有表达出来,只是静静注视着瘦弱的女孩儿。
看着她过于憔悴的面色,消瘦的身影。脑后扎着的低低的马尾还有些乱。
方乐之有很多想说的话,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曼妙找了个树干斜斜靠着。
良久,方乐之才离开。
“今天去哪儿了?”女人殷红的唇一张一合。
方乐之低着头:“随便逛了逛。”
“你在撒谎。”女人的语气平淡,那张和方乐之极其相似的脸有一瞬的怒意,但很快消失不见。
“给你三秒钟,说实话。”
“无聊,到处走走。”方乐之眼也不眨。
女人低低笑了一声,站起来,冷声道:“把少爷带到我房间。”
方乐之阖上眼,身后两个高大的保镖将他一左一右拎起来,方乐之没有挣扎。
他被带进了宽敞的房间,身上的衣服被脱下。
他没有羞耻。
从他出生开始,女人都是这样做的。
双手被粗绳反绑在椅背上,方乐之只是冷静地注视她的双眼。
“又为了她撒谎,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乐之。”她冷然,“妈妈都快要被你骗过去了......我告诉过你,你总是听不进去......为了一个蝼蚁一样的人欺骗我,乐之,你真让妈妈伤心。”
手指粗的竹片落下去,方乐之咬紧了牙。
“要是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听话就好了。”
“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方乐之身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愈合很久的,和刚刚结痂的混在一起,又被竹片添上新的痕迹。
“我没有......”
女人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忍耐着爆发。
“没有......上次瞒着我去医院,还敢动用家里的钱去给她用,乐之,这次又是什么呢?”
“要不是你伯父,妈妈早就把你接回家了,你应该知足了。”
方乐之咬紧牙关。
“如果你不听妈妈的话,就再也别想出家门了,知道吗?”
方乐之没回答。
女人坐上了沙发,盯着两个保镖:“打。”
方乐之一声不吭,额上冷汗滑落。
“不会用力,明天就不用来了。”
话落,竹片愈加滚烫地落在皮肤上,触及的地方很快肿起淤青。
胸膛和大腿有血液滴落,方乐之仰起头,努力让自己不出声。
“乐之,让妈妈寒心的后果你知道的。”
女人走到他跟前,在方乐之淡然的目光中,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妈妈警告你,如果再敢违背我的话,不光是你,那个蝼蚁的下场也一定不会好过。她家里可没人在乎她,妈妈不会杀了她,但如果她缺胳膊少腿了,那一定与你有关,知道吗?”
方乐之眼眶冲红,死死盯着她。
很久,他低下头,如千百次低头那样:“我知道了。”
女人终于展露笑颜,伸手摸摸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这才是妈妈的乖孩子。”
保镖在她的示意下停了手。
女人拿来快要用空的药罐,温柔地替他擦起药膏。
“你不听话,妈妈多心疼你啊。”
方乐之盯着女人漂亮的脸,有一瞬间想让这张脸在他面前支离破碎。
“乐之,晚上爸爸要带你去宴会,妈妈把衣服给你挑好了,香水和爸爸用一样的,好吗?”
“......嗯。”
“家教老师一会儿就来了,要和老师好好相处哦。”
方乐之被反绑的双手解开,他默默穿上家居服,遮住了手腕的红痕。
曼妙在突起的粗树根上坐到了傍晚,一老一小才终于出现在小区门口。
曼来钱直接忽视了她,往门口跑,老太婆一边喊着他慢些,一边冷笑道:“哟,贱蹄子还敢回来。”
曼妙不怕老太婆不放她进门,免费的保姆没有谁会不要。
果然,老太婆嘴上骂骂咧咧的,还是勉强让她进去了。
曼妙少的可怜的几件衣服已经被扔在阳台角落了,她拿了件换上,自觉进了厨房。
“死丫头,还算比你妈那蹄子有点用。”老太婆横她一眼,到客厅看孙子玩游戏去了。
她看不懂,曼来钱也不搭理她,拿着老太婆的手机在游戏里的组队麦粗话连篇。
老太婆不怒反笑,摸着他头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还是我孙子厉害。”
曼妙原先还能睡在沙发上,回来时沙发已经摆满了曼来钱的玩具。
老太婆给她扔了一张破旧的床单,把人赶到过道去睡了。
好在是夏天,睡在地上还不算太糟糕。
曼妙是被老太婆的尖叫吵醒的。
“起来,你个死丫头!”
曼妙虚虚睁开眼,意识到天已经大亮了。
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她比平时多睡了很久,睡到老太婆和曼来钱都醒了。
她以为是自己起晚了,老太婆生气,站起身就要去做饭。
步子刚迈出去,余光瞟到什么,她顿了顿,摸摸自己的裤兜。
裤兜里空荡荡的,曼妙终于冷下了脸,转过身:“......还给我。”
老太婆手里抓着成瑜给她的那部手机和一卷钱,正大声嚷嚷着。
“还真是出去跟男人鬼混了是吧你个小婊子,哪儿来的?我问你哪儿来的?”
“你翻我包?”曼妙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伸手去抓她,“这是别人的,还给我!”
老太婆一巴掌打开她的手,尖嚷道:“来钱都没有这么好的手机,你也敢拿着用?我管你是谁的,拿给你弟弟用!你也配用手机?死丫头,白眼狼!”
曼妙深吸一口气,瞪了一眼门框后看戏笑得大声的曼来钱,再次道:“还给我!”
“还给你?你的就是你弟弟的,还敢让我给你!”
曼妙瞳孔霎时变成绿色,她伸出手,老太婆的手顿时脱力,手机和钱都回到曼妙手中。
老太婆先是一顿,不可思议的转动着浑浊的眼球:“你......”
曼妙死死盯着她,像要把她碎尸万段。
“你......你还敢瞪我!死丫头!敢抢我东西!”
曼妙气极反笑,手里的雾气开始运转。
那一瞬间,先前腾起的怒意又反扑回来,曼妙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几乎要抓狂。
“......杀了她。”
老太婆还要伸手去夺,曼妙躲开了。
那老气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冲进厨房,操着扫帚就要出来。
曼妙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把手机和钱死死攥在手里。
老太婆的扫帚狠狠打在她身上,曼妙用力摁住了木棍的另一端。
老太婆使劲要抽出来,扫帚却纹丝不动。
还没等老太婆震惊,扫帚就在曼妙的手中“啪”地碎成两段。
老太婆看不见女孩儿周身的雾气,苍老的脸上皱纹堆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孩儿。
身后的曼来钱“哇”一声被吓哭了,老太太迟疑几秒,连忙回去哄孙子。
“从今天起,我和你们半点关系也没有。”曼妙冷声,“你和曼来钱......死的越早越好。”
“贱蹄子,你说什么?!”
回来不到一天,曼妙再次走出了家门。
不,不能再算她的家了。
不同于上次的怒气冲冲,她反倒显得有些平静。
外面烈阳高照,曼妙走出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老房子,身后是追出来嘴里嚷嚷着要杀了她的老太婆。
曼妙没理会她,在蝉鸣中默默走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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