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晨光乍泄，一颗露珠惊醒，失足滚落，摔碎在莱纳的右眼皮上。莱纳晕乎乎起身，甩甩头伸展胳膊。无论过去多久，他依然不习惯没有日出钟的作息。

玫瑰王国绿植遍地，作物丰富，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必像塔克斯的人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不歇。作物生长的时间里，他们是空闲而舒适的。

为了打发时间，玫瑰王国在塔克斯六分时间的基础上，将一日的时间分割为十二个钟点，覆盖午夜至凌晨。富足的贵族们仍不满意，懒洋洋地把十二钟点分成二十四时，近似24小时制。

这个世界要是本小说，那作者一定是个想象力匮乏的懒惰之人。茶茶学会计时后，最先埋怨的就是这一点。明明这个世界用着魔法、有着祭祀，还有貌美如花的王子殿下，掌控一切的创作者却只顾着自己爽，用那些常识边缘疯狂试探的设定给她找麻烦。

——当然，也多亏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世界观，茶茶这个异世灵魂才能安身落地，隐匿至今无人怀疑。

这样说或许不准确。起码莱纳现下心生疑虑，不解地看着他的姐姐。

“我说你一早去哪了，原来是去市集采买。可是，姐姐，你买那么点儿饲料，压根不够马儿吃呀。”

白色骏马配合地撅蹄喷气，一副不屑的模样，好像很是嫌弃这位新主人。

新主人茶茶好脾气地拍拍骏马屁股，感受敦实Q弹的手感。她有一种揉猫爪的错觉，心里的忧虑瞬间被马屁弹到脑后，全身轻松起来。

“这不是买给马的饲料。这是要给我们自己吃的。”

莱纳大惊失色：“不是吧，姐姐！你要开源节流买小岛，我不反对；但你不能折磨我、折磨你自己，我们吃面包也不会多花几个钱！”

茶茶取出绳子，一边把整袋的谷物捆到马车后头，一边提醒弟弟：“你那是不知道小麦的好吃之处！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再去问问面包，看看还是你以为的‘花不了几个钱’吗。”

莱纳听不懂姐姐的话，将信将疑地朝市集走去。

清晨的市集还不是最喧嚣繁华的时刻，只有陌生的行脚商、赶路的旅人和起早的本地商户。摊位大多是些时令水果、农作物，也有牛乳、禽蛋等农产品，琳琅满目等待顾客光临。

莱纳随手买下一枚绿色果衣的水果，根据商贩的建议擦拭几下，一口咬下。嘎嘣——清脆的啃食声响起，酸甜的汁液爆出，争先恐后涌入他的口中。

随着咀嚼与吞咽，酸酸甜甜的前劲儿过去，淡淡的回甘姗姗迟来，青草的芳香流连唇齿之间，为舌尖上无声的盛宴画上圆满的句号。

“这果子挺好吃啊！”莱纳惊喜地说，和商贩搭话。

胖商贩两手叉腰，自豪地说：“那可不，青梨是我们青丽城的特产，独此一份，别处都没有的！每年都有好多贵族、富商特地来这里吃青梨，都说青梨美容养颜、健康养生呢！”

莱纳上下打量胖叔叔商贩，对青梨子美容养颜之功效不置可否，对青梨子酸爽清甜倒是赞不绝口：“这青梨确实值得大老远跑来吃。不过，叔叔，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卖到王都去呢？我在王都没见过这么好吃的梨子。要是在王都卖青梨，一定很受欢迎。”

胖商贩摇摇头，遗憾地告诉他：“我们也想啊。只是青梨从树上摘下的时间越久，汁水越少，甜味越淡。上一回行商带去王都后，梨子仅剩下干瘪的核和肉，味道也酸掉眉毛，根本卖不动。”

“用冰霜刻印的魔法宝石呢？不能保鲜吗？”

“这招也试过。这回干不不干了，酸也不酸了，就是青梨冻成了红梨，一拿出来就化成软趴趴一汪水，甜腻得不行。你也知道，我们玫瑰王国最不缺甜的东西，红梨子怎么可能比得过廉价的蜂蜜、花蜜呢。”

“原来如此，”莱纳小声嘟囔，又掏钱买下几枚，打算带给姐姐唱唱，看看她能不能做些糖水梨子和梨子果酱。特产水果的二次加工的确要比直接运输水果有优势。、

胖商贩一早赚到第一桶金，美滋滋地摩挲铜币，随口拉家常：“骑士先生，你从王都来啊？那可真是一路奔波，到我们这里是要办什么事儿吗？”

莱纳摇摇头，糊弄道：“没事没事，我刚当上骑士，想到处走走，谋个好差事。对了，这几天我都餐风露宿的，想吃点扎实的玩意儿。你知道面包店怎么走吗？”

胖商贩不动声色观察少年的衣着，见他衣物朴素低调但干净完整，猜测他是好人家的儿子出门历练，好心劝他：“先生，要是你盘缠不多，我建议你别去面包店。最近面包涨价厉害得很，只有贵族还在吃。”

“涨价？”莱纳有些意外，“我在王都怎么没听说这事儿？”

“王都那么中心，消息哪能跑那么快！”胖商贩两根粗手指作跑步状，“面包树长在边境海岸线，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清楚他们的情况。我们前段时间就听行脚商说面包粉断货，如今面包涨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反正过段时间，面包树长回来就能跌回去啦，”胖商贩信心十足道，“果树不也这么一回事儿吗！三年歉收三年丰收，总要轮一轮休息休息。”

是这样吗？莱纳不敢肯定。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也听行脚商说过面包树，当时就有在说歉收的情况。那是他们生死逃亡前几天的事情，因而格外记忆深刻。

什么样的树歉收五六年还没恢复过来，或者说已经是愈演愈坏？他思索着，掏出钱袋。里头的银币、铜币是他为数不多的存款，源自他优异成绩的奖励和索拉的慷慨资助。

没过一会儿，这些叮当作响的钱币便换成了数小袋面包粉，盛满少年的双手。

“你买那么多面包粉做什么？”这次提问的变成茶茶，“想吃面包，买做好的不行吗？我的祭火很小，烤那么多面包得累死。”

莱纳神秘地眨眨眼：“不用烤、不用烤！”

“那你要做什么？打算洗面包粉浴吗？”茶茶搞不懂弟弟，撇嘴抱怨。

“姐姐，你还不懂吗！”莱纳压低声音，伏在她耳边解释，“正如你所预料，面包涨价啦！我赶在面包粉断货前买光它，带到王都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茶茶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高位买进，还打算大赚一笔？股神再世啊你！”

“股神？什么股神？”莱纳也傻眼，“我以为你会夸我——”

茶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大笨蛋！黑塞早知道面包涨价的动向了，前几天还说面包树几乎全部枯萎，面包粉或许就此绝迹。我和他每隔一段时间交换情报，这事儿难道我不比你清楚？”

“那你怎么毫无动静，”莱纳泄气道，“我还以为你贵人事多，忘记了。”

茶茶拍拍谷物袋子，轻笑着说：“我怎么就毫无动静了？你瞧，这是不就是‘动静’！”

莱纳有气无力地掀眼皮，没有理她。

他的姐姐索性解开固定的袋口，取出一把马草，拨开草穗，给他看里头的果仁：“哎，本来还想等等抽样调查的。我看还是先告诉你吧，免得哪天你又搬回来一堆面包粉。”

可还没等莱纳看出个所以然，白色骏马迅速地垂下脖子，伸出舌头，卷走姐姐掌心里的米色果仁，吧唧吧唧嚼起来。

“啊，笨马儿、笨马儿！这不是给你吃的！”茶茶气得跳脚，“这是要磨成粉，做成面包原料的小麦呀！”

“小麦？”莱纳不解地问，“什么小麦？这不是马草、牧草吗？”

茶茶正要答疑解惑，白色骏马又成心捣乱，卷起她的鸟窝头嚼巴嚼巴，故意吃得唾沫乱飞，溅了少女一身臭口水。

“额！”茶茶欲哭无泪，拼命拯救头发“总、总之，马草也好牧草也好，这草上的谷子是可以吃的，还可以做面包——别咬了！别咬了——总之、重要的不是面包粉，是面包，确保面包持续供应才是第一位。”

莱纳单手撑地，灵敏地翻身而起，跨上骏马，猛然拉扯缰绳，抑制住这个调皮鬼。他这会儿好奇极了，追问道：“确保面包？姐姐，你再仔细说说，我好奇死了！”

茶茶哭唧唧擦拭头发，焉巴巴回答问题：“你想嘛，面包是塔克斯帝国和玫瑰王国的主食之一。要是完全没了，物产丰富的玫瑰王国还好，作物贫瘠的塔克斯帝国不就只剩下地里果了吗？”

“这和马草牧草有什么关系？”

“人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口粮之一，只能选择其他东西来填补，那么其他东西也要涨价。人们的薪水和收成却没有变，最后大家不得不勒紧裤腰带，神经紧绷。”

“然后呢？”

“然后，紧绷的神经和压抑的需求总会达到极限，随之而来的就是暴动。想要填饱肚子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要镇压这样的人，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还会导致社稷动荡、人人自危。”

莱纳不禁想起莱姆村人的面孔，打断姐姐：“这些我知道。不过姐姐，你想太多了吧，这些事情你能发现，贵族、王族也能发觉——”

茶茶模仿弟弟，也使出一记打断吟唱：“——他们当然能发觉，我就是要他们发觉。当贵族、王族敏锐地察觉失去面包的危险时，忽然出现一种可以取代面包粉的作物，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莱纳瞪大眼睛看着姐姐，一语不发。

茶茶做出夸张的祈祷模样：“他们说不定会千恩万谢神明的仁慈：‘哦，慈悲的神之花，慈悲的日之尼斯，感谢您的恩赐，感谢您的慈悲’。”

莱纳体贴地替她说下去。

“接着，他们必定要耗费巨资大量购入这种谷物，以便最快速度填补面包粉的空缺。在他们行动之前，你已经准备万全，领先一步。”

“你打算提前加工这种作物，趁机高价卖出，在贵族们发怒前把生意转交予王子殿下，让他们无从下手，对吗？”

卑鄙是女主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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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绮丽之夜（一）